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很呆、很紧张,总之不像那个在会议桌上镇定自若大杀四方的江大少爷。 江致深在心里懊恼地叹了口气。 薛见舟乜他一眼,脸上终于带了一点柔软真切的笑意。 “今年一切都挺好的。我前不久参加了一个综艺,去了很多地方旅游,云南、湘西、西藏,看到了您之前跟我说过的一些景色,非常美,非常震撼人心。工作也很充实,我参与拍摄的电影明年就会上映,后面也要去试镜新的片子,又多了很多喜欢我的人,每次上下班都可以看到很多漂亮的应援。妈妈最近病情稳定下来了,虽然透析还是很痛苦,她总不让我看,今天还偷偷留致深下来说话,大概是想让他好好照顾我。” 青年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才惊觉自己今天表达欲过于旺盛。 一切都太好了,比起他从前一个人度过的那几年,今年幸运得简直不像真实。 江致深就站在一旁看着他,看晚霞攀上他的发梢,金灿灿的光辉落在脸颊一侧,给那一片奶白的肌肤镀上一层焦糖的色泽。 他想用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过得很好,当然,他的父亲肯定知道他会过得很好。 薛见舟顿了顿,轻声说:“致深人很好,很温柔,会像您和妈妈一样疼我,不舍得让我吃苦……是我想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他看向江致深,眉眼弯弯,在日落的熏风中柔软得不像话:“能够遇见他,真的很幸运。” 江致深也笑了,却是摇摇头,极认真地对着墓碑上已经长眠的男人道:“遇见舟舟,才是我的幸运。” ---- 尿毒症相关并发症查自百度。
第24章 24 浪潮翻涌,水面波光粼粼,似浮光跃金。空气中充盈着海水的咸湿气息,滩岸边的绵密泡沫聚合又消散,远处渔船归港,千帆尽收,白鸟掠过云端,其下余霞成绮,直至收束成昏暗夜色,如一席缓缓流动的织锦。 暮色四合的小渔村氤氲着热闹的烟火气,在这一片云蒸霞蔚里,喧嚣又温暖。 薛见舟拉着江致深踩过绵软滩岸。 “是不是很漂亮?”青年回首望向他,羊绒围巾挡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眉眼,热气呼出,眸子里像蓄着遥远又明亮的星星,“夏秋之交的时候最好看,海水会很澄澈,是温凉的,可以光脚踩在沙滩上,特别是到了傍晚,水天一色,就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晚霞笼罩了……” 江致深耐心听着他的碎碎念。 两人手指交握,指尖被柔软温热的触觉包裹。他低声笑了一下:“嗯,那明年那个时候,我们一起来看好不好?” 薛见舟便不说话了,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半张脸埋在围巾里,蒸腾出白乎乎的热气。 江致深捏捏他的指腹,继续问:“明年、后年、大后年……以后每一年我都陪你回来,照顾你妈妈、出海、吃海鲜、看夕阳,好不好?” 这人怎么就这样把他们的未来都规划了呀…… 薛见舟怔怔地盯着他,热度逐渐蔓延从耳廓蔓延上脸颊。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退烧,否则怎么会感到一阵阵头晕目眩,脸烫心热,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青年别过脸,没有看他,呼出的气息化成无数细密水珠,又随着寒风消弭在冰凉空气中。 “嗯。”他小声道,“好呀,致深。” 江致深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轻哼。男人低垂着眉眼,深邃的眼窝里是昏暗青影,睫毛的阴影同样根根分明地贴在眼底,昏暗日光偏移,那一片边缘处泛着蜜色光痕的阴影蔓延到鼻梁上,虚化,隐匿。 男人垂首凑到他耳边,哑声说:“我想亲你,舟舟。” 海边温凉的晚风盖过絮语。 薛见舟扯下了一点围巾,热意蒸腾,连呼出的气息都有种缠绵悱恻的意味。他轻抿着唇,将手臂环上江致深的腰。 远处烟火喧闹,灰黑滩岸上阴影幢幢,两人身形重合。 柔软唇瓣贴了过来,濡湿水汽弥漫,青年乌黑的眸在昏暗里亮得惊人。 他嗓音很轻,带了点柔软的笑意,像喟叹:“刚才……我不是已经答应了么。” 江致深如愿以偿地住进了薛见舟的老房子。 初冬的夜寒凉而寂静,狭窄的青砖道边路灯老旧,时亮时灭,招来了趋光的飞蛾,几道灰影在冷白光源下徘徊聚集。 被人遗忘的筒子楼冷清如常,这一层除了他之外,也就只剩下住在他隔壁的两位老人。老夫妻睡得早,空荡的走廊上漆黑一片,隐隐可在月光映照下看见剥落大片的淡绿色墙面,露出其下粗糙不平的水泥底。 薛见舟在走廊转角边尝试按了几次开关,但走廊顶部的过道灯纹丝不动,他只好作罢,借着手机手电筒的光线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生锈的铁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薛见舟摸索着打开了门口的灯。 江致深一手提着刚刚买来的洗漱用品和食材,一手牵着薛见舟,被他拉进家门。 半个月前,就是在这栋楼下,薛见舟红着眼告诉他三个月到期了,他们以后不需要再见面了。那个时候,他只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可恶的,甚至怨怼如果不是在这里,如果不是那盏破旧的路灯、十一月刺骨的风,抑或是远处喧闹的汽车鸣笛,他的舟舟也许不会说出这样让他整颗心都紧紧皱缩成一团的话。 而现在,仍是这个地方,他却觉得这些景物前所未有的顺眼了起来。 空气中咸湿的海风气味、墙边深深弓下腰去的老槐树、小巷里长满青苔的青砖路……只要一想到这里曾经留下过舟舟的足迹,一想到他的舟舟在这里长大,最后来到他身边,他就恨不能在这儿再住个十天半个月才好。 江执行长深思了一下,发现周则虽然没什么感情经验,但他至少有一点说的不错,谈恋爱好像的确会让人变傻。 这栋建于七十年代的苏联式筒子楼单间不大,只有两室一厅,三家合用厨房和卫生间,洗手什么的都要到楼道尽头的公共洗漱间去。薛见舟的家里保留了许兰烟最后布置的样子,他又定时过来清扫打理,仔仔细细地把所有家具都套上防尘罩,因此一眼看去整洁温馨,和有人住时没什么两样。 他将沙发上的防尘布掀开,让江致深先坐着,自己则极为自然地拿下挂在墙上的围裙,反手在腰后系腰带,随口问他:“时间也不早了,想吃什么?我去外面厨房稍微做一点。” 半晌听不到回答,薛见舟眨眨眼,下意识想转过身去。 有人从后面轻轻拥住他。有力的小臂环过他的腰,肩膀上被压上点重量,耳边温热轻缓的呼吸细细打过来,柔软的发丝一下下蹭着他的后颈,像只大猫似的。 薛见舟哭笑不得,又有点不好意思,用手肘往后轻轻推了推他:“嗳,干嘛啊……” 江致深亲亲他的脸颊。“没什么。”他松开手,将青年腰后的绳结绑紧了些,“你做的我都很喜欢。像之前那样,一汤一菜,也很不错。” 那一瞬间,他看着薛见舟反手系绳结,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他在这里给自己做饭的模样。 那个时候还那么小的舟舟,怎么可能会预知到后面发生的那么多事呢? 他有点遗憾地想,如果他能早点遇到舟舟就好了。 可以照顾他,和他一起上下学,陪他渡过那些艰难的时光,让他少吃点苦,就好了。 第二天走之前,两人又去看了许兰烟,推着她出去晒了一会太阳。 这几天天气都很好,乌云散去,日光普照,沐浴在这样的暖阳中,让人软绵绵得仿佛变成了天边一朵晃荡的云。才被灌溉修剪过的草坪上湿漉而潮软,充盈着新鲜的青草和泥土气息。 薛见舟在和徐医生聊天,江致深便推着许兰烟沿石子小路散步。 许兰烟膝盖上还盖着薛见舟昨天送给她的披巾,看上去心情不错,问他:“听舟舟说,昨天你们住住回家里去了?……还习不习惯?那里设施不太好,太旧了。” 薛见舟其实挺担心他不习惯的。老旧窄小的房间,又有一大半被杂物占据,房顶常年渗水,隔壁有一丁点儿风吹草动便能听个一清二楚,更别提夫妻吵架,一动手那就是整栋楼都会知道的动静。 但江致深只觉得新奇,尤其对他从前住过的房间很感兴趣。男人给满墙的奖状拍照留念,翻看许兰烟收拾出来的几箱子课本,还意外在一本高中练习册里发现了一封情书。 江致深当时酸得一颗心直冒泡,却只能表现得云淡风轻,朝他扬了扬手里又香又漂亮的小卡片,装作不是很在意地提起:“……你在学校里倒挺受欢迎的。” 薛见舟换了棉质睡衣,坐在窄小的老式棕绷床上,像是没察觉出他的不满,接过那张卡片仔细看了一遍,笑吟吟道:“啊,我记得她,那个时候说要借我做完的练习册订正,可惜拿回来之后就直接被妈妈收拾进箱子里了,没能看到。” 满墙的校市级奖状,任课老师毫不掩饰偏爱的学年评语,以及夹在书页里充满着少女情怀的情书——他几乎能想象到学生时代的薛见舟,青涩、温柔、学习成绩出挑,模样又俊秀,穿着蓝白校服,留着乖乖的短发,一眼望去满是少年人的天真朝气,不知道会俘获多少女孩子的芳心。 江致深被他说得更酸了,心里像是有几百颗柠檬哗哗落下。男人也在床沿上坐下来,没好气地搂住他的腰:“你当时要是看到了,不会就和她在一起了吧?……不对,有这么多人喜欢你,要不是我后来又遇见你,你肯定会找别人,跟别人结婚,我们就永远都不会在一起了。” 如果没有四个月前的重逢,他的小蝴蝶迟早飞别人窝里去。 越想越后怕,啧。 薛见舟被这人丰富的想象力惊到了。他将卡片妥帖地夹回练习册的书页里,探身过去,亲了亲江致深的唇,像无声安抚。 “那也是她们的一点心意。”青年歪着脑袋笑,“对她来说,送出去或许已经是她做过最大胆的决定了,能不能得到回应,其实没那么重要。” 他可能会成为某些人青春里无法磨灭的印记,会让人回想起自己学生时代热烈又肆意的冲动,但过了这么多年,他也不过是书写于纸上的一个过客而已。 薛见舟眉眼弯弯:“致深,现在的我们才是真实。” 无论从前的薛见舟有多完美,有多受欢迎,他也不是现在的薛见舟。 他们相遇的时机刚刚好。现在的薛见舟,吃过苦头,但也因此而成熟、包容、强大,懂得怎么反击,也当然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 江致深心软得一塌糊涂,没忍住凑过去亲他。薛见舟也乖乖和他接吻,手指抓着对方的衣领,由着他把自己放倒在柔软的被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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