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文明年代,不讲究体罚。这些监控球,只是为了锻炼哨兵向导的意志力而已。” 方宸放下唇边淡淡的笑意。 旋转的小球虚虚地扣在咫尺之处,飞旋而拧出的一股磁场漩涡撩过他的皮肤,方宸的精神图景仿佛被三只小球扯住,往不同的方向撕裂。 “长官,这真不是体罚?” “当然不是。不过,一般新兵,都是五厘米的距离。但听说方哨兵天赋异禀,用G级哨兵的规则惩罚你岂不是小看了你?” 罗宇源背着手慢慢走近,似乎又在盒子上按了什么按钮,那三颗黑色小球蓦地贴近。 “三厘米。” 小球自旋所带的磁场让方宸有一瞬的晕眩。他右手指甲深深地抠进了掌心,用疼痛换取清醒。 可即使是这样,方宸还是向前踉跄了小半步。 霎时,一股灼热感顺着血液游走,接着就是被灼伤的刺痛自膝盖骨传来。 “呦呦呦,小心。”罗宇源看着方宸左膝处的焦黑破洞,‘啧啧’了两声,“这才三厘米都不行了?” 方宸眼帘掀起,神色淡淡。 “说人不行,很不礼貌。” 罗宇源没看到方宸的仓皇与求饶,只听到了那人一如既往的毒舌,于是,发狠地按下最后一个按钮。 “一厘米。” 小球倏忽而至,仿佛被虚虚吸在了皮肤上,只要方宸稍微一动,金属小球就会灼穿筋骨,废了他的关节。 交变磁场仿佛三股旋风,自不同方向将他卷在其中。他仿佛被扔在旋转滚筒里,就算不睁开眼,脑海里也涌着骇浪。 鲜血一滴滴地从方宸的右手掌心落下,黏糊糊地落了一小团。 才被温凉用心包好的伤口,就被方宸毫无怜惜地撕裂,绷带被撕碎,飘在风里,像是一阵红色的蒲公英阵雨。 罗宇源的脸上带着快意和怜悯。 “要不是工会辖区不许教官对低等级哨兵随意出手,我早就把你弄死了,方宸。” “长官,那你可得快点弄死我。如果我现在不死,将来,死的可能就不知道是谁了。”方宸苍白着脸,挑衅地勾了唇,“哦,难道长官也想像您哥哥那样重伤在床?这么兄友弟恭,真是没看出来。” 罗宇源在听到‘哥哥’两个字的时候,笑意逐渐扭曲。 “方宸,你帮我除去了一个惹人厌烦的家伙,我还得谢谢你呢。” 方宸难得露出意外的表情。 罗宇源拍拍他的肩,在他耳边心情颇好地说道:“现在,尽情享受着一个小时的惩罚吧。这会让你生不如死的,小哨兵。” 他转身走进大厦,带着早已饥渴难耐的众人朝着实验楼的方向走去,只把方宸一人丢在了空旷的前院。 柴绍轩看见站得格外挺拔的方宸,本想直接走,却还是回头问了一句:“你这是什么东西?” “只是标准化哨兵惩罚机制,您不用担心,如果他真的支持不住了,监视球会自动飘开,不会真的伤到他。” 罗宇源恭敬地垂下眼眸,回答道。 “哦,那就行。” 柴二哈单纯地相信了罗宇源的解释。 标准化的程序是不会有错的。 罗宇源打开了一楼转角的门,把浩浩荡荡的五十多号人领了进去,他站在最后,看着门外的方宸,唇边浮着快意的笑。 程序自然是公正的。 可操作程序的是人啊。
第四十七章 债主除外 方宸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太久。一旦他倒下,恐怕立刻就会没命。而罗宇源大可以将这个‘意外’归结于设备故障。 真是好算计。 烈日几乎要把方宸身上所有的水分都烤干;而脑海中的眩晕如同海浪触礁,一浪高过一浪;心脏跳得极快,快到他浑身无力,手脚绵软,胸口滞闷到站不直,可偏偏那三颗黑球像是忠诚的守卫,死死地盯着方宸的破绽,只要他稍微一动,立刻击穿,毫不容情。 空荡的院门口只有方宸一个人,两个摄像头从不同的角度拍摄着实时动态。 方宸抬起眼帘,淡淡地看向那两个摄像头,仿佛从那左右摇晃的监控里,看到了罗宇源迫不及待的视线。 “真无聊。” 方宸的汗水细细密密地渗了出来,精神紧绷到快要断裂,他却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 “腰嘛...当然不行。脸的话...也不行,照镜子容易恶心自己。行,那就膝盖吧。” 语气淡定地像是在选午餐种类。 他右手慢慢张开,指尖发颤,溢出鲜血的掌心浮了两颗电子。 那两颗摇摇晃晃的电子像是春日的蒲公英,无害又低调地飘着,画着弧前进,左右摇摆,似乎随时都要坠落。 方宸看不见磁场线,只能凭着一股不要命的莽劲儿,透支着精神力操纵着电子跨越磁场给他的阻碍:歪了就往回拉,偏了就重新摆正。 这样的法子看起来愚蠢又费时费力,可这却是方宸唯一的选择。 方宸唇色很快褪成了浅白,全身的肌肉都在微微发颤。 就这样尝试了十几分钟,直到他的汗湿透了背,那两颗弱小的电子终于与眉心和脊梁处的监视球并肩而立。 像是一个弱小的步兵,妄图对着钢铁大炮捅刀子。 方宸也快撑到了极限。 “咳...” 方宸连咳嗽都生压回喉咙里,生怕这颤抖毁了他半天来之不易的辛苦。 不知是不是监控后的罗宇源觉得这对峙过于冗长无趣,少了戏剧性,监视的金属小球忽得开始加速旋转起来。 眩晕一阵阵袭来,方宸眼前白一阵黑一阵,耳鸣不止。在旋转扭曲的世界里,他好像看见了哥哥。 三年以来,记忆里总是模模糊糊的影子,终于有开始逐渐清晰的迹象。 哥哥的脸还是看不清,可那种气质是很轻易就可以辨别出来的。 儒雅高贵,善良平和。 他小时候好像总是在生病,印象里,除了雪白的墙壁、就是雪白的床单和吊针。每次电闪雷鸣的夜,都有哥哥陪着自己,挨过痛苦至极电击治疗。 逼仄的实验室里,只有哥哥的气息让人安心。 实验室... 为什么他会觉得这是个实验室? 看起来,四壁洁白,陈设也雪白,明明像是医务室。 方宸压下自己心头异样的思潮,努力回想。精神图景里的断壁残垣浮出几段支离破碎的片段,拼成了一副摇摇欲坠的壁画。 一排排培养皿、离心机靠墙整齐排列,挤在狭仄的地下室里,几乎没有空隙留人行走。 右下角落里放着一个大型圆筒设备,缠满了红蓝电线,像是个茧。 而他被绑在椅子上,手臂被注射进冰冰凉凉的液体。哥哥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的,他们像是牢不可分的命运共同体。 哥哥。 方宸记得自己一遍遍地喊他,既痛苦又崩溃。 ‘小宸,睡一觉,起来就不疼了。’ 有人用温和安心的声音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安慰着。 方宸的意识仿佛随着药力的发作而逐渐溃散,他那么努力地想要睁大眼睛看清面前的人,可那些幻影一瞬间就散了。 方宸黑密的眼睫轻颤,慢慢张开眼,胸口的戒指温热,像是哥哥的掌心留下的温度。 “哥哥...”方宸声音微哑,张开眼时,眼底红了一片,“你放心,我不会停在这里。” 他看了看自己的左腿,发狠地闭上了眼,右手重重一攥。 刹那间,那两颗弱小的电子也急速自旋,像是睡醒了的野狼,孤注一掷地朝着监视球重重撞去。 磁场波涛剧烈碰撞,方宸耳畔嗡嗡作响,喉咙间溢出隐约的铁锈味道,可他没有时间犹豫,急速地向侧面俯冲,甩开两颗冷硬金属球的钳制,可却逃不开左膝处的攻击。 方宸早就做好舍了一条腿的准备。 只要有命,只要还能战斗,只是瘸一条腿,也没什么关系。 那颗监视球一瞬间能量激增,方宸明确地感受到左膝灼热的痛楚一路涌上中枢神经系统。 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却暗自咬紧了牙,抵御着即将碎骨断折的痛苦。 可,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出现。 就在这时,方宸腰间一紧,他的重心一瞬失衡,只得顺着力道的方向侧倒,直直地摔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膝盖处慑人的金属球不知缘故地僵在空中,连自旋都缓慢了下来。 方宸大口喘息,心脏狂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声九曲十八弯的哀嚎自方宸身下传来。 “...疼疼疼疼!狐狸你快从我身上下来,腰腰腰,腰要断了!” 方宸勉强提了一口气翻了个身,摔在了那人身侧。 他抬眸,正对上温凉揉着老腰捶地哀嚎。 “...你不在宿舍睡觉,出来干什么?” “来上课啊。” “...你还需要上课?” “嗯,我好学。” 温凉显然随口扯了个淡,甚至懒得找一个走心一点的理由。 方宸也没当真,只平躺在地上,右手搭在额头上,挡住自己青白的脸色,敷衍地‘嗯’了一声。 温凉凑近,观察半天,得出结论。 “消耗太大,晕了?” “小点声,吵。” 方宸蹙着眉,脑海中的眩晕让他很不舒服。 温凉用冰冰凉凉的手替方宸柔柔地按着太阳穴,边按摩边叹息。 “说真的,你想吐,带着我也恶心。什么时候,我们把精神链接永久断开吧。” “...你又想逃哪儿去?” “有你这么个追债的跟着,我能逃哪儿去?” 温凉说得痛心疾首,方宸没理他,微微侧了头,喉结上下滑动,显然是晕得有些恶心。 温凉白皙柔软的指尖虚虚点着方宸的侧颈,极少量的向导素如同一道轻纱笼住了方宸动荡的精神图景。 而后,他慢慢抬起右手,对准那三枚慑人的金属球,眼底闪过一道鲜艳的血影。 那三枚监视球瞬间定格在空中。 空气还在微微涌动,可那光点慢慢地褪色,像是彩色照片变作了黑白遗照。 温凉唇边抿了鲜红,衬得他脸色更白,被日光轻扫,像是一块无暇清透的白玉上点了抹朱砂。 他舌尖//轻//-舔,卷起唇畔血色,如同吃饭睡觉一样寻常。 温凉沉了气息,如霜的神情逐渐消散,看向方宸时,眼底冰雪融化,又恢复了平时的吊儿郎当。 他凑近,喑哑的声音在方宸耳边响起,略带笑意。 “好点了?” 方宸耳畔的尖锐响声一瞬间消失,他绷着的一口气才缓缓松了下来,紧攥着的手掌也微微张开。 “...你做了什么?” “还债。” 温凉细长白皙的食指有一搭无一搭地按着额角,却不经意间看到了方宸右掌处又崩裂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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