贺寒生当然知道这事是蒋源争风吃醋而惹出来的。 是蒋源挑起了一切,是他的录音,也是他雇的水军,他想败坏林宴迟的名声。 但林宴迟反应之迅速,应对之果断,扭转局势之快,难免有些超出贺寒生的想象。 林宴迟简直像是故意的—— 他早就知道蒋源打什么主意,所以给了他一篇发表过的论文忽悠他。 蒋源如果真是抱着蹭论文、求学考研的目的来的,他多少会上点心,但凡他多看两眼项目,再上网查一查,也就不会中招。 然而他一开始目的就只是想从林宴迟那里套话录音而已。 并且在他的预设里,林宴迟在科研以外的事情上很愚钝,也很忠于贺寒生、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完全按他的指令行事。蒋源有这样的认知,于是轻易上了当。 可如果林宴迟真是故意的,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早就知道贺寒生和蒋源的关系;意味着他很了解蒋源的性格脾气乃至智商,早就对他做过调查;还意味着他根本没有听贺寒生的话,甚至他一直在贺寒生面前伪装、演戏。 然而贺寒生根本不敢往这个角度深想。 林宴迟一直骗自己。 贺寒生光是想到这个可能,头皮就开始发麻。 什么样的人能装19年? 他本能地将这个可能排除了。 尽管如此,贺寒生仍是感觉不安,于是打了这个电话,是想确认林宴迟的真实想法。 林宴迟刚才的解释非常完美,他找不出破绽。真要论错处,也都是他和蒋源的。 贺寒生几乎哑然。 沉默了好一会儿,林宴迟故意问他:“你打这个电话,该不会是为了质问我?你相信蒋源,而不是我?” 贺寒生立刻否认。“当然不是。” 林宴迟一手拎着手机,一手给容还打了个手势。 容还懂得他的意思,当即将车停在了湖边。 林宴迟便侧过头,望向了窗外的雨,以及雨帘背后的湖。 此刻天地都灰蒙蒙的,就像是一直遮在他眼前的迷雾。 把手机握紧了一些,林宴迟道:“寒哥,我问你一个问题吧。” “你有什么想问的?” 贺寒生莫名感觉胸口有股燥意,抬手松开了脖颈前的领带。 林宴迟按下车窗,伸出手,感到微凉的雨落在掌心。 “妈对乔北桥的怀疑,你应该知道。而乔北桥是蒋源的姐夫。那么……你为什么会和蒋源在一起?按理,你也很在乎那场空难,很在乎……贺恒。” 贺寒生一愣,一时间没有搞明白林宴迟说这话的意思,于是下意识说出一句: “这话是从何说起?贺恒是贺恒,蒋源是蒋源,宴宴你——” “我没有其他问题了。再见。” 林宴迟挂了电话。 坐在副驾驶座上,他迅速地关机,取出磁卡,然后抛出一个抛物线,将磁卡扔进了湖中。 天上有雨,湖面有雾,磁卡落水时的涟漪都叫人看不见。 收回视线,林宴迟重新将车窗关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容还问:“老师,所以你想去哪儿?” 林宴迟侧过头对上容还的目光,半晌后轻轻笑着道: “回家。我的意思是……回贺家。不过不着急,慢慢开。我们可以先看看风景,找地方吃个晚饭,最后再回去。” · 另一边。贺寒生有紧急公事要处理,便差司机张耀跑了趟腿,把蒋源找了过来。 蒋源到的时候,贺寒生还在忙,于是他在总裁办公室后方的休息间里瞎转悠,冷不防他瞥见了一瓶红酒—— 贺寒生不喝这个牌子的酒,这里为什么会有? 该不会这是林宴迟喝的?他经常来这里? 蒋源正生着林宴迟的气,当即把这瓶酒打了开来。 等他喝下半杯酒的时候,贺寒生回来了。 瞥见蒋源的动作,贺寒生脸色赫然一沉。 “你干什么?谁准你动的?” “这果然是林宴迟喝的?” 蒋源吐了下舌头,把剩下半杯酒也喝进腹中,再挑衅地看向贺寒生道,“怎么?我不能喝他的酒?可我连他的男人都睡了。为什么你会介意这个?” 人如贺寒生也被问得一愣。 他心里有火,竟不知道该怎么发,片刻后,走上前狠狠捏住蒋源的下巴,语带了几分呵斥道:“你也太贪心了。” 蒋源倒是朝他一笑。“外人以为我是父母的老来子,从小受宠……但放在整个家族里,我们家其实走得挺不容易。 “生在我那样的大家庭,不贪心,就什么都要不到了。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这个道理我从小就懂。你不就正喜欢我这一点吗?林宴迟那种冷冷淡淡不吵不闹的……你觉得没意思,是不是?” 蒋源的脸蛋脾气性格,确实挺符合贺寒生的心意。 但此刻听着他的话,思及他做出来的事情,贺寒生也着实动了怒。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蒋源不由痛得皱眉。 “你放开我!你干什么!” 贺寒生冷冷推开他。“跟我去见宴宴。向他当面道歉。” “我才不。我这辈子就不知道道歉二字怎么写。想让我道歉?门儿都没有!这事儿都怪你!我看你是脑子不好被林宴迟骗了。要不是你,我才不会以为他是个软柿子任人揉捏呢!他手段厉害得很!” 蒋源喊出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很尖锐,贺寒生脑门都被他喊得发疼。“闭嘴!” “我才不呢!还有个事儿你不知道吧?那个卖屁股的叫什么来着?对,对了,叫展彦!我看他找上林宴迟了!林宴迟没告诉你吧?” “你说什么?” “你骗我们所有人说你出差,结果跟那种货色搞在了一起,我吃醋,当然想把展彦赶回N18区。可我现在居然找不到他了。谁有那么大能耐?只能是林宴迟!我的人上门找他麻烦的时候,听他说过,他会找林宴迟这个‘正宫’帮忙,我没当回事。现在看来是真的……怎么样,林宴迟是不是一个字都没有对你说? “你想想啊,林宴迟为什么会帮展彦?他为什么不像我一样想把展彦赶走?这代表他不吃醋!他不吃醋,这代表他不喜欢你!你清醒一点吧贺寒生,还让我去道歉,你搞笑——” “胡说八道什么?”贺寒生像是真的火了。 “我说林宴迟不喜欢你!” “放你妈的屁。闭嘴。跟我去道歉。” “我才不道歉,你居然敢骂我,我艹你大爷贺寒生!” 蒋源推开贺寒生就要跑。 贺寒生一个迈步搂住他的腰腹,当即拦下了他。 蒋源哪肯听,不断在他怀里挣扎、撕咬。贺寒生干脆用领带绑住他的手,再把人绑到了休息间的床上,混乱之中还揍了他的屁股好几下。 蒋源被他气哭了,张口就是连续不断的国骂。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对我!你放开我,他妈的贺寒生你放开我!!” “听不懂人话,就待在这儿好好反省,我不是你们蒋家人,我可不惯着你。” 贺寒生一扯领带,走人了。 端着那瓶被蒋源开过的红酒,贺寒生去到了办公室。 这里的隔音效果非常好,任蒋源大喊大叫,横竖他听不到。偌大的办公室顿时安静得可怕。 贺寒生在沉默中连续喝了三杯酒,才感觉跳动不已的太阳穴缓和了些许。 在挂断电话后,他搞明白林宴迟问自己那句话的逻辑了。 在林宴迟看来,乔北桥有极大可能是害死贺恒的人,可自己跟乔北桥的小叔子搞在了一起,却从来不碰林宴迟。 所以他明白,他那句“蒋源是蒋源,贺恒和贺恒”,恐怕给林宴迟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这还是有史以来林宴迟第一次挂他电话。 贺寒生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他应该冷静一些了? 贺寒生再次拿起手机,给林宴迟拨去了电话,却听到了“对方已关机”的提示。 接连打了好几次电话,贺寒生都没有把电话打通。 他立刻叫来张耀,先让他开车带自己回家可家里哪有林宴迟的身影? 在偌大的别墅找了一圈后,贺寒生想到什么,去到了三楼的试衣间。 他发现林宴迟少了几件衣服。 拉开旁边一个专门放各种出行用具的柜子,他发现那里的行李箱也少了一个。 贺寒生的脸色有点青了,立刻打出一个电话。 “帮我查一下宴宴有没有订离开这里的票。嗯,要所有类型的票,飞机、轮船、电浮车……” 挂电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罕见的茫然。 从小到大,林宴迟没有叛逆过,没有离家出走过。 他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事。 眉头越皱越紧,再想起什么后,贺寒生登录了平时不太上的社交平台,找到了那个ID是“RH”的、为林宴迟澄清事实的账号。 容还的缩写就是“RH”。 这是巧合,还是说,林宴迟真的找了容还帮忙? 不过就见过一面,他俩就这么熟了? 贺寒生目光微沉,再打出一个电话。 “截图看见了吗?查一下这个RH的详细IP地址。我要知道他是谁。” 十分钟后,贺寒生在一楼吧台喝了三杯酒。 他开了一盏很少启用的氛围灯。 那盏灯照下来,打在吧台上、地板上、墙上的时候,会出现深蓝色的水纹,让人感觉四周在晃动,像是处在大海之上。 这栋别墅的很多地方都采用了这样的设计。 这个设计是赫艳亲手加的。 当年装修这里的时候,贺寒生曾提出反对意见。“妈,这样不合适。这会让宴宴想起大海,他的病会加重……” “加重一点不好吗?”赫艳却是如此说道。 贺寒生沉默下来,听见赫艳再道:“痛苦一点,对那场灾难就深一点,仇恨也就会深点。否则……小孩子的忘性是很大的。如果不被提醒,他很快就能过上新生活。可他不能这样。这么一个聪明的孩子,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的。他怎么抛下我们,抛下仇恨,独自往前走呢?” “他再聪明,也不该当你复仇的棋子。” 贺寒生开口的声音很低沉。 那个时候他的年纪也还很小。 他这句话换来的后果是赫艳的一记很辣的耳光。 “不要爱上他,不要碰他。寒生……你该记得贺恒。他对你那么好,对我那么好…… 我们不能把他抛下!” 这些往事让贺寒生头疼不已。 “砰”得一声,他把酒杯砸向氛围灯的开关,吧台便彻底陷入黑暗。 良久之后,打破沉寂的是手下打来的电话,说是查到林宴迟买了去N18区的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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