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打碎他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更没有人能拿余愿威胁他。 章书闻的十指逐渐紧握成拳,他回过身,郑智已经骂骂咧咧背对他前行。 他弯腰捡起地面的木棍,面容沉着地快步上前,闷头一棍打在郑智的肩上。 郑智痛叫,更多的棍子精准地往身上打。 章书闻手臂青筋浮现,平静的神色下涌动着惊涛骇浪,他不顾郑智的怒骂、躲避,只是一下一下地下狠手,直到郑智蜷在地上求饶。 “别打了,别打了......” 章书闻膝盖抵住郑智的腹部,一手抬起木棍,一手掐住郑智的脖子,声音淬了冰,显现出一种极端却又骇人的冷静。他扯了扯唇角,“你大可以去向H大检举我的往事,被退学了也无所谓。但你知道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能做什么事情吗?” 他缓缓地将嵌入木棍的钉子移到郑智的眼球前方,掐在脖子上的五指也猛然收紧。 郑智恐惧地闭上眼。 “他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做。”章书闻几乎用气音说话,“如果我不好过,我会杀了你。” 郑智喘不上气,“你敢......” 章书闻将钉子一寸寸扎入郑智的肩膀,铁锈味混杂着血腥气扑斥在鼻尖。他微笑着看郑智痛得突出的眼球,听郑智尖叫,逼近,“你尽管试试,但我发誓,我一定说到做到。” 章书闻松手让郑智吸入氧气,起身丢掉木棍,背着光,居高临下看惊恐瞪着眼咳嗽得涕泪横流的郑智。 半晌,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巷子,让微凉的秋日一片片落在他身上。 好似又回到了从前惊疑不定的日子,他不知道前方是怎样的祸端在等着他。 章书闻的手微微发着抖,不若在郑智面前那般淡然。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也会怕被毁掉好不容易搭建的人生,所说的每一个字不过是掩饰惶然用来威慑郑智的妄语。 章书闻抬头望着辽阔的天际,人在苍穹之下是那么的渺小,任尔摇摆挣扎,喜怒哀乐都受风雨所控。
第72章 诸事不顺。 章书闻兼职过程中出了差错导致被扣一半薪资不说,出地铁还偶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 他没有带伞的习惯,在出站口等了十几分钟,丝丝细雨不但没有停下,反而有加大的趋势,不得已只能投身进雨雾中。 秋季的雨裹挟着寒意往他单薄的衬衫上扑打,钻进骨子里似的冷。等雨歇,想必冬日也将要来临。 四季里,章书闻最喜欢秋天,这源于回忆里那段灰蒙蒙的年岁。 春日有恼人的回南天,墙壁附着水珠,湿湿漉的地面一踩一个脚印,挂在窗台的衣物越晾越湿,就连被窝摸着都是潮润的。 炎夏的屋子像是蒸笼,呼吸间都是不显形的火焰,时常会有壁虎蟑螂顺着脏污的管道拜访家宅,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吓人一跳。 冬季的寒冷是一座四面环绕的冰山,不见皑皑白雪,但冷意就像一把锋利的刃,能轻易地切断保暖的羊毛衫,冰刃贴着肌肤,撩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唯有秋日是还算好受,适应的温度和湿度,风亦是和煦柔和。 他停工不必出去工地时,跟余愿一块儿窝在干燥温暖的被子里,做酣畅淋漓的大梦,醒了不着急填饱肚子,偷得半日闲,懒懒地躺在床上聊天。 那时候的日子很清苦,可回想起来也并非毫无值得怀念的时刻。 章书闻放慢了脚步,从出站口到公寓的路道不短,没有遮掩,雨雾很快就打湿他的发缕。 他厌恶雨天,总是让他联想到许多痛苦的过往。 这些年他偶尔会梦见烟雨里的榕树,章雄和王如娟撑伞带着余愿站在树荫里,殷殷地送他前去中考,一个转身,便是永别。 瓢泼大雨越下越大,定格的画面逐渐褪去颜色,一只冰冷的手牵住他的指。 章雄和王如娟早已不见踪影,孤身的余愿懵懂茫然问妈妈为什么不理他。 章书闻浑身都湿透了,衬衫长裤贴在皮肉上,引起一阵阵寒栗。 这场雨还有得下。 好在当他淌水推开房门时,依旧能见到屋内等待他的身影。 余愿愣愣地望着门口满身水汽的颀长身躯,眼前的哥哥几乎可以用颓废二字来形容,他已经许久不曾见到章书闻显露这样的情绪,以至于一时半刻无法做出反应。 等余愿要上前去时,章书闻却往旁边挪了一步,声音沙哑,“别过来。” 那是有些抵触、又更像是在强忍着什么的语气,仿佛余愿一旦靠近他,他所有的坚韧和勇毅就会在瞬间土崩瓦解,而他从来都不肯让余愿窥见他的卑怯。 余愿很想上去抱抱哥哥,因为在他的眼中,章书闻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可冰冷的口吻如同夜雨般蛰向余愿,他略显无措地站着,刚要伸出的手臂又默默地藏到了背后。 章书闻意识到自己的冷淡,张了张唇,“我......” 他其实见到了余愿手部动作的转变,却不知道自己隐隐在期待什么,又在失落什么,是他让余愿别靠近他,难道还能要求余愿不顾他一身的冰寒张开手臂拥抱他吗? 章书闻觉得冷,冷到他牙根都在微微发颤,冷到用笑容安抚余愿的力气都没有,最终他只是疲倦地吐出一口凉气,走进浴室脱下粘在皮肤上的湿寒。 余愿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失落地坐回床边。 前天章书闻回来的时候手臂上负了伤,心情也肉眼可见的低迷,余愿急得团团转,章书闻还反过来安慰他只是出了一点小麻烦,让他不必担心。 余愿也很想相信哥哥的话,可是今天章书闻的状态比之前两日更为萎靡,他想为哥哥做点什么却无能为力。 章书闻甚至不让他接近,这让余愿更加感到惘然。 他像是寻觅不到榛子的松鼠,焦躁地扒拉着自己的爪子。 有什么办法让哥哥高兴起来呢? 余愿想到了那幅即将要完工的画像。许知意已经好些天没来画室,但信守诺言,今早给他发信息告知他后天会去墨轩,还说给他买了画框,等把章书闻的画像填补完成,能连画带框搬回家去。 余愿想象着哥哥见到他耗时多月才作成的画像时的表情,希望哥哥的面容能因此挥散几分阴霾。 他不由得又点开许知意发来的语音确认见面的时间。 章书闻一推开浴室门就听见了少年轻快的语气从手机里传出来,“你放心好了,肯定能弄完的。” 他抬头去看,余愿捧着手机,眉眼弯弯,嘴角挂着笑,可瞧见了他,却“做贼心虚”似的敛了笑意,还把手机暗灭藏了起来。 章书闻太阳穴抽动两下,故作没有发觉余愿的异样,状若不经意问:“跟谁在聊天,那么开心?” 他分明都听到了许知意的声音,余愿却摇了摇头说没有。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余愿也学会了撒谎? 章书闻的眼眸暗了暗,并未拆穿余愿拙劣的谎言,只是忽而越发的头昏脑胀了。 余愿依旧很关心他,殷切地拿着药膏边呼气边替他涂手上的伤。这些天章书闻时运不佳,手背的烫伤还没有痊愈,又被郑智拿木棍砸了小臂,幸而伤的都是左手,不太妨碍日常生活。 他觉得自己不该任性地淋这场雨。 即使洗了热水澡换了干燥的衣物,章书闻依旧无法驱赶萦绕在四周的寒气,而近在眼前的余愿无疑是唯一的取暖源。 他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余愿的手。 比想象中的还要温暖、软和。 余愿被章书闻的体温冰了下,嘟囔着,“哥哥的手好凉啊。”但他并没有因为这一点寒冷就松手,反而将自己的五指一根根地嵌入章书闻的指腹里,握紧了,咧嘴笑道,“这样就不冷了。” 章书闻苍白的面容如微风吹过湖面,总算是浮现一丝笑意。 秋天淋雨果真是要付出代价的。 章书闻次日整个白天都晕晕乎乎,没怎么在意,只喝了两包板蓝根,药不对症的后果便是傍晚就发起了低烧。他身体素质极好,几乎没怎么发热过,也清楚这场病并不能全赖在雨的身上。 从章小月那里回来后,这两日章书闻可谓是寝食难安。他不知道他的威慑有没有对郑智起到效用,对方会不会当真向H大举报。即使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结果的打算,学校也未必会揪着往事不放,可无人会想再品尝一次名声狼藉的滋味。 除了淋雨以及郑智这颗未知定时炸弹,最让章书闻介怀的还是余愿对他有所隐瞒。 发烧后他请了假,余愿也不去画室,他能直观地感受到余愿若有似无的兴奋,也不止一次见到余愿神秘兮兮拿着手机和那头的人说话,音量放得很低,唯恐被他偷听去。 余愿的联系人少得可怜,手机那头是谁不言而喻。 章书闻通过李文轩得知许知意因为升上高三的缘故不再续费,这才有几分宽心地放余愿去墨轩。可现代社会距离已经不是什么问题,只要许知意想,他有许多种方法与余愿往来——更重要的是,余愿也在回应对方。 难以形容章书闻是什么心情,非得用一句话概况,大抵可以称得上他一手养大的星星似乎正在离他远去。 那日他是如何信誓旦旦地回答许知意的质问。 “愿愿是我养大的,没有人比我了解他。我说他不想,他就不想。” 但他当真完全明白余愿想要什么吗? 如果他猜错了呢?如果余愿也对许知意有好感呢? 许知意外放、热情,这些特质恰恰是善于隐忍的章书闻所没有的,也恰恰与恬静、封闭的余愿所互补。 这么多年以来,许知意是余愿唯一一个自己交到的朋友,不善沟通的余愿甚至会陪对方庆生,乃至于跟章书闻承认他玩得很开心。 章书闻歇了一天一夜,将要褪下的体温又在纷乱的思绪里混混沌沌地烧了起来。 屋外再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拍打在玻璃窗上,清脆的音色有助眠的功效,章书闻却难以入眠。 余愿背对着他坐在书桌上,室内的灯光暗下来,唯有幽黄的台灯亮着。 这样的画面并不陌生,远到许多年前章书闻还没和余愿熟稔起来时,余愿看绘本看得入迷不肯入睡,便是点着一盏台灯如痴如醉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近到此时此刻的眼前,余愿拿着彩铅刷刷地画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年幼的余愿在章书闻的呵护下已然长大,他好似变了,又一直都是那副天真的模样。 章书闻就静默地看着,回忆他和余愿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整个宇宙都安静了下来,章书闻由衷地祈祷,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 他不必惶惶不安郑智是否会爆出他莫须有的过往,不必担心明日出行是否需要承受异样的打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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