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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佑眉头紧锁，不答话。 常北望笑了起来：“开玩笑的，别当真。要我说，他在那边如果生活得不错，你最好别去打扰他。一别两宽，相忘于江湖挺好。” “一别两宽，北望哥真有文化啊。”阿佑嘲道。 夕阳下，阿佑白皙的皮肤在夕阳下均匀镀着黄光，像质感良好的珍贵物品。常北望心想，这孩子条件优渥，教育、朋友、见识、倾慕者、无忧的未来全都唾手可得，他还以为阿佑会逐渐淡忘前事，没想到几年下来，他唯一在乎的，仍是那漂流在外的“字典”——他的过去，还有念念不忘的那个人…… 常北望转身道：“那是！诶，这墙真脏，”他的手滑过俞家宝和阿佑的身高画痕，“过两天让人来重新刷漆吧。” 阿佑大步踏过去，伸手覆盖着常北望的手掌，脸容严肃：“不劳烦您。这家一切都是你的，但这墙是我的，请你不要乱动。” 两人默默对视，空气也变得坚硬起来。 常北望抽出手，拍了拍阿佑的脸，笑道：“这才像样嘛。你妈妈那边我会尽力，你自己也争气些，拿出可以说服她的理由。” 看着常北望走进玻璃门的背影，他心绪焦躁不宁，但常北望肯出手的话，这事多半能成。他满怀希望，又忐忑不安。 俞家宝望着墙上的日历，心绪不宁，满怀希望，又忐忑不安。 他做梦都想做个正式的面包师，何况Kurakura 还是日本顶级的面包店呢。现在自己做面包也很充实，但总是窥不见核心的技法，也融不进面包店的节奏。清水对他虽好，真正商业生产面包的规划、材料购置、创造甚至配方，都半点没泄漏给他。 野村教学含糊，是因为只可体会、不可言传，而清水则是有意为之，在俞家宝跟前垂下美味可口的饵，迟早他会忍不住一口咬下去。 “怎么办呢？”他在僧舍里一边托腮思索，一边把玩刚买不久的手机：“离开这里的话，也太不讲道义了，而且让师父孤独一人，怪可怜的。但我真的很想做专业面包师啊！” 他又想：“本来说过以后都不走的，自我感动完了，人家一引诱就想叛逃。说到底，俞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啊……” 他仰倒在地，闭眼想了想：无论如何不能走！野村师父没有子嗣，自己虽是盲流，却是唯一的继承人，他要拍拍屁股离开，庙里的传承岂不就中断了？ 他越想越苦闷。从口袋拿出一张纸，展开，凝视着上面黑色有力的字迹。 那是从民宿的登记簿里撕下来的一页，“杜淮佑”后面跟着一串电话号码，号码旁还画了一只刺猬。全世界的刺猬都是一个模样，只是这一只画得分外丑。 久违的刺猬，遥远却还历历在目的往事。他想起和阿佑在露台上的对话： “现在什么时代了，要躲着人挺难的，找一个人还不容易？我的天线立起来了，你什么时候要找小爷我，发信号过来吧。” “我是刺猬1号，大笨蛋1号收到吗？” 收到是收到了，但是小爷我要不要回应呢？ 阿佑竟然能找到这里，俞家宝特别震惊，不明白自己哪里出了纰漏。获知阿佑来过庙里后，他坐立难安，外面一有风吹草动，他就跟地震似的跑出去，打不定主意要出去久别重逢，还是立即避走。 只是阿佑再无消息。他松了一口气，也感到蛮失落的。两人终是无缘吧？ 摸着纸张上丑陋的刺猬，前尘与思念之情无法抑制。他坐了起来，手指在手机上绕了几十圈，终于咬咬牙，拨通了那串号码。 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电话拨号的声音，每一下都很响亮，跟他的心跳一样。他甚至觉得，只要拨号声音消失了，他的心脏就会跟着停止。 很快就有人接了电话。“你好，”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背景的声音非常嘈杂，而且听上去全是日语，这嗓音低沉又成熟，真的是阿佑？ 俞家宝紧张得要命，立即挂了电话。他深呼吸几下，意识到自己做了傻事。操你大爷的俞家宝，他骂着自己，你脑子清醒一点行不？以后别再他妈招惹他了！ 他风风火火地跑出去法堂，咬牙切齿地把那张纸撕个粉碎，扔进火炉里。烧了一干二净。 干完这事，他脑子一团浆糊，一时不言不动，不知道该做什么。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头传来了咯勒咯勒细响，俞家宝闻声一愣——有人进庙了！老庙萧条，养成了他的狗耳朵，只要有人从山门走来，即使动静细微他也能分辨。 他的心又悬了起来。刚才电话里的背景音是日语，难道阿佑已经杀上门来？ 提心吊胆地脱下木屐，想要套上球鞋，方便跑路，但慌里慌张的，竟忘了球鞋放哪个架子上。他光着脚丫子，走向台阶。 台阶尽头慢慢出现一个男人的身影，见到俞家宝，他笑道：“俞桑，怎么光着脚？你是有预知能力，知道我给你送鞋子吗？” 俞家宝怔了怔，随后微微鞠躬，“清水桑，是你啊。咦？你怎么来这里？” 清水温声道：“我说了，给你送鞋子。我还想拜见野村坊主，能培育出多喜子的，肯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师。俞桑代为引荐，可以？” 清水和野村对坐而谈，俞家宝是后辈，不方便旁听。他给野村和清水奉了茶，就退到院子里去扫地。 清水此行，当然是为了说服野村师父。俞家宝没想到清水事事克制、循规蹈矩，也会有雷厉风行的一面。他一边扫地一边想：“那也不出奇，清水前辈年纪不大就掌管四家店，骨子里肯定是个强势有进击心的人。咦，自己对他真的有那么大的价值？” 想到这里，他又有点得意了。 患得患失了一阵，清水从法堂走出来。俞家宝拉着他的臂膀道：“清水桑，带你去看我们做面包的地方吧。” 清水欣然答应。 走进阳光充足的作坊里，清水感叹，“这里真有古意，好像回到了七八十年前。” 俞家宝举着擀面杖，吹牛I逼道：“我师父就是用这些简单工具做面包，每星期都有好多人排队上山买面包呢，买不到哭着下山的、唉声叹气的、甚至在镇里住几天干等着的，大把大把。” 清水无视他的夸大，由衷地钦佩道：“难怪多喜子有这么深厚复杂的滋味，把所有的材料和工序简化到极致，只突出时间的味道。俞桑，你真幸运呢，你能得到野村大师的指导，还继承了多喜子，是任何配方都换不来。” “诶，清水桑，难道你是为了多喜子才想雇用我？” “俞桑说什么话呢，得到多喜子何需费力，在我的厨房里有的是，谁都可以拿来用。虽然开始会不顺手，但慢慢肯定能驯服。” “啊，对，我真蠢。”无论是他还是野村都没把多喜子当秘方，谁都可以拿去培育。只是天然酵母有脾性，加上发酵极其缓慢，根本没人有耐力去摆弄而已。 “你的酵母虽然了不起，但重要的不是酵母，而是能长时间、无论在什么环境下都饲养酵母的心志，不离不弃。俞桑，你很快便能做出我难以企及的面包，我的能力有限，却有继续攀升的欲望，只能借助你了。” “啊？什么意思？” “我以后会跟你解释。首先请你答应为面包店工作，拜托了！”清水弯腰鞠躬。 俞家宝手足无措，第一次有人那么认真地请求自己做事，他脸皮再厚，也感到受之有愧。“我有我的难处，清水桑你别这样……我，我会考虑的。” 清水笑了，“请务必仔细考虑。好了，这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带我去看看吧。” 俞家宝穿上了清水送的球鞋。一分不差的合脚，简洁得体的白色鞋面，非常具有清水的风格。这鞋还轻，刚开始穿着跑步，觉得两脚倒腾不过来，熟悉了之后才发现它的好处，轻盈若无，体贴入微。 穿着崭新的鞋子，他不好意思再套条僧裤和卡通袜到处跑，开始注重起自己的打扮仪容。在镜子前，他把长袖衬衫的胸口扣子扣上，同样的尺码，他在五六年前穿起来松松垮垮的，现在已经能穿得挺刮贴服了。 或许还是该买大一码呢，他想。以前他总是羡慕常北望的肌肉线条，没想到他有一天也能撑起这样的衬衫。 他的茂密的头发稍微有些天然卷，修剪得利落清爽，显得轮廓更清晰。望着镜里的人，俞家宝竟然有点陌生。 这五年来，他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正出神时，手机震动了一下。他还不是很习惯使用手机，过了好一阵才发现是手机收到了信息，一个软件的营销广告。他烦不胜烦，这个广告已经收到十几遍了，现在的营销都那么不要脸，非得举报才消停？ 正想把消息删掉，又有一个广告进来。还是同一个软件，但这次的推送是中文的。 俞家宝心里一咯噔，对方怎么知道我会中文？就算偷看我的使用信息，也不会找出任何蛛丝马迹啊。他从不用中文打字，也不浏览中国网站，更不会跟任何人用中文联系。 除了脑子进水那次—— 他按耐不住好奇心下载了软件。是个不知所谓的游戏，玩游戏的可以选择做一只猫、花栗鼠、猴子、黄鼠狼、猫头鹰等等，在二十几个地图里进行冒险。游戏界面很朴素，但竟然支持十五六种语言。 他的手指下滑，突然停住了。在动物选项的最后，是一只刺猬。 俞家宝当即想删掉游戏。手指转圈圈，转圈圈，最后却落在屏幕上，点开了刺猬。 界面上冒出一个问题：刺猬吃什么？ 他随便答：苹果。错！树叶。不对！薯条。纳尼？！生鱼片。笨蛋！ 你才是笨蛋，俞家宝心想，这什么鬼游戏？求着人玩，还要装模作样设置障碍，他才不上钩。 他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第65章 心里的欲望 在长濑的厨房干活时，俞家宝心不在焉，时时走神。 “喂俞桑，你的樱桃酱要变成野菜汤了！” 俞家宝一惊，赶紧把胡萝卜、芹菜等捞出来。他在制作面包的馅料，新鲜的樱桃、德国的黑樱桃罐头、朗姆酒熬成浓烈酸甜的果酱，夹在淡奶油烤制的柔软面包里。 “对不起，”俞家宝道歉。这时服务员把盘子从餐桌收进来，盘里的鱼肉几乎没吃过，冰冷冷地躺在配菜旁。长濑问道：“怎么回事？” “对不起，那位客人说这甘鲷品质不好。” 长濑擦擦手，“那我给他重做一份。” “客人说不用了，”服务员一脸尴尬：“他说食材不好，就像沙坑里的泥螺，无论怎样都洗不干净。客人连甜点都取消了。” 长濑眼神黯淡，抿抿嘴，然后一笑：“我出去跟客人道歉，各位加油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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