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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魏青阳说。 “……不想吃饭，没有胃口。”过了良久，陆泱开口说。 魏青阳沉默地盯着陆泱。 颓废这个词本来和陆泱毫不相干，但现在魏青阳惊悚地发现他们好像关联在了一起，陆泱的颓不是能被肉眼看到的，要仔细观察才能感觉到，他整个人从内到外散发出颓靡的气息，这很不妙，魏青阳想到了一个词。 自毁。 魏青阳严肃地对陆泱说：“陆泱，我们需要谈一谈。” 陆泱看着魏青阳，这是他没有见过的一面，他把脑袋搁在膝盖上蹭了蹭，问：“谈什么？” “谈一谈你自己，和你妈妈。” 听到那个词，陆泱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在此之前，你要先吃点东西。”魏青阳接着说。 在魏青阳的要求下，陆泱很勉强地吃了一碗煮好的冷冻水饺，那之后，他坐在沙发上，魏青阳拿了个板凳过来坐在他对面，皱着眉看他，看了一会儿，开口说：“陆泱，你妈妈不会想要看到你现在这样的。” 陆泱睫毛颤了颤，抿起了嘴唇。 “我怎么样她都已经看不见了。”陆泱说，他觉得自己的鼻子又开始发酸。 魏青阳摇了摇头说：“不是的，陆泱。她会看见的，你过得不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一次一次因为她哭的时候，她都会看见。她会很难过的。” 陆泱垂着头，魏青阳看不见他的眼睛，但看到滴落下来的晶莹的泪珠。 “……我好痛苦。”陆泱哭泣着说，“我好痛苦，青阳。” 陆泱感到有些承受不住，他觉得自己已经累得不行了，下一秒就会倒下，而哪怕在从前最艰难的时候，他也可以咬着牙挺过去，告诉自己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但在陆盈盈的事情上他真的无法释怀，这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他这几天无数次地复盘过去和陆盈盈相处的点点滴滴，把那封遗书翻来覆去地看了无数遍，他能记住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发现了好多从前他因为各种原因而没能发现的端倪。 “我明明可以阻止她的死亡的。”陆泱说话时声音都在颤抖，“那天她给我打电话，告诉我我是她的骄傲的时候，我就该发现不对劲，如果我及时回了家，就不会在一觉醒来后接到她已经死亡的通知电话。她在知道我是同性恋的时候表现得那么淡定，和我意想中的反应完全不一样的时候，我如果没有只顾着庆幸和高兴，而是问一问她为什么这么轻松就接受了我的性向，就能听出来她的话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一次我回家没有看到她人，后来她提着一袋药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我明明知道她生病了也不愿意去看医生，怎么那一次就愿意出门，如果我再多想一想……” 陆泱终究还是钻了牛角尖，认为陆盈盈的死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如果能多关心她就好了，如果早点发现异常就好了，如果如果……有那么多如果，却也只是如果。 陆泱一直在说，他停不下来，他有太多遗憾。 “……我本来都准备过两天就带她去滑雪的……连地点都选好了……” 魏青阳一把搂住陆泱，他搂得很紧，像是要把陆泱揉进自己的身体里，陆泱呆呆地任由魏青阳抱着，感觉有水滴在自己的头发上。 是魏青阳哭了。 魏青阳哽咽着说：“陆泱，不要怪自己，不要自责，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陆泱知道魏青阳的下一句话是“你救不了一个一心求死的人”。 陆泱的自毁倾向并不明显，但一旦表现出来，让魏青阳看着很心惊。 “我很害怕，陆泱，”魏青阳说，“我真的很怕你想不开。” 魏青阳说话的时候，陆泱无端地想起陆盈盈放在房间里很隐蔽的抽屉里的那个相框，照片里的陆盈盈年轻漂亮，正在最美好的二十来岁，和陆泱不认识的她的好姐妹搭着肩膀，在照片里笑得灿烂，陆泱想，那时候的陆盈盈，眼睛里有那么亮的光，她一定没有想过她的未来会是这般模样。 陆泱无法遏制住自己的眼泪，他静静地流泪，脸上空茫茫的，说话时很平静，但带着鼻音，他说：“青阳，你知道吗，我妈妈年轻的时候是附近一整片地区数一数二的美人。她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因为不是男孩，父母不怎么管她，勉强供她读完初中就让她出来打工。她那时候才多少岁，打工能赚到什么钱呢？她连自己都养不活，还要往家里寄钱。后来家里说她弟弟生了病马上要用钱，她哪里有钱，又着急得不行，实在没办法，就去做了妓。她往家里寄了一段时间的钱，才发现弟弟根本没有生病，他们只是想骗她的钱。她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又伤了心，觉得这副皮囊也无所谓了，就还是做皮肉生意，没有正经的工作。我觉得她可能是不想要小孩的，我只是一个意外，但她心软，把我留了下来。我有时候觉得我确实就是她的一个累赘，她本来可以不用到今天这一步的。那时候有个南方来的有钱老板很喜欢她，想把她娶回家里，但不想给野男人养孩子，告诉她只要把我这个拖油瓶处理掉，马上就和她去领证。她犹豫了很久，没有跟他走。” 陆泱说到后面声音完全地沙哑了，就再说不下去，魏青阳拿了纸巾给他擦眼泪，抱着他轻轻拍他后背，陆泱就接着说：“青阳，我没有妈妈了。” ---- 提前祝大家除夕快乐、春节快乐……（小声
第68章 【修】 = 陆泱那一句话听得魏青阳心碎。 魏青阳搂紧陆泱，好让他感觉到安全和慰藉，这种时候语言是苍白的，谁都知道感同身受就是一个伪命题，所以他只是抱着陆泱，让他知道自己在他身边，他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不是一座孤岛，等到陆泱哭够了，魏青阳拍拍他的背，再次为他擦干净眼泪。 或许是这几天精神一直下意识地紧绷着，这么发泄了一场后，陆泱终于感觉到了疲惫和睡意，在床上睡够了十个小时。 中途的睡梦中，迷迷糊糊地，他好像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那声音很轻柔，又小声，陆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清楚这句话的。 紧接着，是一个同样轻柔的吻落在他头发上。 陆泱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看到是魏青阳，眨了眨眼睛又闭上了。 陆泱睁开眼睛。阳光照在海面上，让整个海面都变得亮晶晶的。陆盈盈牵着他，两个人赤着脚走在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沙滩上，身后有两串一大一小的脚印。 陆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他和陆盈盈很久没见过了，但不明白这种感觉是从哪里出现的，明明他现在就牵着陆盈盈的手。 走着走着，陆泱仰头，看着戴一顶白色遮阳帽穿沙滩裙的陆盈盈，小声地说：“妈妈，我有点累了。” 陆盈盈就停下来，把陆泱抱在手臂上继续走，陆泱搂住陆盈盈的脖子，又问她：“妈妈，我们去哪里？” 陆盈盈颠了颠陆泱的屁股，好让他在自己手臂上坐得更稳当一点：“哪儿也不去，咱们随便走走。” 陆泱乖巧地点了点头，把脑袋枕在陆盈盈的肩膀上，他们走了片刻，然后在一盏遮阳伞下停下来，陆盈盈坐在沙滩椅上，陆泱坐在一把更小的沙滩椅上，两把椅子紧紧地挨着。 陆泱一会儿看海，一会儿看陆盈盈。 陆盈盈突然偏过头来，问陆泱：“看我做什么？” 陆泱实话实说：“看妈妈好看。” 陆盈盈轻轻刮了一下陆泱的鼻子：“嘴甜哦。” 陆泱再次伸出短短的小胳膊抱住妈妈，在她耳边说：“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妈妈。” 陆盈盈把陆泱搂在怀里，也说：“宝宝是世界上最乖最可爱的宝宝。妈妈永远爱你。” 听到这句话，陆泱很想哭，他吸了吸鼻子，陆盈盈摸着他的脑袋说：“不要哭，宝宝。” 她把陆泱的泪擦掉：“不要哭。” 陆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出这样一句话：“不要走，妈妈。” “我没有走。”陆盈盈紧紧抱着他说，“我不是就在这里吗？” 眼泪从陆泱闭着的眼中流出，顺着脸颊滑进头发里，把枕头也打湿。魏青阳坐在床边，轻轻地为他一遍又一遍拭去泪水。 陆泱再一次醒过来是在凌晨，他坐起身，看到房门是半掩着的，门缝里透出来一丝光亮，他下了床，把门拉开了一点，就见魏青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脑开着，他在键盘上操作些什么，陆泱猜他可能是在补之前落下的一些工作。 就这么看了会儿，魏青阳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突然回了个头，看见了默默站在门口望着他的陆泱，下意识扶了一下眼镜说：“醒了？” 陆泱点点头。 “我给你弄点宵夜吧。”魏青阳把眼镜摘下来，电脑放在一旁，走到冰箱前面把几个小时前去楼下餐馆里买的小抄手拿出来，开火烧水前对着陆泱比划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太会做饭……” 陆泱摇了摇头，示意没事，走近了些，脑袋抵在魏青阳肩膀上，是一个依靠的姿势，魏青阳一手拿着锅盖，另一只手在陆泱背上搓了搓。 “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陆泱的声音轻轻从底下传来。 魏青阳笑了一下说：“咱俩谁跟谁呀，说这些客套话。” 陆泱带着鼻音“嗯”了一声，仍然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又说：“谢谢你。” “不用谢，乖乖。”魏青阳低头，脸颊蹭了蹭陆泱的头发。 陆泱抬起头，看着魏青阳的眼睛水光潋滟的，他说：“要谢的。” 怎么能不谢呢。 魏青阳对他的好，他自己不说，陆泱都记着呢。 “要谢我的话，别再折腾自己了。”魏青阳叹了口气说。 “抄手，稍微多煮一点吧。”陆泱吸了吸鼻子，但没有再掉眼泪。 “我好饿。”他如是说。 那句话，陆泱没有给出回答，但那天之后，他身上颓丧的气息就消失了，这让魏青阳狠狠松了一口气，魏青阳已经在考虑干脆不去实习了，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好好陪着陆泱，但陆泱再三强调让他不用这样，于是他最后打消了这个念头，又仔细琢磨了一下，开始在租房软件上寻找学校附近合适的房源。 原来的这个出租房已经成了陆泱的伤心地，陆泱现在又的确需要他的陪伴，暂时换一个居住环境对陆泱来说也许会好一些。 在家里又待了几天之后，陆泱回了实验室，不知道当时石敛峥是怎么对实验室里的其他人说的，陆泱预想中的会让他尴尬又会重温伤心事的嘘寒问暖并没有出现，大家对待他的态度和平常无异，这让陆泱感觉好受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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