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是谁吗?” “……” “还记得地下工厂的事情吗?” “……” 不管关听雨问什么,7553都是讷讷地摇头,身体蜷着,牙齿咬紧,像是原始野兽,只剩下了血液里本能的攻击性。 “刚从精神控制里脱出来,他需要点时间来接受现实。” 长莺护着7553,将他抱在自己胸前,低声对关听雨说。 关巡察并非不通人情。她颇为理解地点头,回手点亮了屏幕。白色幕布上面放着新纪元后的地理组成、民生现状,和政经结构。 本就是给新出生孩子看的科普动画,语言浅显易懂。7553沉睡多年,记忆紊乱,精神动荡,这种粗浅的材料正适合现在的他。 如同发狂野兽一般的7553在光影交织的屏幕前慢慢安静了下来,那双清澈的黑色瞳孔被电子光映得晦暗不明,像是一口折射月光的深井,透出几分凄清和彷徨。 动画走到了尽头。 7553安静地靠在长莺的怀里,呆呆地望着关听雨,神情木讷,不知是懂了还是没懂。 “原航?” “……” 关听雨喊了几声,那人还是呆呆地不说话。关听雨有些担心,这是器质性病变,让医生替他检查了咽喉和声带,发现并没有问题。 关听雨看向长莺,后者面有忧色,却无能为力。平素,他们二人都是靠着脑电波编译出的代码进行沟通,没有了设备,她也无法触及7553的内心。 关听雨望向站在队伍最后的温凉。 那人一贯与热闹无缘,双臂撑着窗台,淡淡地望着漫天的极光。 “温大哥。”关听雨不得不打断了温凉的置身事外,“你能暂时跟他精神共鸣吗?” 温凉慢慢地看了一眼原航,修长的右手自上而下轻轻拢在他的头顶。后者身体一僵,仿佛自天而降一口肃穆的沉钟将他罩入其中。那人不由自主地跪坐在床上,身体逐渐蜷缩。 在温凉强大核心的感召下,他渐渐地狼狈地缩在窄窄一方病床上,僵硬得像是一块干巴巴的面包。过了很久,有两道浑浊的眼泪从深陷的眼窝间流了出来。 温凉似乎皱了皱眉,方宸没有错过他一瞬间的表情变化。他低声问:“怎么了?” 温凉还没开口,7553忽得疯了一般地,扬起了手臂,狠狠地打在长莺的脸上。 ‘啪’。 声音响到不可思议,仿佛要用干裂的手指甲把她的脸皮撕碎。 所有人都愣住了,可7553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他用手脚在床上爬动了半米,伸着头,红着眼龇牙怒吼,他的双手推搡着长莺的肩和背,只用了两下,就将削瘦的女人推倒在地。 众人才回神阻止。方宸动作最快,干脆利索地扭住他的手臂,像是在摧折一根干枯的木柴。 被打蒙了的女人捂着侧脸,缓了几秒,头晕目眩地扒着床沿,轻声细语地安慰他:“小航,是我,别怕。” 她稍微抬头,侧脸肿了一块,本就残缺的牙齿又落了半颗;额头的血缓缓地沿着鼻骨淌了下来,被夜色晕染得可怖惊心。 7553侧脸被压倒在床,用仅剩的半只眼望着长莺。 他的眼神很复杂,迷惘、绝望、痛苦又愤怒,最后,他闭了闭眼,一口唾沫吐到了长莺的侧脸。 “丑...滚开...” 他挣扎着,用僵硬的舌头吐出三个黏糊糊的字。而仅仅三个字,足以让长莺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像是触电一般松开了手,不知所措地捂着脸。 对面墙上就有一面模糊的镜子,碎裂成了几半,映出了她精心装扮后的那张脸。 秃头、断牙、面皮皲裂。 她随手抓起手边的一块破布,胡乱地蒙在脸上头上,挡住了所有不堪,只露出一双盈盈水色的眼睛。可饶是如此,那光秃的眼眶也让人胆颤心惊。 “滚啊!!” 7553粗着脖子,朝那个面目全非的‘梦中情人’大吼,连眼泪都吼了出来。耳畔的凄恻呜咽如同暗夜乌鸦,嘶哑的声线像是沉沉的诅咒,与7553记忆磁带里的那个开朗呆萌的形象判若两人。 长莺踉跄后退,逃出了这间令人绝望的病房。 7553缓缓收回视线,用通红的眼眶瞪着在场的人。他像是被全世界欺骗一般,奋力挣脱‘谎言’编制的囚笼。他乌色的嘴唇翕动,重复着几个支离而模糊的字眼,眼神空洞绝望。 温凉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俯视着满身凄怆的瘦弱病患。他的视线没有同情,只有平静到近乎冷淡的审视。 7553望着温凉的眼睛,似乎旧日的记忆片段再次被激活。 他痛苦地张了张嘴,向着温凉求救,干裂的嘴唇艰难吐出几个破碎的字眼:“杀了我...杀了我...” 他拼命地朝着温凉的方向扭动身体,仿佛知道面前的人是他的救世主,只要他动一动手指,就能轻易彻底杀死他。 身后的方宸重重反扭他的胳膊,7553被彻底控制在床上,双眼的渴求却越发浓烈。 温凉走到一旁,弯腰拿起那支打了一小半的镇定剂,快速而准确地扎在7553的臂弯间。 瘦如干柴的人挣扎了片刻,最后,头一歪,彻底趴在了病床上。眼角的泪水沾湿了被褥,还在无知无觉地流淌着。 现在,只有温凉知道7553此刻究竟在想什么。于是关听雨站得更近了些,低声向他求教。 “温大哥,他到底怎么了?” 温凉稍微闭了闭眼,似乎这样强烈而尖锐的负面情绪让他有些不舒服。 “原航多年睡在虚假的程序世界里。他习惯了长莺给他编制的美好梦境,突然被唤醒后,不能接受现实,以至于他认为现在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他指向窗外的荒土黄沙、破碎的屋脊玻璃,最后,指了指长莺逃跑时掉落的工牌。 “生活是假的,父母是假的,连暗恋的对象,也是假的。” 关听雨:“……” 虽说如此,可这样的反应也着实太过激了。 尤其是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向一个照顾他多年的女人。这样的冷血,让人无法对他产生共情。 温凉淡淡地瞥了原航一眼。 “由于他的心智还停留在十八岁,太过脆弱。他无法接受这一切,选择了一种幼稚的方式逃避现实。想要他在两天内恢复神智、出庭作证,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关听雨头疼地按了按额角。 她本想趁7553清醒,教他两日后上庭作证该如何言行举止,才能给出最有力的一记攻击。 可现在,面对一个精神紊乱、语言失调的病人,所有的成算都化为了一记泡沫。 谁会相信一个可怜的疯子说出的话呢?
第二百二十三章 她去哪儿了? 屋内众人一时陷入沉默,刚刚才燃起的希望又被7553这样的精神状态给浇灭了一大半。 一切都那么不顺利,方宸的事也是,7553的事也是。几人一筹莫展,只得暂且退出病房。 任钱被方宸赶回去休息了,剩余几人在幽黑的走廊上并肩而行,压抑着的沉默让短短一段路显得那么漫长。龚霁疲惫地压了压眉头,忽得一凛。 似乎...还少了个人。 “夏旦,还没睡醒吗?” 经他一问,几人表情均是一变。 似乎很久都没有见过小丫头了。 几人急匆匆地赶去夏旦休息的房间。房门是虚掩着的,床上的被子乱糟糟的,床上还有衣服碎片。月色洒在空空荡荡的床铺间,有种让人心慌的错觉。 走廊上闪过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似乎在偷窥其间。 方宸眼尖地捕捉到了那抹不怀好意的侧影,立刻抬手,射线轻易穿透墙壁,重重贯穿了那个不速之客。 一声悲惨的嚎哭在走廊上响起,关听雨出门把心里有鬼的小贼拎了进来,一脚踹在了地上。 “少团长饶命,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黑壮的青年面如土色,抖似筛糠,不住地磕头。 “为什么躲在这里?” 关听雨半蹲在他面前,手里的黑枪抵着他的下颌,强迫他抬头。 “眼珠子乱转,在想借口;嘴角下撇,是在害怕。嗯,心里有鬼~” 关听雨黑枪慢慢下移,枪口抵在他的胸口,轻轻地往前一推。那黑壮的青年承受不住这样的威吓,带着哭腔崩溃地揪着自己的衣服喊道。 “对不起,少团长。我当时喝醉了,我...” “你干了什么?!” 关听雨细眉一竖。 黑壮青年不敢说话,懦懦地摇着头。 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龚霁此刻沉默地走上前。他接过关听雨手里的枪,揪着青年的头发,把枪抵在他的太阳穴。 一板一眼的人,杀意起时,也是昭昭深重。 “你,对她做了什么?” “龚哥,你别误会。我只是看那丫头一直想见咱们关团长,就告诉她,听说关团长特别喜欢珍藏字画一类的奢侈品...如果她想要见关团长,就去想办法弄点回来...” 关听雨一巴掌直接抽了过去,‘啪’地一下,极响亮。黑壮青年被扇飞,滑出去半米远,捂着脸,同手同脚地爬了回来。 “...少团长。” “你这话,不老实。”关听雨余光扫见床上的碎衣料,用被子稍微盖了盖,又扇了他狠狠的一巴掌,“说实话。” 黑壮青年低着头,蓦地,也重重抽了自己一巴掌。 “少团长,龚哥,对不起...我,我喝了点酒,不清醒。我记得,我当时说了点大话,说我有门路...但是...但是得好好孝敬我...” 话音未落,另一道耀眼狠厉的电蛇重重咬上他的侧肩。方宸单脚踩住他的肩部灼伤的黑洞,用脚尖一点点碾。 “孝敬?” 声音森寒,充满血腥戾气。 青年痛得龇牙咧嘴,却没有反抗,只是咬牙低着头,颤抖地说:“方兄弟,我应该,应该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你很自豪?在跟我讨赏?” 方宸掌心裹着骇然冲撞的电子云,如同渗血的荆棘。呼吸被掐在咽喉处,青年脖子憋得通红,双眼翻白,几乎要窒息。 “她去哪了。”龚霁问他。 “我...我不知道...” “她,去哪儿了?” 龚霁右手扣动扳机,电磁炮精准击穿黑壮青年的手腕中心,不偏不倚。血液‘砰’地涌了出来,如同沸腾的河流。 冷静自持周正端肃的龚霁很少有这样的失态。 他又一次举起了枪,枪口对准的是那人的肩膀。他的手指肌肉绷得僵硬,无法自控的杀意散在他周身,让人不敢直视。 关听雨想劝,却被温凉拦了。 冷眼旁观的温美人散漫地靠着墙,淡笑着拨弄着垂落锁骨的黑发。 “别拦。最近诸事不顺,见见血的话,说不定就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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