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戴着这个,”他扯了扯脚上的镣铐,强调说:“像条狗一样。” 闻炀觉得领口有点紧,没挣脱他的手,另一只空着的手抬上去解开扣子,想了想。最后说:“好吧,但是有个条件。” 五分钟后,换好衣服的季苍兰从更衣室出来,闻炀抱臂等在门口,右手食指上勾着个东西。 明晃晃地,反射了铁色在眼睛里。 季苍兰整理袖口的动作停住,垂着眼睛看了手铐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径直伸出双臂到他面前。 “咔哒”一声轻响,拷住了两只手腕。 季苍兰抬了下右臂,牵动了闻炀的左手。 他想到两个人在B国第二次见面的时候。 闻炀在公路上和人飙车,被一直跟踪他准备时刻制造偶遇的季苍兰撞了个正着。那年闻炀还不到22岁,季苍兰刚刚23岁,都是激情上头的年纪,像两根炮仗,一点就着。 闻炀被警察拦下来,手肘撑在窗前,掌心托着脸,已经记住了这张脸。看到他走过来,挑了下眉梢,有点邪气地笑起来,语气笃定地问:“警官,没记错的话,你不是交警吧。” 季苍兰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回了他什么,但他说完之后闻炀就点了火准备开车。 垂在车窗外的右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挂上手铐,和他的左手连在一起。 季苍兰弯着腰笑眯眯地看着他,说:“有本事你就开车吧。” 闻炀脚已经踩在油门上,发出尖利的轰鸣,反问他:“你真以为我不敢开?” 季苍兰摇头,一脸真诚:“没有人拦着你。” 最后那辆车还是没开,他们停在路边一起抽烟,等来了真正的交警,给闻炀新买的跑车贴上了超速罚款一张。 那时候季苍兰就有点难去想象这可能会是他们如此忌惮的那个“希尼科夫”,比侧写师给出的画像要年轻了至少五岁,也比他们想的要更加…… 他在心里慢条斯理地找到了一个勉强合适的字眼,善良。 被一条手铐拉出了很多年都没有回忆过的往事,季苍兰没忍住,轻笑了一声。重新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说:“闻炀,你好幼稚。” “我不相信你,”闻炀冷哼了一声,说:“你谎话连篇。”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小声,几乎是含在嘴里咕哝出来的,季苍兰是猜到的。 两个人并肩走了出去。 三层的自助餐厅在晚上九点半的时候有乐手在中央钢琴上演奏,他们下去的时候一曲恰好完毕。 有零散的客人在下面吃夜宵,同样细碎地鼓掌。 好在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手上拴在一起的手链,让季苍兰在体力过度消耗后吃了一顿合心意的晚饭。 他正坐在桌前听着钢琴弹奏的时候,一旁有保镖走过来,弯腰附耳跟闻炀说了句话。 季苍兰听得不真切,但听到了“Leslie”、“价格”、“等您”这么几个词语。 他算了算时间,想到Siren说的拍卖时间,他们离公海应该不远了,拍卖的报价即将给出。但在一切大白后,这都变得不再重要。 闻炀显然是不想让季苍兰知道他要和Leslie谈论的事情,听完就回头看了他一眼,思考了一下解决方案。季苍兰适时地抬动手腕上的镣铐,说:“去吧,周围有这么多你的人在,我不会跑的。” 闻炀的妄想让他对船舱里的那三架废铁变得时真时假,在此刻变得谨慎,叫保镖唤来更多的人手,几乎是在餐厅形成了一个小型包围圈,足足有十五双眼睛盯着他的方向。 闻炀的谨小慎微让他觉得好笑,但心脏又有点酸胀。 他想到那天从西装店回来问闻炀的问题。 他们会有将来吗? 在此时,更加没人知道答案。 季苍兰顺从地让他解开手铐,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重新拿起刀叉慢吞吞地吃饭,不知道是不是塞得太饱,闻到生菜的草腥味有点反胃。 他抿了口水压下那股味道,水杯放下的时候身边就坐下了一个人,手上还包着绷带。 Siren性格很…… 季苍兰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甚至没有一个合适的字眼。他瞥到Siren身上大敞着领口的黑色丝绸衬衣,动作间隐约露出的乳钉,默默移开眼睛。 “伤口消毒了吗?” 是季苍兰先开的口,Siren要能忍得多,耐心好的人,头脑不会太差。 他再次觉得闻炀和他父亲对Siren出现了认知偏差。 Siren哼了他一声,但没有真的生气,说:“消过了。” 季苍兰觉得有点尴尬,但又还有问题要问:“他还会画画吗?” Siren叫了份牛排大快朵颐,毫无形象地沾满了酱汁抬头,想了想,毫不确定地说:“呃……大概吧?你觉得他有这种艺术细胞吗?” “哦对了,”还不等季苍兰继续问,Siren微微地歪头,冲他笑了笑,露出尖尖的虎牙,脸颊显得更加明艳:“我有中文名,Elie说他起了名字之后,papa给我起的,叫我闻迎。” 季苍兰看着他的脸,想到闻炀之前说的话,轻缓地眨了一下,叫:“闻迎。” 闻迎开心地笑起来,接回话茬儿:“我十二岁之前,他还是会画画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比他小了快两岁。” 季苍兰想,那就是闻炀十四岁的时候。 闻迎耸耸肩一摊手,继续说:“如你所见,我是个漂亮废柴,没有什么天赋。十二岁的时候也没有通过家里的雪原试炼,papa就不再指望我管理家族生意。但是papa也不打算再生孩子了,所以接棒的重担落到Elie身上。” “Elie从小就喜欢用笔到处画画,但是papa在决定继承人后怕他玩物丧志,就不再允许他画画,家里的画具都被烧掉了。从那之后Elie就不太喜欢我吧,毕竟我也是促成他不能画画的原因之一。” “后来呢?”季苍兰追问。 闻迎皱起细长的眉毛想了想,金白的睫毛轻盈地眨动了两下,像蝶翼一样,理所当然地说:“就训练啊,被papa带着去做生意长见识啊,之类的事情。” “不过Elie这期间都闹得很厉害的,他一直坚持到快21岁的时候,还跟papa顶嘴说要画画,”闻迎笑起来:“有一次,因为我告诉papa他偷偷藏了画具,让他被关了十天禁闭。他出来之后就很生气,想来揍我一顿——” 轻快的声音顿住,闻迎轻轻朝他转过脸,声音明朗:“就撞见我和papa在做爱啦。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提过要画画,不过还是被papa发配到灰色市场上去锻炼。” “没想到他做得很好,”闻迎手指暧昧地在他手背上转了圈,“才两年就被你们盯上了,算得上有天赋吧。” 季苍兰放在桌上的手忍不住握成了拳。 这些事情在闻炀被收集的档案中他们无从所知,而无法知晓的季苍兰自然问不了不会主动提及的闻炀。 在闻炀已经揭开他身上最后一个关于父母的秘密的时候,季苍兰对闻炀的了解却像冰山翻过的一角。 十一年后的今天,才慢慢顺着系在他身上那条细到几乎透明的鱼绳,一点点滑动转盘,拉动海平面下埋着的鱼钩。 “如果不被关进去的话,”闻迎想了想,说:“或许他做完十年后会成为一个兼职画家吧。” 季苍兰疑惑地看着他:“十年?” 闻迎和他平视,眼睛里闪烁着某种情绪:“他和papa有约定的,给他十年的时间发展,如果最后是papa满意的成绩,他就可以去画画。” “但是嘛……” 闻迎一瘫手,一副如你所见的样子。 “你呢?为什么不继续做警察了呢?”他好奇地凑近了,神情是有别于年龄的天真和好奇,“我看过你的资料,你有一项检测没有达标他们都同意聘用你,你把Elie抓进去不就是为了晋升吗?” 季苍兰看了他一眼,视线前所未有地沉重,对着这张无邪,眉宇间充满稚气的脸,他像是被诱导着说出真相:“CIC警员的体能标准是男性一千五百米跑在4分05秒内,我刚从警校毕业的时候男性两千米跑能跑到3分47秒。” “在CIC的体能测试中,我在八百米的时候体力不支晕倒了。” “他们给了我第二次测试的机会,一千米我跑了五分半。” “这很重要吗?”闻迎嘟了嘟嘴:“反正你都是坐办公室的小领导嘛。” “这只是一小部分的影响,”季苍兰说的有点艰难:“因为一开始没有在意,所以我的腰肌劳损非常严重,最开始的半年还伴随着耻骨联合疼痛,走路都很困难。我觉得这样的身体不应该再继续执行任务,这样对受害人及其家属都是不负责的事情,所以自愿请辞了。” 闻迎很直接地问:“那为什么要选择生下来呢?” 季苍兰在对话中并没有提过是因为生孩子才导致了劳损,但听到他这么问,猜到估计连这个消息他也一清二楚。 没有等到回答,闻迎便好奇地追问:“你档案里有一份递交出去的打胎申请,但是又被你自己撤销了。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孩子,放弃自己的晋升啊?” 他只是单纯的不能理解,究竟怎么样的人能在一个罪犯的孩子和无量的前程之间选择了前者。 闻迎对做出这个决定的季苍兰感到无比新奇,但愈发深入的追问在此刻变得让人窒息。 季苍兰有点无从开口,喉咙好像被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很长一段时间之后,他才慢吞吞地说:“那天晚上有流星雨降落,我突然想去追一次粉红海豚。” ---- “上帝”说:二胎,这盛世如评论区所愿
第25章 25 闻迎听到他的回答后撇了撇嘴,应该是对他这个回答有点无语,但没多说什么。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才朝季苍兰竖了个拇指,说:“你的艺术细菌也不少。” 季苍兰勉强地笑了笑,视线在人群中漂游过去。 他仔细地借着和闻迎谈话的机会,四处打量船上可能存放炸弹的空间。 能炸毁一整艘邮轮的弹药也需要很大的空间储存。 季苍兰在想闻炀是把炸药分开放置,还是击中在船体脆弱的空舱内。但他对这艘邮轮知之甚少,拿起餐桌上的导览册,状似随意地翻看起来。 很快便找到了几处稍大的空间,可能是存放炸药的位置。 季苍兰默默记在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闻迎的话。 闻迎似乎是没怎么离开过家里,对于这次目的性十足的旅途要更兴奋一些。他问季苍兰知不知道七天后就能第一次靠岸罗马,季苍兰刚才在导览测上看了行程,点点头。 Echo号指南上的航线是七天后每分隔一天,依次停靠罗马、佛罗伦萨、普罗旺斯、巴塞罗那、热那亚,第12天的时候再度返回罗马。 他不太确定地问:“会靠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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