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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世

时间:2023-09-23 00:00:11  状态:完结  作者:蕉三根

  “于是,老沃克把所有的人都召集起来,打包带来了意大利。”喻闻若深深吸了一口花园里甜腻的空气,西西里岛的夏天比别的地方都要漫长,花园里仍旧鲜花繁盛。亚拉蒙托宫占据了大半个岛屿,像一头巨兽蹲伏在海上。

  “演莎剧似的,”喻闻若很有心情地跟安德烈开玩笑,“这老头儿一向这么drama.”

  安德烈没搭腔,说实话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一个什么反应。他有一种很深的错位感,虽然他身处这里,却觉得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戴着白手套像机器人一样的服务人员不是真实的,多年前有一面之缘、愿意和他聊很多话的喻主编也不是真实的,至于他说的这些商战,就更与安德烈无关了,这应该是尘埃落定以后,他某天随手在社交媒体上刷到一个标题就过去的事情,不会对他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他还在想郑安美的话。他的心其实一直挂在这个上面,注意力只是被短暂地被“当下”转移,当这个“当下”突然在他眼里失去意义的时候,这几句话就又浮起来了。

  来不及了。要找亲儿子来送终了。

  喻闻若注意到他的走神,叫了他一声:“在想什么?”

  “在想……”安德烈回过神来,“为什么叫我们来呢?”

  听起来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叫一帮模特来陪席的场合,一般“主人”提供这种“服务”,总是为了让“客人”高兴,或许是为了生意,或许是交换某种好处……但老沃克是一个暴君,他没有理由来讨好这些有可能背叛了他的家族成员。

  “是啊,”喻闻若也很好奇似的,“为什么又叫我来呢?”

  一个戴着白手套的服务人员绕着花园里的小径赶了上来,专等着为喻闻若解答这个问题似的:“Mr. Griffith.”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作出一个很恭敬的姿态,“晚餐时间到了。”

  喻闻若转过头,对安德烈笑了笑:“看来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事情取材于真实事件,为了符合剧情作出了一些改动,可能和现实情况有冲突。我也不专业,只能尽量避免太多细节,万望海涵!以及这一幕的外国名字会比较多,如果全都使用原拼写看起来就有点费劲了,所以这样夹杂了一下,保留了拼写的都是在《装相》中出现过的。关于喻闻若和Nate的关系也可以详见前作《装相》,没看过也不重要。

  🔒第56章

  “达诺尔先生不来吃晚餐了吗?”

  晚餐在一个挂满了油画的挑高大厅当中, 中间一张巨大的木质长桌。老沃克的位置在长桌尽头,不过他还没出现,空餐具摆在那里, 有一种无形的威严。让-米歇尔靠在老达诺尔的左手边,显得极为瞩目。老沃克的右手边坐着的就是让-米歇尔的母亲乔琳, 传说中老达诺尔最疼爱的小女儿, 现在的本纳夫人。Nate陪坐在本纳夫人旁边,喻闻若的位置则被安排在了Nate身边。

  此外, 坐得最近的是老达诺尔另外两个女儿。大女儿坐在喻闻若的另一侧, 二女儿则在桌子另一边,由德卡斯陪席。再往下,安德烈就不认识了, 都是些老得差不多的家族成员,约莫来了二三十个,散落在长桌两侧。安德烈注意到,虽然这是一场“家族聚会”,但除了老达诺尔的女儿以外, 几乎没有女性的家族成员出席, 很显然, 来的都是手中持股的达诺尔们。

  安德烈的视线在长桌上扫了个遍, 转回来发现喻闻若的视线也在对面看他, 见他回过来,便笑着轻轻举了个杯,眼神中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安德烈知道喻闻若在意外什么。其他的模特都被零散地安排在家族成员中间,分布得不太均匀, 不过就安德烈刚才扫了一眼来看, 模特们都跟身边的老头相谈甚欢, 让他怀疑这些模特的位置是有人专门为了那些格外爱好美女的成员精心安排的,就像他现在被安排在了让-米歇尔身边一样。

  对于安德烈的出现,让-米歇尔表现得非常正常。他热情地用法语和安德烈问候,分别在他两颊行了贴面礼——没有表现出任何想要去亲吻在场其余英国人的意思,而真正的法国人德卡斯就隔了两个位置,就这样碰巧地被让-米歇尔遗忘了。整个前菜部分,让-米歇尔都在和安德烈谈论巴勒莫怎么样,还有意大利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玩,好像跟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一样,他没有打过那一通电话指责安德烈借他炒作,他们也没有这中间一年的毫无交流。然后他恭喜了安德烈今年在事业上的起色,随口提及一般邀请安德烈去伦敦——他已经从M-it离职,搬去伦敦正式进入了达诺尔的管理层。

  “再说了,伦敦也更适合你。”让-米歇尔抓起餐巾擦了一下嘴,一边端起面前的酒杯,一边朝他挤了一下眼睛,“英语对你来说更简单吧?”

  他戏谑地笑起来,安德烈的笑容没变,抓起酒杯喝了一口。让-米歇尔和大部分法国人一样,对于法语抱有一种掺杂着爱国情怀和阶级优越感的执着热爱。他们相处的那段时间是安德烈到巴黎刚刚半年左右的时候,他的法语还是会很经常犯一些基础错误,让-米歇尔就会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口吻戏谑他。安德烈知道这远远算不上“恶意”,其实让-米歇尔对他是很有好感的,安德烈感觉得出来。但有些人就是能够一边喜欢你,一边让你饭也吃不下去。

  安德烈正沉默着,让-米歇尔一只手就摸到他大腿上了。隔着餐巾和裤子,位置也不是太私密,但足够暧昧。他也不动,就那么搁着,微微凑了过来,让安德烈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香水味:“别担心,你在伦敦不会愁工作的。”

  安德烈:“……”

  他真的不习惯在身边坐着人家阿姨,对面坐着人家妈的场合下跟人这么调情。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变,安德烈抬起眼睛,看见他的母亲乔琳突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让-米歇尔把手收回去,非常自然地重新坐好。安德烈看着他两只手都放到桌上,近乎优雅地拿着刀叉细致地切肉。乔琳从他身边经过,没有看儿子一眼。然后让-米歇尔用正常的音量对安德烈说:“而且,我也要为那个误会向你道歉。”

  安德烈的视线不自觉地跟着乔琳走,下意识回了一句:“什么误会?”

  让-米歇尔给了他一个“别闹了”的眼神,很无奈似的:“我知道,我知道……我当时反应过度了。当时我跟外公之间的关系有点儿……你知道的,总之……”他嘴里吹出来一口气,两片嘴唇上下颤动,发出“噗”的一声。

  到法国两年了,安德烈还是没能明白他们这声“噗”到底是什么意思。总觉得好像什么意思都有点儿,具体去讲,又没什么意思,所以他也不知道让-米歇尔这算什么。对于当初的事,他其实没太往心里去,虽然让-米歇尔说他跟媒体爆料是冤枉了他,但是那个时候安德烈目的确实也不怎么单纯。他想了想,单方面决定把让-米歇尔这声“噗”意会成了一个道歉,然后欣然接受。

  “嘿,”他举杯跟让-米歇尔碰了碰,“别放在心上。”

  安德烈把杯里的酒喝掉,余光看见乔琳在跟门口的服务人员说话。那个门不是他们进来的餐厅正门。让-米歇尔注意到安德烈的眼神,也回头看了一眼母亲,正巧看见她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后。

  “啊,别担心。”他安抚安德烈,“她只是去看看外公。”

  安德烈看了一眼仍旧空着的主座:“达诺尔先生不来吃晚餐了吗?”

  “应该不了吧,”让-米歇尔耸了耸肩,“他不太舒服。”

  安德烈“哦”了一声,倒是没想到这个。他听完喻闻若说的,还以为老爷子要坐这儿审叛徒呢。但是一眼看下去,大家吃得都挺开心,跟身边的人聊得也很畅快。德卡斯的脸已经喝得很红,非常亲昵地贴在老达诺尔的女儿身边,那位估摸着总也有个六十高寿了,德卡斯依然“心肝”“柠檬挞”的叫着,隔着桌子都把安德烈膈应得不轻。长桌另一头传来某个老头粗放的笑声,一下子打断了他和让-米歇尔的对话。听起来这位可能是胸口淤了痰,笑得呼哧带喘,像个破风箱。

  “这些人都是老鼠。”让-米歇尔脸上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突然轻声说了一句,“他们享用着达诺尔这个名字带来的一切财富,却不肯在危难的时候为家族贡献。”

  安德烈没听明白:“贡献?”

  “对付埃蒂安·科尔蒙,你知道的。”让-米歇尔理所当然地翻了个白眼,把杯底最后一点酒喝掉。身后的侍应生立刻上前一步给他倒上新的,安德烈伸手盖住了自己已经见底的杯子,示意不用。

  “如果家族成员们能够一起成立一家控股公司,把达诺尔的股份整合到一起,科尔蒙就完了。”让-米歇尔打了个响指,好像敌人会在他一个响指间灰飞烟灭似的。他脸上有一种几乎发亮的神采,让安德烈不禁猜测,这也许正是他的主意。不过看起来,这个主意并没有受到更多家族成员的支持。让-米歇尔咬了咬牙:“我要把埃蒂安·科尔蒙的皮扒下来,给外公当地毯。”

  安德烈又把手从杯口上移开了,示意服务员还是给他倒上吧。

  “还有一只更大的老鼠。”让-米歇尔的视线转向对面的Nate,还有坐在他身边的喻闻若,“真不知道他为什么把那个家伙也请来。”

  安德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替Nate开脱一句:“是老达诺尔先生请他来的。”

  让-米歇尔看了他一眼:“什么?”

  安德烈端酒喝:“没什么。”

  “他不是什么好人。”让-米歇尔把安德烈那句话含糊过去,从牙缝里挤了一句出来,“他父亲一直对外公很苛刻,抓着种族歧视的事情没完没地大做文章。圣人John Griffith.”让-米歇尔讽刺地说了一句,安德烈只能猜,这位应该就是喻闻若的父亲,“收养了一个中国孤儿,多了不起,全英国最有立场为种族歧视发言的人就是他了——就跟他不是白人一样。”

  安德烈想起来了,好多年前达诺尔是出过一起很严重的公关事件。当时作为达诺尔全球代言人之一的迟也是一名中国艺人,他的大幅海报被挂到了达诺尔伦敦总部的大楼外面,此举激起了当时达诺尔某个设计师的不满,他在网络上多次公开发表辱华言论,最终导致迟也与达诺尔解约,品牌也在中国的市场低迷了很多年。当时他还在北京,有听到一些业内的只言片语,说其实达诺尔中国的总裁早就要求英国方面严惩这个言行不当的设计师,但老达诺尔先生本人强势包庇,直到最后发酵成了一场无可挽回的危机,他又反过来责怪达诺尔中国这边的工作不力。

  老达诺尔本人是个无药可救的种族主义者,这一点实在是没有办法从任何一个角度去洗。安德烈看了让-米歇尔一眼,在揣测他跟自己说这些话,有多少是因为他把自己也划到了“白人”这一边。让-米歇尔从来不知道他真实的国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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