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术那样的性格,怎么偏偏对你——跟着了魔似的。” 徐术是这样的,说好听点是性子踏实,往难听了说就是木讷,像块活木头。 不会轻易去尝试新的东西,不会去走没走过的路,就连三餐也永远是固定的那几样。生活简单,看不出有什么爱好,活得像个苦行僧。 但徐术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好像他的欲望生来就比别人少。 所以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徐术,会偏偏执着于一个可以说是毫无可能的Alpha。 “徐术应该是从大二开始抽烟的……”徐飒阳突然停顿了几秒,瞥了眼席鸿谦,多少有点难以置信,“徐术抽烟,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你真的有关心过他吗?” 说着,徐飒阳就收起了脸上的神情。真要开始讲这段往事时,他却意外平静了下来。 徐飒阳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那样痛快——因为徐术的难,不应该是增加他人苦痛的筹码。 徐术的烟瘾是心因性的。 高中之前,徐术的梦想是永远离开福利院,是能够活下去,是过上和别人一样的生活,所以他把考上大学当成自己的支柱和动力。 可真上了大学,徐术才知道,没有用的,因为即使他再怎么努力,他也不可能像别人一样。 他天生被父母抛弃,孩提时代遭受殴打霸凌,拼了命考上大学,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 舍友是个不学无术的混子,偏偏有个好家底,稍微使点钱权就靠着艺术生的身份顺利上了重本。 一开始还藏着掩着,只是使唤徐术跑腿、做些杂活烂事,当然也会施舍点好处。 后来发现使唤徐术根本不用成本,果断露了本性,恶语奚落是常事,有时候深更半夜带徐术去那种聚会,然后拿徐术作笑话给狐朋狗友们看。再之后,徐术的成绩、奖项和研究成果,全部被换成了别人的名字。 徐术不恨吗?但是恨有用吗?那个义愤填膺要帮他的青年辅导员,最后却被不实举报,落了个辞退的下场。 徐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命的,他自己都有点忘了。 有的人注定是沙砾,而有的人则是天上星。 他只是想,自己早该认命了,这样也不会连累到别人。 可人活着总要有个盼头,没有盼头的时候就要造个假的,有的人用烟,有的人喝酒,有的人碰粉,总归是一样的。 “……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徐飒阳闭了闭眼,好像还能看见那个时候的徐术,蹲在天台的杂物堆里抽大把的烟,发现有人来的时候却往后缩。 徐飒阳伸手去拽他,才发现他瘦得不正常,仿佛一阵风来就要散了。 徐飒阳自己学的医,看得出什么毛病,带徐术做完体检配了中药补药,就带他去挂了精神科。 找的医生是业界里有名的,催眠这块很有一手,也是他的朋友。 徐术心防很重。每周一次的催眠,进行了大半年,他们才追溯到了那间福利院。 徐术是这样的,像块木头一样,即使受伤了也不会表现出多么痛苦,甚至自己都不觉得自己可怜。但原来童年的徐术不是的。 在那间福利院里,小徐术摔倒以后,也会像别的小孩一样哭得很大声,希望引起护工阿姨的关注,过来抱抱和安慰他。 但护工不是家人,对他们来说这只是一份赖以生存的工作,他们的精力有限,而为数不多的善意只会赐给更合眼缘的孩子。 或许是徐术不会撒娇,又或许是他长得没有别的小孩可爱,所以,他哭了很久,也没有人来。 那也是徐术第一次在催眠过程中表达出强烈的意识。 徐术想要有人来,甚至不需要带他离开这里,只要有人能像关心别人一样关心一下他,就很好了。 是徐术自己把这个角色给了席鸿谦。 所以徐飒阳才觉得席鸿谦真是好命,也就高中时期短短地遇见过几次,就能被别人当成了救世主。 - “不过,这段意识早没了。”徐飒阳忽然笑了笑,用很轻快的语气继续刺激席鸿谦,“你也不用担心徐术缠着你了。” “什么……意思……”席鸿谦问得慢。 “字面意思。”徐飒阳却回得很快,说完又补了句,“就在你出车祸后没几个月吧。” 人体的一切器官都是为了宿主才出现的,大脑更不会无缘无故去删除一段对宿主有益的潜在意识。 或许是宿主受到了什么更深的刺激,又或许是,这段假设宿主已经不需要了。 是徐术已经不需要靠什么虚幻的“救世主”,就能活下去了。 当然是因为那个小孩的出现。 席鸿谦怎么会不清楚——“家人”对徐术的诱惑力,是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比拟的。 他觉得易感期的自己像个傻子,那样长的一道豁口,狰狞着、龇牙咧嘴地出现在徐术的腹部上,徐术骗他是意外划伤,他也就真的信了。 直到人都走了才明白过来。 徐术对待这些事的态度,席鸿谦再清楚不过。 徐术是最最擅长粉饰太平和遗忘苦难的那类人。这是徐术的生存法则,否则他活不下去。 要让徐术提起福利院,他只会说饭不好吃,每天晚上发的牛奶有点腥…诸如此类无关痛痒的话题,甚至提到大学舍友,都只会用脾气不好、爱玩游戏一笔带过。 小孩长大了总会问的,那徐术之后又会怎么去定义席鸿谦呢? 说是一场意外里出现的路人,还是说是个用信息素慷慨帮他治病的好领导好上司。 席鸿谦接受不了。 “他一个人,要怎么带……”席鸿谦声音放得很低,是示弱的姿态。 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他只能寄希望在这里,希望徐飒阳能破天荒地生出恻隐之心,然后告诉他。 但这是徐飒阳,不是别的什么烂好人,更不可能大发慈悲。 他只会怕席鸿谦不够痛,所以在席鸿谦站都站不住的时候,他还会冷冰冰地加上一句:“别想了,孩子姓徐,跟你没关系。” - 七年了,这是徐术大学毕业的第七年。 席鸿谦知道自己错过了很多机会,也浪费了很多时间。 他以为自己还有时间补救,但他没有想过这么一种可能,是徐术已经不需要他了。 徐术像一片影子,又像一颗不会移动的树,在他周围安安静静地生长了七年。所以他要怎么去接受这个事实,接受徐术也会离开的这个事实。 七年,席鸿谦本也不是自视甚高的那类人,又为什么从来没有怀疑过徐术的初衷呢? 所有的感情都是可变的,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完全相信的,这不是他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法则吗?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哪怕一次都没有怀疑过徐术对他的感情呢? 徐术也从来没有表现得多么非他不可,是他没有怀疑,还是不愿意去怀疑呢? 其实是他想要徐术的目光。
第82章 逢春 席鸿谦抵达之前,也没有预料到,一所州立大学的医学院,会配有这样完备的医疗设施。 在小纪传回的资料里,徐术搬到加州后,便周期性地往返此处,频率固定为一周两次,原来是为了检查。 寻找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 席鸿谦想,自己早该想到,依徐飒阳的关系,该重点摸排的便是此类医学研究院而非什么医院。 还好不算晚。 来加州之前,席鸿谦是这样想的。 但等到真正找到徐术,他才明白其实已经太晚了。 徐术像一根木头,固执又内化,很难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有人碰到了这根木头,一开始没有想好做什么,只是放在那里,看见了会拿出来盘一会儿,慢慢地也盘出了点光泽。 但木头看不见,所以并不会在意自己被养成了什么样。 碰到这根木头的人,还是没想好要做什么,却已经习惯了每天拿出来细细盘上一会儿。 有一天,养木头的人在木头上留下了一颗种子。 木头发芽了。 木头很喜欢这个新长的芽苞,想要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拿给它。但木头哪有什么好东西,所以只能把仅有的养分给这颗小芽,希望它快快长大。 可是木头不知道,开花的时候,木头是会从木心里开始枯萎的。 不止是太瘦了。 毕竟徐术一直都瘦,之前请周姐变着法地配营养餐,好久才能养出一点肉来。 是脸色太差了,仅有的一点精神头,好像被完完全全地放到了这个小生命里。宝宝被抱进实验室之后,撑着徐术的那根弦就断了,迅速地坍塌下去。 整整两个钟,徐术坐在走廊的排椅上,抬头望着实验室门口的玻璃窗,动也没有动过,也没有看哪怕一眼身后的人,或者过问什么。 明明有很多可以问的。 为什么要来?想要做什么?最不济也问一句怎么找到这里的。但徐术没有,只是坐在那里。 不是问不出口。席鸿谦比谁都清楚徐术犹豫的样子,微皱着眉,视线低下去,长软的睫毛也垂落,而不是这样两眼空洞地对着前方。 徐术的心思不在这了。 甚至席鸿谦脸上的伤只简单处理过,明晃晃地放任着,下颌乌青一片,徐术也毫不在意。 如果是以前的徐术…… 是注射剂的针口那样小,也非要拿棉签让他按上的徐术。 席鸿谦忽然意识到,徐术已经不会再因为一个快要愈合的伤口,而翻箱倒柜地去找棉签了。 - 实验室的门打开后,徐术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因为起得太急,徐术往后踉跄了小半步,被Hubery冲过来扶住了。 Hubery声音压得很稳,告诉徐术是宝宝对之前的安抚素产生了抗药性,他们换了另一种药把背上的红斑褪了,现在应该没事了,又说宝宝已经睡着了。 听完,徐术很明显地松了口气,轻闭着眼说那就好。 席鸿谦站在他身后,手刚抬起来又很慢地放下了,看着徐术抓着别人的袖子站好。 徐术身上披了件外套,也是那个研究员给的。那个人递来的时候,徐术没有拒绝,接过来就很乖地就穿上了。 席鸿谦以前就发现了。 徐术是这样的,看着很瘦弱,脸色又苍白,再带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偏偏自己又不觉得自己可怜,很容易就会招来一些保护欲过剩的人。 赵昭算一个,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研究员也算一个。 “But……”Hubery扶着徐术,犹豫着又开了口,说不能保证这次能维持多久,因为宝宝之前吸收过的信息液量级太高了。 Hubery低头看着徐术,眉和眼都是棕金色的,不可避免地带上了点神性,显得可靠又真诚,问徐术要不要试试他的,他的量级还可以,接近SE级。 徐术睁了下眼没有马上回答,似乎真的在考虑,想要回答的时候却被打断了。 席鸿谦走上前,很自然地站到徐术身边,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又说谢谢对方的帮助。 由于席鸿谦的存在感太强,刚才的话题已经很难再继续。 但Hubery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礼貌回了问候,又将视线放回了徐术身上,问徐术一会儿什么安排。 窗外,这场风暴没有丝毫收敛的趋势,雨劈头盖脸地下着。
60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