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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周五放学，一进门，姜诺就闻到一股臭气熏天的味道。 只见满地都散落着空的啤酒瓶和烟蒂，一桌子乱七八糟的外卖盒，里面的汤水表面浮着一层厚厚的地沟油，红的绿的，是个什么玩意都分不清。窗帘死死地拉着，本就拥挤的屋里光线十分阴暗，一开灯才发现沙发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好几个呼呼大睡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 像老鼠在肮脏阴暗的臭水沟里安的家。 而这屋子的主人，姜峰华，在自己屋里打着震天响的鼾。 姜诺面色一沉，径直向沙发走去。 他用力拽起沙发上一个瘦的，又一脚踹醒一个胖的。这些人都还懵逼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警察来查赌博的了，吓得浑身一激灵。 “唉哟唉哟，轻点儿，疼！我知道错了！警察同志饶命！警察同志饶命！”瘦子被姜诺猛地从睡梦中拽醒甩到门边，吓得屁滚尿流的。 那胖子也“啊啊”地乱叫了几声之后，定睛发现前面这人不是警察，而是个穿着校服的学生，懵逼的同时底气也上来了：“你……你他妈是什么人！” “你他妈还问我？我还要问你到我家来干什么！”姜诺气势比他足得多，一脚把胖子踹到地上，胖子那圆滚滚的屁股“咚”的一声坐在了地上。 “哎，小兄弟，别激动，你是华哥的儿子吧？哎？我就说嘛，听华哥说他有个儿子，本事可大了，今天一见，人长得也很俊嘛！”不知道从哪边地上冒出一个刚睡醒的平头，想充当和事佬，但迫于姜诺的气势，只在那边远远地站着，没敢过来。 “都他妈给我滚出去。”姜诺语气低沉得像及其凶恶的猛虎发出的威胁。 这几人站在原地不敢动。 姜诺见他们没动，便杀鸡儆猴，面无表情地把最靠近门口的瘦子一脚踹出门去，瘦子摔在地上，骨头磕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哎呦”地叫了一声，听起来像是痛得不行。 姜诺缓缓扭头盯着其余几个人，像电影情节里的慢动作，意思是再不走，下一个就轮到你。 这些人个个还是有眼力见的，知道自己打不过这小子，马上胡乱抓了几件自己的衣服连滚带爬争先恐后地挤出门去了。 清理完这些不认识的人，姜诺重重地关上门，“唰”的一声，把窗帘拉开，窗户打开。 冷风呼呼地灌了进来，才把屋里浓重的臭味吹散掉一些。 他径直一脚踹开姜峰华的房门，里面正呼呼大睡的姜峰华被踢门的声音吓醒，见来人是姜诺，惊恐之余定了定心。 “怎么？以为是警察？以为聚众赌博被端了窝了？”姜诺冷笑着说。 “没有，没有。”姜峰华心虚地说着，眼睛还往外面瞄着。 “那些人都被我踹走了。”姜诺也扭头看了一眼，淡淡道。 “哦，哦，好……”从姜峰华嘴里都蹦不出几个连续的词了。 “不是说过了不要往家里带这些人吗？”姜诺看着姜峰华目光躲闪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笑。 这个男人，自沉迷赌博以来，钱袋空了，脸颊也日渐消瘦，头发乱蓬蓬地不知道多久没打理过了，一脸颓丧，已经全然没有了年轻时候的帅气和朝气。 “我……他们……昨天没找到合适的地儿，就说上咱家来了……”姜峰华吞吞吐吐地说，不敢看他，俨然一副犯了错的小孩样。 “下不为例。你去收拾一下，一小时之内打扫干净。”姜诺像个上位者下达命令，说完，转身就回了自己屋。 他听着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应该是姜峰华开始收拾屋子了。 姜峰华不敢不收拾，因为他现在生活所需的钱，基本都来自于姜诺。 姜诺打工挣的钱，在满足自己的学费和生活开销之外，还有一些多余的，会给姜峰华，让他打发自己的生活。 姜峰华曾经赌得很大，他的梦想就是通过赌博一夜暴富，过上每天吃喝享乐赛神仙的生活。然而沾染上赌的都没有好下场，把家底全都败光之后，姜峰华被人追着打了一阵子，自那以后他就老实了。但他一天天的，就四处晃荡，也不去找个班上，爱和一些同样落魄的旧赌友一起，打麻将打牌什么的玩。 姜诺对这种行为十分看不惯，但是好在姜峰华也说过自己要痛改前非，不再赌博，只是玩玩牌，他也就懒得管他了。他们都没钱，应该也赌不出个什么东西。 第二天姜诺准备出门去给学生补课的时候，家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姜峰华的房间门关着，不知道是在里面还是又出去找狐朋狗友了。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记得。十八岁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他给自己煮了碗面，加了两个蛋，当做早餐，就这样匆匆吃掉，就算是给自己过过生日了。 他向来对生日没有过多的感觉，虽然能隐隐约约地记起一点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一家人给他过生日的片段，但是由于年纪过小，年代过于久远，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了。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给他过过生日。 与其浪费时间过生日，还不如多挣几个钱。他手里钱不多，没有钱就没有安全感。如果是生个病，或者出点什么意外，那钞票就会如流水般哗哗流走。 收拾完碗筷之后，姜诺走到姜峰华门前想敲一敲看看他在不在家，但是转念一想，没有必要，还是算了。 他独自出门，略感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去了补课学生的家里。 **** 书房里很安静，补课的学生在写姜诺布置给他的题目，整个空间里只有写字的沙沙声。 裤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姜诺掏出手机一看，是秋亦曜的信息。 自从和秋亦曜关系变好以来，他们周末就经常在手机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姜诺发现秋亦曜虽然在学校里，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熟络了之后，话还挺多的。他很喜欢给自己分享日常，比如随手拍一些好看的风景，或者告诉他自己在吃什么。 秋亦曜：今日OOTD 秋亦曜：图片 秋亦曜发了一张今天穿搭的图片，是对着落地镜自拍的。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牛仔外套，胸口处垂着条形的流苏，银质纽扣闪闪发亮，内搭一件白色条纹衬衫，最上端随意敞开着两颗扣子，让修长的脖颈视觉往下延伸。头发明显又是用发胶抓过的，和在学校里的发型相比，今天看起来更加不羁和帅气。 姜诺：穿这么帅是要出去约会吗？ 秋亦曜：是啊。 姜诺：和谁啊？ 秋亦曜：乖，大人的事小孩少管。 姜诺：那请问哪里能领到这么帅的小哥哥？我也想和帅气的小哥哥约会。 秋亦曜：真心话大冒险可以抽中。 姜诺看着手机不知不觉上扬了嘴角。 补课的初中生小涛已经和姜诺混得很熟了，他瞄了姜诺一眼，一脸八卦地坏笑道：“姜老师，最近好像经常看着手机笑呀？” 姜诺收起手机：“没有。” “原来姜老师也爱刷搞笑视频呀？” “我没看。” “那你——是不是恋爱了？”小涛脸上的坏笑简直毫不掩饰。 “没有。十五分钟内还没做完这道题你就死了。”姜诺面无表情。 “我才不怕。”小涛含糊地在嘴里嘟囔了句，音量不足以让姜诺听到，然后又不怕死地说了句：“姜老师，做完这题你能给我看看你的女朋友吗？” “不能。”姜诺抄起卷子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 一天的补课还是非常耗费精力的，上次给小涛布置的好几道题目比较难，今天讲课多花了些时间，当他从小涛家里出来时，已经有点晚了，于是他饭也没来得及吃，就拦了一辆出租车匆匆赶往酒吧。 虽然说酒吧老板吴哥不会因为他迟到说他，但是歌手迟到肯定会对酒吧经营产生些影响，他也不想因为这种事麻烦了吴哥。 姜诺习惯于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的，这样才能不去想那个破败的家，以及浑浑噩噩的姜峰华。 比起姜峰华，其实更让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因为在家里，随处可见的，是母亲曾经生活过的踪迹。 母亲…… 他紧紧闭上眼，在痛苦溢出来之前，把它抹去。 姜诺一直觉得自己活得很分裂。学校里，他是老师的优等生，是同学们仰慕的对象，是万众瞩目，是光鲜亮丽，但是在家里，他就会变成另一个人……他在沼泽里喘气，在求生，在苟延残喘，在不安。 但是，最近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自己的世界好像不再是黑暗混沌的模糊的团块了，秋亦曜的出现像是一道光，照亮了他的四周，帮他驱赶走那些叫嚣着的怪物。 他突然想起那天，当他拒绝秋亦曜周末一块玩儿的邀请时，秋亦曜星星般的眼睛暗淡下去的样子，心脏倏地紧揪了一下。明明他给自己带来了快乐，自己又怎么能这么残忍地拒绝人家……虽然这才一天没见，而且明天就能一起学习，但是在这一刻，姜诺看着车窗外的万家灯火，他突然有点想念秋亦曜。 **** 姜诺下了出租车，为了赶时间，几乎是跑着进了小巷，熟稔地拐了好几个弯，到了酒吧。 周六的晚上和往常一样，酒吧里客人很多，舞台上的乐队已经就位了。 这乐队也是非常随意看心情的，有时候会来，有时候不来。他们来的时候就有乐队给他伴奏，现场气氛会燥会点燃，他们不来的话姜诺就只能自己放伴奏，一个人在舞台上唱些舒缓的情歌。 他匆匆和吧台前笑眯眯倚着的吴哥打了声招呼，就一掀帘子走进后面的更衣室去放包。 当他放完包整理好衣服走上舞台的时候，照例和乐队的人一一点头打招呼，却看到吉他手的位置换了一个人。 姜诺呆伫在原地。 “嗨，小哥哥，生日快乐。”秋亦曜穿着早上发给他的那套OOTD冲他笑着打招呼。 男生眉眼深邃，面容干净白皙，嘴唇水润润的很有光泽，在舞台灯光照射下，眼里也闪烁着光。 姜诺突然发现秋亦曜这件牛仔外套的袖口上还绣了一支很小的红玫瑰，看起来不显艳俗，只让人觉得妩媚生姿。 秋亦曜看着姜诺呆愣在原地的样子，笑得更加妖艳了，就像那朵玫瑰。 “给你唱首歌。”秋亦曜打了个响指，“开始吧。” 鼓手有节奏感地敲击四下鼓槌，示意大家对准节奏，演奏开始了，秋亦曜低头认真拨弄着吉他，留给姜诺一个侧脸。 姜诺一时还没回过神来，看着这个像是魔术般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这个几分钟前还在心里说想见到的人，竟然、竟然出现在了这里。而且，他居然是特地来给自己过生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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