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地,慢慢地抬头。 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温柔,然而在那温柔之下,是无尽的苍凉和孤寂,却像一把利刃,穿透了他的心脏,将他心底装满了耻辱过去的外壳,彻底击成齑粉。 所有他以为已经烟消云散的过往,就在一瞬间凝聚成江海河流,咆哮着翻涌到他的眼前,他是如此渺小。 如果一切感情有具象,那么世界已经天崩地裂,末日降临。 ——“西岭。好久不见。” 仅仅六个字而已。 宋西岭浑身的血液在刹那凝固了,他的手指瞬间变得冰冷,这是生理性的条件反射,即使大脑已经遗忘了一些东西,但肌肉永远不会,到了特定的时间,它便产生特定的反应,例如现在。 是傅珩之。 是两年未见的傅珩之。 他似乎没什么变化,一身裁剪合适的休闲西装,眼角和眉梢荡漾着柔和如水的光,看不见岁月的痕迹,头发打理得妥帖,一如从前。时间对他似乎格外宽容,三十多岁的他与宋西岭八年前初见时的他别无二致。 可他明明变了,他的神情是宋西岭从未见过的,没有攻击性和压迫感,含着惆怅和柔情,如同充满韧性的糖丝,黏在他身上,一寸也不肯移开。宋西岭被这眸光盯得毛骨悚然。 他们相隔不过两米,却如横贯深渊。 封燃这时直起身子说:“是你啊。” 傅珩之压根不看封燃,仍旧望着宋西岭,但笑不语。 封燃说:“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谁告诉你的?” 傅珩之说:“你长大了。”他的语气平静中居然透着欣慰,好像他真的对此时的宋西岭十分满意一样。 宋西岭后退一步,拉着封燃说:“封燃,我们走。” 封燃不肯动,说:“你回去吧,他在这儿挺好的。” “我接他回家。”傅珩之温柔地说。 “我家人、朋友都在这里,工作也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宋西岭按捺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平静地回答,“封燃,你不走我走了。” 他转身就走,封燃立刻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出一条街都没说话。 确定傅珩之没有跟上来后,宋西岭停下脚步,长长地叹了口气。 封燃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骂了一句什么,然后说:“是谁告诉他你在这里的,我要给凌斯寒打个电话。” 宋西岭缓了半天,冷静地说:“只要我活着,他就有可能找到我。” 只要他活着,他就有留存于这世界的踪迹,傅珩之总是能循着他的脚步,找到他。 两天两个月或许很难,但两年、十年总能找到,这取决于傅珩之有多少耐心。 宋西岭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封燃瞪大眼睛,推了他一把说:“你听听你说的什么?再这么说我要揍人了。” 宋西岭垂下头,心情像一颗蔫白菜。 傅珩之找到他了。 这是个板上钉钉的事实,但宋西岭一点也不想接受。 他已经过了两年平静的、和谐的生活,为什么傅珩之要突然出现,他想干什么,还想把他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吗? 宋西岭想到一些往事,后背起了一层薄汗。 “哎呀好了,”封燃有些烦躁地揉了一把宋西岭的头发,“我可烦你这个表情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傅珩之会吃人吗?” “我也可烦你数落我了。”宋西岭短暂地抛开那些因傅珩之而激起的巨浪,不满地哼哼。 封燃说:“好,我不数落你,你也别愁,好不好?” “我尽量吧。”宋西岭心不在焉地说,“我想吃火锅了,特辣的那种。” “唔……那我要喝可乐,冰镇的。”
第65章 追妻第一步 三天前。 晨会结束后,傅珩之还没在办公室歇个半刻,门就被敲响了。 “进。” 秘书急急忙忙地进来。 “傅总,您为什么不同意乔总的协议,这对公司的发展百利而无一害,更何况他们已经让利,那可是国内数一数二的……” “没有为什么,”傅珩之平静地说,“我有个人的考虑。” “董事会里面只有你一个人不同意这次的合作。”秘书失望地说,“大家都猜测乔向松跟你有什么私人恩怨,可是无论如何,这样的情绪不应该带到工作上来。” 她没敢说,大家都觉得,傅珩之这两年完完全全就像被夺舍,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公司是能不来就不来,非他处理不可的活儿有时候也在网络上做,一个月到头连他的人影都见不到几次,问就是不在京城,跑其他地方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算算时间,傅珩之大变样已经有两年,恰巧就是两年前宋西岭出事离开后发生的。 而这些年,他的私生活也非常反常,再也没和任何人签什么合约,也没听说他又和谁有绯闻。 有人统计了一下,除了开会时间,傅珩之一个月内在公司和同性下属说话次数的最低纪录是五句话,而且这个记录有望在本月再次刷新,因为今天是五月的倒数第二天,而傅珩之这个月在公司只和同性下属说了两句话。 秘书在心里叹气,再这么下去,娱兴的未来无法想象啊。 傅珩之说:“我和乔总没有任何私人恩怨,我只是为了公司的发展考虑。” 秘书在心里吐槽,你眼里还有公司?! “如果多数人认为和乔向松合作是有利的话,那请乔向松去找董事会的其他人,这件事我不会参与。” 秘书无语。 这时,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敲响了。 傅珩之说:“请进。” 看着进来的人居然是乔向松,他有一点愕然,但这份愕然很快消失,化为厌恶的神情。 因为乔向松身边还跟了一个人——时偌。 这些年,时偌似乎一直在帮乔向松办事,但傅珩之并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达到了怎样的关系,他也毫无兴趣去了解。 傅珩之扫了一眼他们,平静地说:“滚出去。” 办公室内的空气随着这三个字冻结成冰。 乔向松似乎没能想到傅珩之居然这么不给面子,作为公司董事,居然连装都不装一下。他握紧拳头,脸色变幻莫测,站在旁边的时偌更是神情一愣,皱起了眉头。 秘书干笑道:“乔总,您亲自过来了……” “保安。”傅珩之提高了声音。 秘书惊讶地说:“傅总,你冷静一下。乔总,您这边来。”她快速走到门口,给乔向松使眼色让他出来。 乔向松冷静了一下,点点头,拉着时偌要带他离开。 然而时偌却像被钉在地上一样。 面对着傅珩之晦暗不明的目光,在他即将说出更加刻薄的言语时,时偌深吸一口气说:“傅珩之,你不想知道宋西岭在哪里吗?” …… 两小时后。 秘书累得瘫在椅子上:“跟乔向松谈判太累了……应该多找几个人过来的。”她刚一说完就后悔了,多找几个人?过来干什么,过来欣赏傅珩之天下皆知的秘密吗? 在她听见宋西岭这三个字时都恨不得遁地而逃,谁爱听傅珩之的八卦谁去,她可不想因此而遭受什么无妄之灾。 然而乔向松说既然是他和傅珩之的协议,那么就要求双方各有公证人在场。 秘书转头去看傅珩之,对方似乎并没有听见自己说了什么,而是在摆弄一个档案袋。 那是时偌在他们合同签好字后递给他的袋子,据说有傅珩之想要的东西。 看着傅珩之聚精会神的表情,秘书识趣地离开了办公室,顺便带上了门。 傅珩之用裁纸刀小心翼翼地裁开了袋子。 由于这是时偌给他的东西,他非常想直接扔进碎纸机里,但那个袋子上写着宋西岭的个人信息,他舍不得。 他轻轻抚摸上面连着的笔迹,好像抚摸到了那个人柔软的脸颊,心底充盈着无限的贪恋和惆怅,像棉花一样涨满了他的心。 他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也猜不到。 宋西岭已经离开他两年,这两年里,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去寻找他的踪迹,结果还是一无所获,他不再奢求能从外界寻求到一丝一毫的帮助。 知道宋西岭确切信息的只有凌斯寒一个人,但凌斯寒完全不给他这个机会,威逼利诱都不管用,还总是对他冷言冷语。许初棣更是指望不上,天天像凌斯寒的狗皮膏药一样,还把自己和他的聊天记录全给凌斯寒看了。 傅珩之叹了口气,打开袋子。 里面是一张薄薄的纸,还有一些彩色的相片。 傅珩之把相片倒在桌上,忽然愣住了。 里面是一个与宋西岭非常相似的人,相似到除了这个人戴着一副眼镜,其他地方简直一模一样……不,这就是宋西岭! 傅珩之抓救命稻草一样把照片捏在手里,那是一张宋西岭低着头,在野外调试什么设备的照片,他穿着灰色条纹衬衫和休闲西裤,袖子挽到了手肘,最上面三颗扣子没系,露出胸前一小片皮肤,锁骨有一块淡淡的伤疤。 右下方的时间是两个月前。 照片只有三张,除了这一张有人像,另外两张都是风景照片。一张是草原,绿色的一望无际的原野上,白色的羊群像棉花糖一样奔跑;另一张是星空,深蓝色如墨水般的暗夜,点缀着无数或明或暗的星星,一架飞机穿梭过去,机翼带出一抹烟白色的云。 他又将唯一的一张白纸一把夺过来。 偌大的A4纸上只有几行小字。 /address:123Main Street Suite456 Cityville,NY12345 Kingdom of Karinthia/ 下方是中性笔书写的一行字:“这是我查到的消息,大概率准确。” 傅珩之也不管消息的真实性有多少,他立刻订了最早的一班飞机,落地后直奔纸上的地点。 那是一家很小的摄影工作室,开在闹市,隔着窗户看去,里面简洁的装修风格与街头格格不入。 工作室里没人,他来得好像不是时候。 傅珩之拿出口袋里的三张照片。 宋西岭在这家摄影工作室里,那么这两张照片应该都是他的成果。傅珩之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粘的灰尘,只是他心中仍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宋西岭会忽然戴眼镜呢? 来不及多加思考,他走到工作室的门口,贴近玻璃看去。 屋内不怎么整洁,但也不很凌乱,傅珩之一寸一寸地望过去,这是宋西岭待了两年的地方,他恨不得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好好地欣赏一下。桌面上有一台咖啡机,沙发角落堆着几件T恤,这都是他从前的习惯。傅珩之一遍遍想象着宋西岭在里面活动的模样,心里期待得无以复加。 茶几角落贴着一串电话号码,傅珩之仔细背在心里,存入手机,打了过去,对面响了有二十秒才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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