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榆避开了有人经过的地方,最终带着陆瓒进了高二楼层拐角处的杂物间。 这间杂物间出于废弃状态,平时不会落锁,进去的时候,陆瓒注意到地上掉了很多烟灰和烟头,还有一些脏水晾干之后留下的灰色痕迹。 陆瓒想起,今天他看见方一鸣时,那人也是刚从杂物间出来。他听张乐奇说过,这边的拐角处平时没什么人,就有很多学生看中这点,在课间或者休息时跑过来抽烟。 原本陆瓒是想跟江白榆解释误会的,但现在他看见这一地烟头,突然就想起了苏砚和方一鸣,连带着心里想解释的事也被他忘去了脑后。 他想先跟江白榆说说苏砚的事。 他之前没把这些告诉张乐奇,一是因为这是苏砚的私事,在背后念叨不太好,但更多的还是觉得张乐奇看起来不太靠谱,而且这家伙像个大漏勺,如果把这事告诉他,大概只需要一个下午的时间,高二全年级就都得知道艺体班的方一鸣霸凌了一班的苏砚。 这种走向也不是不好,毕竟到时候老师介入,事情会好解决的多。但陆瓒觉得,这种事还是不要闹得人尽皆知比较好。 他想尽力帮帮苏砚,但他刚来一中没几天,想帮忙也需要一个靠谱的队友,出于某些原因,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江白榆。 在他这里,江白榆就是这个学校除了老师以外最值得信任的人。 陆瓒用鞋尖碰碰地上的烟头,还没等开口,就听江白榆问: “刚要说什么,现在又不说了?” 思路被打断,陆瓒微微一怔: “啊?” 江白榆一双浅色的眼瞳里一丝情绪也无,他就那样直勾勾看着陆瓒,像是试图穿透他表面的那些情绪和伪装,直接窥见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陆瓒暴露在这种目光之下,大脑有一瞬的空白。他想说点什么,但之前准备的小作文却像是卡在了嗓子眼里,关键时刻一句话都想不起来。 看着这样的他,江白榆像是轻轻叹了一声。 在他眼里,陆瓒停顿的那些时间像极了被戳穿后的哑口无言,又或者,在那个所谓“任务”以外,他和自己大概真的没话说。 他不想再等了,所以先开口道: “陆瓒。” 听见自己的名字,陆瓒才回过神。 他想解释,但江白榆的眼神让他无法开口。 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疏离、防备、危险、失望……就像是从小生活在野外、在各种不确定和危险中生活的小动物。 虽然不合时宜,但陆瓒看着这样的眼神,联想到了曾经遇见过的一只小野猫。 陆瓒遇见那只野猫的时候,它浑身脏兮兮的,如果有人靠近,它会炸着毛观察很久才能慢慢确认对方的来意、试着接受别人的善意。陆瓒花了很多耐心靠近它,但有一次,他手里掉落的手机吓到了小野猫,让它误以为他要伤害它。 从那之后,陆瓒之前做的努力全都白费,小野猫重新筑起防备,一见到他就炸着毛威胁地冲他呼噜呼噜叫,逼急了还会亮出爪子赶他走。 现在的江白榆就像那只炸毛的野猫,虽然物种不同,但他俩眼里一些相似的情绪,令陆瓒印象深刻。 他们一样防备地盯着他,也一样主动将自己的恶劣暴露给他看。 “我说过很多次,别烦人。” 果然,野猫露出了藏在爪鞘里的尖刺: “你真的很烦,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靠近我,同情也好,任务也罢,我劝你别再继续。 “去换个人玩,陆瓒。朋友这种东西你不缺,而我不需要。” 顿了顿,江白榆微微眯起眼睛。 他一手稍稍背在身后,在短暂的停顿时,他轻轻蜷起手指,几秒后又缓缓松开,修剪整齐的指甲陷进掌心,离开时留下几道泛白的月牙形痕迹。 他抿起唇,再开口时,嗓音沉了很多: “我比你目前看见的还要讨厌的多,不想见识,就别再招惹我。”
第17章 017/闲事 江白榆的语气不算好,说出的话也没留情,但陆瓒听在耳里,心情却格外平静。 在刚认识的时候,陆瓒总会担心,自己的过分热情会不会被江白榆讨厌。 但现在他发现,江白榆很多时候只是习惯性拒绝别人的好意,习惯性口是心非,忽略他包裹在外面的坚硬外壳,内里的灵魂其实非常温柔。 这一点,陆瓒也是刚刚才意识到。 毕竟刚才那些话,江白榆大可不必带他找个没人的地方私下说。 大家都知道江白榆冷漠,他不近人情,人又凶,说点不中听的话赶走要跟他做朋友的人非常符合他的人设,要是在人多的地方,还能有杀鸡儆猴的作用,能将很多类似的麻烦扼杀在摇篮里。 但他没有,因为如果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些,他无所谓,却会让陆瓒难堪。 陆瓒以前在的私立高中有很多被家里娇惯着长大、目中无人的少爷小姐,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把眼睛装在头顶上,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会很大声地在人多的地方念出追求者的情书,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开不合时宜的玩笑,或将他人贬低得一文不值。 他们丝毫不懂得尊重,也不懂体谅别人的心情。 相比之下,连撂狠话都要考虑场合的江白榆,才不该被用讨厌来形容。 “谁说你讨厌?你那么好,怎么会讨厌。” 陆瓒就不顺着江白榆来。 他年少时遇见过的那只小野猫,在受到惊吓后总会龇牙咧嘴地试图把他吓走,它看起来那样凶,但即便陆瓒把手放到它面前,它也绝对不会伤害他。 他觉得江白榆也是一样的。 他性格冷,说话不好听,班上同学都有点怕他,不敢接近。有一天突然来了个格外热情烦人的家伙吵着和他做朋友,结果后来却发现那家伙也不是真心,他是带着别人交给他的任务才会靠近。 那江白榆会怎么想呢?大概会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他分不清对方是真心实意还是花言巧语,索性直接赶走,反正他一个人孤单惯了也骄傲惯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不需要朋友。 可是,怎么会有人愿意孤单呢,明明今天课间、他们坐在一起开玩笑的时候,江白榆也是开心的。 虽然他没笑没参与,但神情分明要比平时柔和得多。 陆瓒想让他一直这样,所以,江白榆要赶他走,他就不。 摊牌了,他就是个烦人精: “警告对我没有用,我这人很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那种。除非你让我见识见识你有多讨厌,等我忍不下去了,自然躲你远远的,要不你试试?” “你……” 江白榆皱起眉,似乎被他堵得无话可说。 见他这样子,陆瓒突然觉得还挺好玩。 他微微弯起眼睛,想等着听听江白榆接下来能说出点什么话,但还没等到,他先注意到杂物间窗外不远处似乎有点晃动的人影。 虽然这距离有点远,但方一鸣那小黑裤实在显眼。陆瓒看他把苏砚堵在走廊的柱子边,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苏砚低下头,慢吞吞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钞票,递给方一鸣。 方一鸣一把接过,随便点了点,塞进了自己校服外套的口袋里,而后拍了一把苏砚的肩膀。 望着那个画面,陆瓒愣住了。 他下意识看向江白榆,见江白榆也注意到了那里。 “江白榆,那边……” 陆瓒望着他,一时不知要怎么说,毕竟他们前一秒还在谈判,突然像没事人似的转移话题有点逃避问题的嫌疑。所以陆瓒最终也没有继续,只转身走向门口的方向: “等等,我去看看。” 那个画面让陆瓒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他心里乱糟糟的,抬手拉开了杂物间的门。 零件老化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叫,又在某个位置戛然而止。 因为陆瓒听见江白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说: “陆瓒,别多管闲事。” 这短短一句话落下,令陆瓒瞬间清醒。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好像有双手攥住了他,让他的呼吸有点艰难。 “多管闲事?那你以前……” 陆瓒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 短暂的沉默后,他垂下眼: “看到别人有麻烦,过去帮忙,怎么能叫多管闲事呢。” 门板开了又合,留下一道漫长的刺耳声响。 江白榆皱紧眉,一向淡漠的眸子里闪过点懊恼。他转过视线,重新看向窗外,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边,陆瓒出了杂物间,快步绕到教学楼另一边的走廊,可等他去的时候,走廊已经空了,没有方一鸣,也没有苏砚。 陆瓒有点后悔自己没能早点发现窗外的事情,他想着自己离开前江白榆说的那句话,心里又有点难受。 多管闲事? 才不是。 - 陆瓒一整个下午都没跟江白榆交流,倒也不是赌气,只是问题没解决,重提又不合适,加上他被江白榆一句“多管闲事”弄得心堵,所以暂时还不是很想和他说话。 教室角落沉默了一整个下午,放学后,班上同学陆续离开教室,张乐奇抱着篮球过来问陆瓒要不要去篮球场,被陆瓒拒绝后,他乐呵呵地跟着其他几个好兄弟笑闹着出了教室。 陆瓒看着他走远,自己低着头慢吞吞收着书包,没一会儿,又看见宁渲蹦跳着从后门进来。 她跟陆瓒打了个招呼,越过他问江白榆: “江白榆,回家不?我今天去我妈单位,你带我一程呗?” “有事,自己坐车。” 身边人的回答依旧冷淡。 “得了吧,你能有什么事?” “少管。” 说完,江白榆从座位上起身,木质的座椅和地面摩擦,发出一道略微有些刺耳的声音。 江白榆日常吐炮仗,宁渲也没在意,只是满脑袋问号地看着他。 她见他没直接从后门走,而是从教室中间某条过道绕去了前门,路上,似乎还抬手敲了敲某人的桌子。 被他敲桌的那个男孩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也起身从前门离开。 “他去干嘛?” 宁渲没看懂,只好问陆瓒。 “我不知道哇。” 陆瓒在收拾东西,压根没注意江白榆去哪了,他拉上书包拉链: “我先走了啊。” 其实陆瓒想趁放学的时候抓住苏砚聊一聊,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但他抬眼时才发现,刚刚还四平八稳坐在座位上的苏砚又没影了。 这学霸下课不见人放学也不见人,怎么这么难抓?? 陆瓒不信邪,跑到教室后门张望一番,只看得见放学时间背着书包往楼下涌的同学,没有苏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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