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到现在,不,是八月到现在,四个月……”他困惑地注视着我,“四个月了,你才想到要跟我谈论这件事?” 我被他问懵了,甚至有点心虚:“我想等确定找到那个人了再……” 他打断我:“所以你现在要我干什么?” “我想你来做决定,要不要把这些信息告诉小鸢。”我回答地很谨慎。 他冷着脸,凝视我半晌,道:“你不是让我做决定,你是在逼我做决定。你既然从恰骨那里得到了照片,他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我不允许他去找那个男人吗?” 我一怔,完全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发展。 贺南鸢确实说过,可我以为那只是因为海城人海茫茫,要找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太难了,所以他才不愿外甥费心劳力。 但看来,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我只是想帮忙。”我急着去抓他的手。 他一下抽回手,似乎不愿意与我有过多的肢体接触。 “你没有必要干涉这件事。”说着,他大力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 我隔着车窗望向那个不断朝山上远去的人影,想追上去,结果看到有别人也往山上走,还和摩川搭上了话,无奈只能选择留在车里。 没有必要? 我心里一时既莫名又烦躁,还有一点被误解的委屈。 他这是在说我……不够格吗?
第60章 你受不了我了吗? 我不认为自己有错,当天晚上,甚至第二天都没去找摩川,想让大家彼此都冷静一下。 我这样反常,别说严初文,连郭姝都觉出不对。 “你今天竟然没去神庙?”郭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二钱在我脚边打转,我一边剥着桌上的花生,一边不时往脚边丢上一粒,它每次都能精准地找到,再跟猪八戒吞人参果那么囫囵吞下,也不知道能不能吃出味儿。 “我总要有点自己的个人空间吧。”我指了指一旁的pad,表示等会儿要出去写生。 郭姝点点头:“也是,我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爱下棋,年纪不大,棋瘾还挺重。” 我去神庙,一般都会找下棋的借口,所以在郭姝看来,我简直就是个围棋狂热爱好者。所幸严初文之前也经常找摩川下棋,这才让我的行为没显得太奇怪。 郭姝闲聊两句就出门了,过了会儿,严初文端着水杯路过我身边,看看狗又看看我。 “吵架了?” 我低低“嗯”了声。 “你们俩真是从小吵到大。有啥大家都成年人了,尽快说清楚,别搞冷战那套。”严初文吹着杯子里的热水,留下指导性发言后,便继续回屋里奋战论文了。 谁想冷战了?这不他要跟我战吗?我连他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好心没好报。 “啪嗒”捏碎一粒花生,我将里头的花生仁丢给椅子旁乖乖等着投喂的二钱。 到第三天,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急切,我特地吃过午饭才去的神庙。 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鹿王庙暗红色的大门上,贴着一张毛笔写就的告示。 【频伽外出,今日不对外开放】 摩川外出了? 我退后几步,踮起脚不住往里看,院子里静悄悄的,确实是没人的样子。 这时,一名脊背佝偻的老奶奶背着箩筐路过,见我对着神庙发呆,好心告知:「频伽,巴兹海!」 她口齿极其含糊,又有很重的口音,一开始我没听懂,后来她一直重复这两个词,又指着门上的告示,我才最终明白过来。 “频伽去了巴兹海?” 她笑起来,连连点头。 我双手合十,朝她拜谢过后,只得又原路下了山。 摩川去了巴兹海,难道是有人过世了? 白天不在,晚上总该回来了。怕再扑个空,我特地等到晚上八点再次前往神庙。 推了推大门,门从里头锁上了,我撇撇嘴,只能采取老办法——翻墙进入。 轻巧地落到地上,翻多了,我也越发熟练,现在可谓是落地无声。 远远地就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从浴室走出,往大殿而去。我快步跟上,在对方跨进大殿的一瞬间从后面抓住了他的手。 “摩川!” 空气中檀香的味道比往常更浓郁,连站在门外都能清楚地闻到。 摩川完全没有防备,惊疑地回眸,本能下抬起手就要挣脱,但在视线触及我时,又一下子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头发没擦干,还在往下滴水,顺着他苍白的肌肤落进脖颈,衣服最上面两粒扣子没扣,露出泛着水色的锁骨,仔细一看,剩下的扣子也扣错了, 他身上穿的这件白色内衫是他睡觉时会穿的衣服,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他身上很冷,冷得像冰一样。 就像是……洗了场很久很久的冷水澡。 我一拧眉:“你怎么身上这么冷?” 庙里的热水器是储水型热水器,能储存的热水有限,平时只够一个人洗,到第二个人就要重新烧水。寒暑假也就算了,可现在神庙里只有摩川一人,50L水照道理应该是够用的。 “你别靠近我。”他醒转过来,挥开我的手,往后退了几步,与我拉开两米以上的距离。 不知是因为冷还是疲惫,他脸上毫无血色,嘴唇颜色也比平时要浅淡许多。 我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握成拳头收回身侧,因他冷硬的拒绝,再次心烦意乱起来。 严初文说,大家都成年人了,别搞冷战那一套。我也不想搞,可他是想好好跟我聊的样子吗? “两天了,你气还没消吗?”我站在门外,没再试图靠近,“如果是因为蒋博书,那我向你保证,以后都不会再见他,也不会跟他私下有联系。我之前说考虑他只是为了气你,我跟他没什么的。” “你还是没懂。”他揉了揉鼻梁,声音沙哑道,“你明天来吧,今晚我有点累了,不想聊这些。”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他赶我走?就为了那么点小事,他莫名其妙的生气,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和我冷战,我试图跟他和解,他竟然赶我走?? “行,你说的,不聊就不聊吧。”我是喜欢他,喜欢的可以为他放弃很多东西,但不包括我的脾气。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我脾气本身也不怎么样。 我朝墙根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压根不需要再翻出去,暗骂一声,朝大门口走去。 抽出门栓,我含着几分怒火推开门,压抑着自己回头的冲动,疾步而出。 辗转一夜,到凌晨四点都没睡着,好不容易熬到六点,外面的鸡叫了,鸟也醒了,我迷迷瞪瞪正要睡,孙曼曼这时候来了电话。 这个时间点太微妙,不是孙曼曼正常找我的时间,我心头一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就像验证了我的这一预感,电话一接通,对面就传出孙曼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 “哥……哥,爸爸被带走了,他们说,说他贪污受贿……妈妈晕过去了,我现在在医院里陪她,我好害怕,怎么办啊哥?” 我脑子整个炸开,从床上坐起来,飞快开始穿衣服:“你别慌,慢慢说,我现在在棚葛,马上买票飞海城。” 她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小姑娘,知道的并不多,听她大概讲完事情经过,我的行李也收拾完了。 “我大概晚上能到,先挂了。”挂断电话,我直冲严初文那屋。 拍了十几下门,严初文才揉着眼睛来开门:“什么事啊?” 他打着呵欠戴上眼镜,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爸出事被抓了,你得尽快送我去机场。”我握着手机,满脸严肃。 严初文呵欠打到一半愣在那儿,神情刹那间清醒了几分。他上下打量我,见我衣服都穿好了,不像是开玩笑,立马扭头回屋里穿衣服。 “什么情况?” 手机不停收到孙曼曼发来的信息,我手上打字,嘴里同时回答着严初文的问题:“具体还不清楚,但他犯什么事儿我都不意外。” 柏齐峰那位老丈人两年前过世的,自此以后,人走茶凉,柏齐峰那势利眼就和孙家旁系不大联系了。孙曼曼还有两个姨妈,但都不在国内,也难怪孙曼曼第一时间只能想到找我了。 “走吧!”只在门外等了两分钟,严初文就穿好衣服出来,甚至连洗漱都来不及,拿上车钥匙就开车送我去了机场。 安抚孙曼曼,联系律师朋友,买机票,等孙曼曼的妈妈孙琳醒了,再和她通电话。一早上我的手机就没歇过,到飞机要起飞了,发现只剩5%的电。 怕手机在飞机上就没电,我正准备关机,想起还没给摩川留信息。 【我爸出事了,暂往海城,完事即回。】 “先生您好,马上要起飞了,请调至飞行模式。”空姐见我还在打字,过来提醒。 我答应着,飞快点了发送键,也来不及确认是不是有发送成功,直接在空姐的注视下关了手机。 十二月的海城,冬雨连绵,寒气无孔不入地往身体里钻,我多地奔走,把几年来没有领略过的阴寒几天内领略了个透彻。 习惯了厝岩崧的天气,海城的冬天简直太要命了,还没老都要得风湿的感觉。 “这种贪污受贿案,一般都是证据确凿,有十成把握才会批捕,”四十多岁的中年律师道,“负隅顽抗没有意义,坦白从宽才有轻判可能。” 这几天,与律师会面也成了常态。 蔡律师是我一个律师朋友介绍的刑辩律师,经验足,专业知识过硬,说的话也很让人信服。 他都这样说了,柏齐峰无罪的可能几乎等于零,我和孙曼曼母女俩很快统一了意见——劝柏齐峰认罪。 “那我们就先走了。”确定了下次和柏齐峰会面的主题,时间也不早了,我和蔡律师起身准备离开孙家。 蔡律师先走,我在后,见孙曼曼母女送到了门口,我摆摆手让她们进去:“屋外冷,关门吧。” “这次麻烦你了,小胤。真的谢谢你。”孙琳一把握住我的手,良久才松开。 当年她也不知道柏齐峰是有家室的人,等知道了,孙曼曼已经在肚子里了。认真算起来,她和我妈都是受害者,所以我对她并无恶感。 这些年她像是心中有愧,尽管不排斥柏齐峰带我回家,孙曼曼和我接触,但对我始终不热络,这还是第一次她叫我“小胤”。 回到家,已经是十一点多,电梯门一开,我就听到了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缓步走出电梯,咳嗽声还在继续,就跟外头下的牛毛雨一样连绵不断,让人担心对方会不会下一刻把嗓子都给咳出血了。 大半夜的不回家,谁在走廊里咳嗽啊? 这样想着,转过一个弯,我就看到了那个倚着墙,拳头抵在唇边,不停咳嗽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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