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昭的心绪烦乱又复杂,鹿鸣一双清凌凌的眼仿佛是混沌中亮起的一盏明灯,莹润透亮又温暖,所有的晦涩就被这些光和热度驱散了。 他牵了牵嘴角,想给鹿鸣一个笑容,却最终还是作罢了。 他答应道:“当然可以。” 鹿鸣望进周行昭黑漆漆的眼中,凑过去跟对方贴了贴脸颊,这时候哪儿还顾得上不好意思,只想着要安抚对方低沉烦躁的情绪。 而周行昭顺势揽住鹿鸣,放松了陷在沙发里。 他贴在怀里人耳边轻声问道:“呦呦好乖,抱一会儿?” 听出这几个短句里的疲倦,鹿鸣应了声,暂时没再多说,在周行昭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不动了。 胸膛相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休息室里安静得好像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或许还有他的。 这种感觉很奇妙。 好像偌大世界只剩下了跟他相贴的这个人。 他闭上眼,在周行昭颈侧蹭了蹭,将心比心,他能理解对方当年专门央求父亲回国,却没见到他时的心情了。 好在那些都已经过去,再没有谁能控制周行昭的人生。 他也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被窝里要哥哥哄着安慰着的小孩子。 在这一片安然静谧之中,周行昭烦躁的情绪逐渐平和下来,平静了,很多思绪就能梳理清楚了。 鹿鸣说的很对,他是不在乎周振生了,可亲缘上的缺失呢? 终究留有缺口。 这个东西他可以不要,亲情不是人生的唯一,没有一样没关系,但现在有鹿鸣帮他补上了,这是最好的情况,呦呦呀,最心软不过,能得到对方的悉心对待,愿意心甘情愿给他这样的承诺,是他的荣幸与庆幸。 让他知道原来他还可以拥有更好的亲情。 不原谅周振生所做的一切,到对方咽气都不喊一声父亲,让人死不瞑目……他不后悔,也不觉得自己心狠,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仅此而已。 到今天,他可以和过去说再见了。 周振生就像一阵风,风吹过就散了,他的人生里再没有那样一位连摆设都不如的第“父亲”。 而未来他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有想爱的人,想护着的人,他可以完全卸下负担往前走了。 在他设想过的无数种可能中,他达成了最好的一种。 不。 或许比他所能想象到的还要更好。 拥着他的珍宝,全世界就在他怀里了,这种感觉非常非常好,他彻底放松下来,闭上眼放空了思绪,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暂且就让他享受片刻无事挂怀的闲适吧。 大概过了半小时,在小鹿仔的胃咕噜噜噜开始抗议之后,他不由失笑,松开了怀抱。 看着直起身后耳根都开始泛红的鹿鸣,他扫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还说我,自己不也没吃饭?” 鹿鸣分辨了下周行昭的情绪,确认对方好多了之后,手撑着人家的腿利落地站了起来,把旁边准备好的衣服塞到周行昭怀里,快速道:“那还不是一醒就看见你的消息了?哪儿还有心思吃饭。” “赶紧,你去洗澡换衣服,我去买早餐!” 说完他转身就走,刚才他没顾上害羞,现在情绪缓和了……完犊子,他是怎么好意思去跟周行昭贴贴的? 还喵喵一样好乖地趴在人家怀里?! 他本来打算趁着去买早餐的工夫冷静一下,结果出来门就看见了提着早餐的余淼—— 四目相对,谁先躲谁心虚。 分明他也没做什么! 他脸色紧绷地盯着余淼,两人眼瞪眼的,还是旁边等在休息区的谭立源听见开关门的声音过来看看情况,才打破了这样沉默的对视。 鹿鸣扫了眼余淼提着的早餐,先一步开口道:“我正想去买早餐。” 余淼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回道:“刚才准备的已经凉了,知道你过来我又定的。” 鹿鸣把余淼这话过了两遍,想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后……怎么说呢,周行昭身边的助理这么笃定他来了老板就能好好吃饭,让他感觉挺复杂的。 不过说到底愿意吃东西是好事。 谭立源见到鹿鸣就知道没事了,瞧见对方还有点泛红的耳根子,没去调侃刚才都做了什么,只道:“行昭拿定的主意别人动摇不了,但你的话他会愿意听一听,更多的我也不说了,鹿鸣,谢谢你今天过来。” 有些坎周行昭不是自己过不去,但怎么过去? 区别大了。 被亲人背叛过,依然愿意付出感情,仅仅只是因为还有这样温暖明亮的存在。 鹿鸣摇了摇头,回道:“不用谢我,我也希望他能好好的,这一点上我们一致。” 谭立源了然,在鹿鸣回休息室后,他看了眼余淼,不由笑道:“老祖宗怎么说的,一物降一物。” 余淼是一样的感觉,在没人敢跟周行昭唱反调,没人敢顶着对方的恼怒还往前凑的时候,鹿鸣来得刚刚好。 他的语气里有放松也有庆幸,“还好是鹿鸣。” 谭立源深以为然。 他跟周行昭相交十几年,很清楚对方的为人,有晦涩的童年,好友本身并没有那么是非黑白分明,反而更多是处在中间的灰色地带,任何一点力道都会造成影响、带来改变。 如果,如果周行昭迷恋的是深渊,是污浊的沼泽,那对方就会成为更深的深渊。 好在周行昭心心念念的人是鹿鸣,是这样可爱明朗又坦坦荡荡的小太阳,所以才能把身处彷徨之中的人拉回到人间。 他一开始听好友说起鹿鸣,并不觉得徐家娇宠着在糖罐子里的小少爷能接得住那样的感情,但事实证明,徐家父母走后,徐静舟没有把弟弟养成温室里的花朵,宠爱归宠爱,但也很严厉。 小少爷没长歪,还长得很好。 鹿鸣已经给了他们足够多的意外惊喜,那未来是不是可以期待更多呢? 休息室内,鹿鸣把迟到的早餐摆好,捏了个小巧的奶黄包一边吃着一边给徐静舟发消息,说今天会陪周行昭去公司,晚上回不回家看情况再说。 看着微信聊天框最上面提示的第“对方正在输入”好半天,他发了个疑惑猫猫头的表情过去,他哥这回才回复说没什么,又叮嘱了他要按时吃饭,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联系。 他虽然有疑惑,但没抓住什么头绪,只乖乖地答应了。 周行昭从浴室出来就看见了叼着一小只包子愣神的鹿呦呦,他走过去揉了把对方的头发,“怎么了?” 鹿鸣看了眼周行昭,这瞧着精神头是稍微好些了。 他一口吞下余下的小半个包子,把筷子塞到对方手里,“没怎么,赶紧吃饭,就是我哥说的话奇奇怪怪的,跟你在一起他不放心嘛,犹犹豫豫半天还不说清楚。” 周行昭略想了下,就明白徐静舟没说出来的叮嘱是什么了,当哥哥的会担心…… 很好理解。 也就是小鹿仔还没想那么多。 不过他确实没打算做什么,即便情绪不够稳定,有些事情在鹿鸣清楚明白地答应他之前,他不会做。 他接道:“毕竟现在情况特殊,能理解,放心,我保证把你妥妥当当送回去。” 鹿鸣顿了下,小声叨叨了一句,一个两个都是这样奇奇怪怪的说话方式,怎么好像周行昭说得还跟他哥的话隔空对上了? 不过他没继续想,心里还惦记着另外一件事。 吃过饭两人出发去周氏集团,余淼开车,鹿鸣和周行昭在后座,至于谭立源……谭总拒绝跟他们坐一辆车。 鹿仔莫名所以,不过也不在意。 他估摸了下车程,少说要四十分钟,他转头看向周行昭,提议道:“要不要睡会儿?等到公司肯定没法休息了。” 前面的余淼兢兢业业目不斜视,争取不往后面看。 而周行昭回看向鹿鸣,整个人的姿态都是放松的,他轻笑了声,应道:“好啊,我可以……借用一下呦呦的肩膀吗?” 哎? 鹿鸣怔了下,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转开视线望向窗外,调整了下姿势,道:“可以,喏,你随便靠。” 周行昭勾起嘴角,当真靠了过去,然后轻轻握住了对方放在腿上的手,放低了嗓音,“到了叫我。” “……嗯。” 鹿鸣应完这一声就安静了下来,还是望着窗外,手都不敢动。 直到感觉身边人似乎是睡着了,他才稍稍缓了一口气,放松了有点僵的背部,他悄摸摸把视线转回来,周行昭的面容就闯入了视野。 好看依旧是好看的,今天早上见面时感觉到的那些疲倦乏累缓和了很多,现在睡着的样子显得平静温和,尽管还是没什么表情,却没有一点疏离的感觉。 看着就、就心里鼓鼓胀胀的。 周行昭在他身边很安心、很放松,这样的认知让他心情相当好。 他是被需要的,被看重的。 他垂下眼看向对方握着他的手,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小心翻转了手掌让掌心朝上,手指贴着周行昭的指缝慢慢、慢慢地往上滑,最后收拢手指扣住了人家的手。 十指交握,掌心相贴。 是妥协的触感和温度。 他这才完全满意,偏过头跟周行昭靠在一起,半闭上眼思索着葬礼相关的事情。 车厢里一片安静,余淼在等红绿灯时没忍住扫了眼后座的两人,这一看让他的心情十二分地复杂。 刚才他的眼角余光就留意到鹿鸣的动作了,但没仔细去看,也没看清,现在一瞧,好嘛,这样亲昵的姿态他是头一次见! 鹿鸣的回应说实话他是意外中带着欣慰,周行昭对待这位仔细又贴心,被打动、生出感情,都不难理解,真正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家老板的态度。 周行昭一贯强势又冷厉,连跟人亲近都少,更别说这样去依靠一个人了。 愿意在鹿鸣面前展露这样的一面,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想到这儿他的心情松快不少,周振生的离世对周家会有些影响,但有限,毕竟这些年的大权都掌握在周行昭手里,在周氏有绝对的掌控权和控制力,不过是借着这次机会将某些跳脚的人一并清理了。 这勉强算是周振生留下的唯一一点好处吧。 可说到底了,这些人还不是因为周振生早些年的不作为才留下的隐患? 所以,站在旁观者的视角,他很难为周董事长的离世感到一丝一毫的难过,大概只会是松了口气。 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他收回思绪,转头看向后座的两人,刚要开口提醒半眯着眼的鹿鸣到地方了,对方却先一步睁开眼,竖起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他安静。 鹿鸣放下手,又用唇语询问道: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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