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胸口攀爬的莲花纹,语气轻得像是喃喃自语:“我一直想找一件没有夸张收腰和开叉的旗袍,这件太棒了,多少钱?” 最后这句话说得很清晰,方衍短暂地犹豫了下,还是告诉她:“五千三。” 上一位看上它的客人嫌太贵,他想降价,可又觉得它如今已经配得上这个价格了,而Rebbeca在听到这个价格时眼都不眨一下,甚至当场从包里翻出了卡。 “我买了!这料子和做工实在太划算了。” 被阴雨天带着闷闷了好几天的心情顿时舒畅起来,方衍垂着眼帮她打包,笑意淡淡地挂在唇边。 “进货的时候,我一眼就看中了这块料子,量很少,统共也就够做两件旗袍,可惜它在店里挂了很久,一直没有等到喜欢自己的人。” “这么漂亮,怎么可能没人喜欢?我的朋友们肯定也会喜欢你店里的衣服的。” Rebbeca依然沉浸在买到合心意的衣服的喜悦中,但方衍没有忽视掉她频繁朝街对面看的目光,他犹豫了下,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冲着这五千三和陈斯愚这段时间的照顾,还是劝劝吧。 “漂亮也不会合所有人的意,”方衍的语气略含深意,“每个人的审美和喜好都不同,重要的是能找到那个欣赏的人。” Rebbeca愣了愣,不太好意思地抿唇一笑,方衍给她倒了杯茶,在袅袅的香气里替她拉开椅子。 “陈斯愚还没来,要不在我这坐着喝会茶?” Rebbeca没有拒绝,坐下后捧着茶杯遗憾摇头:“太可惜了,你怎么也不喜欢女生啊?我都想转而追求你了。” 她俏皮地对方衍眨眨眼,说:“你的每个前任肯定都会对你念念不忘。” “那也太可怕了吧,”方衍失笑,“好聚好散就行了。” Rebbeca很新奇地看着他:“为什么?” 方衍喝了口茶,语气慢悠悠的:“很多人都把分手后前任念念不忘当做对自己的嘉奖,但我觉得,这更像负担。” “我注定无法回应这份念念不忘,它对我来说就会是一种负担,耽搁了对方,我会一辈子有愧,所以分手时我宁愿绝情点,也好过往后再继续纠缠不清。” 说得通透明了,事实上根本没谈过恋爱,但方衍不可否认自己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想起了远在天边的李程霖。 天知道他发的什么癫,到现在还锲而不舍地发小作文过来! Rebbeca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有道理诶……而且知道人家不喜欢自己还硬赖着,不就是犯贱嘛。” 方衍没应答,只是笑着喝了口茶,Rebbeca倒是真诚地看向他,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话,我今天过来的确是有点不甘心,但并没有缠着斯愚哥不放的想法。” “你们很相配,我真诚地祝福你们。” “咳咳咳咳咳!” 方衍放下茶盏,冲她连连摆手:“不你误会了,我和陈斯愚只是朋友,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Rebbeca笑着揶揄他:“可是你脸都红了诶,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谢谢,”方衍面无表情,“这是呛的,你不要看见好看男的就觉得是男同。” “我可没有,”Rebbeca神神秘秘地凑近他,“我跟你说,我在巴黎读书那会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或者男的女的都喜欢。” 那你这看得也不准啊,方衍腹诽,之前怎么就没看出陈斯愚不喜欢女的。 但他只是好奇地问:“你在巴黎读的大学?” “高中大学研究生,”Rebbeca轻描淡写地说,“然后认识了陈斯愚,知道他这两年回国了,这才跑回来的。” “大学同学?” “不是,”Rebbeca说,“有天和姐妹去逛街,看到他在店里调香,顿时惊为天人,心脏像是被圣母院的钟摆重重敲了一下。” 陈斯愚的确有张让人一见钟情的好样貌,方衍没出声,默默给她添了点茶。 “然后就加上了好友,发现他这人说话好听,人也礼貌,没有沾上那种三句话就想往床上带的坏毛病——在巴黎我经常会遇到这种男人,所以在那种情况下,我喜欢上他也不是很奇怪的事。” 方衍皱了皱眉,对她话里形容的那种男性表达了自己的不认同,Rebbeca释然一笑,道:“早知道他喜欢男的,我就和他当姐妹了。” 这话刚说完没多久,陈斯愚就抱着陈皮推门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条阔腿裤,长发整整齐齐地束着搭在肩上,Rebbeca一见他,顿时咯咯笑了起来。 “怎么了?” 他看起来是一副茫然的样,但方衍没错过他微微松懈的一口气,于是也跟着露出明显的笑意,说:“不关你的事,和客人聊天呢。” 接着又转头看向身边的漂亮姑娘,说:“喏,人来了,快去吧。” “去什么呀,我懒得走,”Rebbeca撇嘴,“陈斯愚,我昨天剩你那的半瓶酒收起来没?我要拿回家喝。” “行,”陈斯愚挼了挼怀里的胖狸花,“我去给你拿过来。” 再回来时不仅带了剩下的半瓶酒,还有个小巧的礼盒,花体的店名印在上头,丝带间插了一小枝尤加利。 “之前的订单,”他说,“你回去试试,不满意的话我再改。” Rebbeca提好袋子站起身,对他们摆摆手。 “我走了,”她笑得促狭,“过两天再来玩,你们的秘密我会好好保守的。” 方衍无语,都说了不是那种关系了。 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目送着Rebbeca出了门后才问陈斯愚:“来找我有什么事?” “看见陈皮蹲在你门口,顺便进来问个好。” 陈斯愚说着,话题倏然一转:“你和Rebbeca有什么秘密?” 方衍故意神秘一笑,说:“你都知道是秘密了,再问是不是不太礼貌啊?” 陈斯愚看着他,也笑了。 “有道理,那不问了,你的手怎么样了?今天有空吗?” 方衍看了眼桌上刚画到一半的设计稿,说:“能自由活动了,你先告诉我是什么事。” “小豆丁学校下午有个文艺演出,需要家长出席,她妈妈今天没空,所以拜托我去当小豆丁的哥哥,小方哥哥有兴趣一起去吗?” 最后那个称呼被咬得慢悠悠,方衍耳根莫名一烫,淡淡地说:“行啊,几点钟?” “下午两点,”陈斯愚说,“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去买点东西。” 去学校参加活动还需要买什么? 方衍不解地看向他,陈斯愚对他微微一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走吗?” 反正也没事情要做,走呗。 “我得回去拿点东西。” 方衍熄灭了桌上的香,和陈斯愚一前一后的出了门,路过那家陈记包子铺的时候路上驶过一辆小货车,溅起几滩积水后停在了巷子口,方衍拉着身边的人让开,很轻地皱了皱眉。 这么急,赶着上坟去呢? 车门打开,一个骂骂咧咧的男人走了下来,话语隐隐飘过来:“搬个家你化什么妆,磨磨蹭蹭的,又没人看你……” 方衍眯了眯眼,转头跟陈斯愚对视了几秒。 “这人有些眼熟啊。” 陈斯愚点点头:“我也觉得,听说巷子口的那家人把房子卖了出去,没想到这么巧,竟然是我们认识的人。” 正说着,一道略显丰满的女人身影从车上下来,她穿着条白裙子,默不作声地跟在男人身后进了巷子。 可不正是王云洲和许娉婷么。
第22章 “方衍绝对是直男”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就好。” 方衍小心翼翼地越过地上的积水,从货车和老墙的狭小空隙中挤进了巷子里,不远处的一户院门大敞着,不满的抱怨声隐隐约约地传出来: “这种老破小有什么好住的,让你买新区的江景楼盘你非不听,一定要到这里租个房住,又不是没有钱……” “这墙都掉漆了,全都湿漉漉恶心巴拉……许娉婷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听劝?” “可是我觉得很好啊,”许娉婷的声音显得有些弱势,“很有年代感和柳城的特色,一看就能让人想到江南,多好啊,打扫一下肯定好看。” “打扫?谁来打扫?”王云洲冷笑,“我反正不来做。” “我自己打扫就好了嘛,再种点花花草草,夏天就好看了,反正接下来几年我们都是住在这里的……” 后面的话渐渐模糊不清,方衍目不斜视地路过他们回到家里,再出来时手上裹着的纱布藏进了衣服里,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布袋,浅米色的底上绣着大朵的向日葵,陈斯愚好奇地低头看了眼,隐约能从缝隙里看见点反光的剔透物件。 像是玻璃罐。 “走吧。” 方衍说着,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货车将巷子口遮挡得严严实实,陈斯愚也好奇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问:“你跟他们碰到了?” “没有,”方衍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对了,你之前说,那家是把这里卖掉了?” “他们出国定居了,”陈斯愚说,“好像是去的新加坡吧,以后都不会再回来,卖的时候还托我们在朋友圈里发了条广告来着。” 但刚才王云洲却说这院子是许娉婷租的,方衍心想,看来许娉婷也没有傻得很彻底。 “我给小豆丁和她的同学带了点自己做的水果糖,”他转移了话题,“你要尝尝吗?” 陈斯愚似乎是有些讶异,眉尾轻轻一挑,笑着说:“这么巧?” 方衍就懂了,陈斯愚这趟也是去给小豆丁带糖的,还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糖吃多了容易蛀牙,”他笑着说,“去买点别的吧。” 薯片海苔巧克力牛肉干,总有小朋友会喜欢的。 他从袋子里拿出那个小小的玻璃罐,五颜六色的糖果裹着亮晶晶的砂糖,剔透得像是还有许久才能到来的夏天。 “试试?”方衍看向他,“有柠檬、草莓、橙子和葡萄。” “好,谢谢。” 陈斯愚小心翼翼地拈了一颗淡黄色的柠檬糖,入口的强烈酸涩感令他瞬间皱起鼻子,一言难尽地看向方衍,连牙根都在错觉般的发软。 “这——”他的沉默仿佛说了很多话,“挺真材实料的。” “噗。” 方衍笑得眼睛弯弯,拧好糖盖放回袋子里,说:“你再含一会儿。” 话音未落,甜津津的滋味就返了上来,刚刚好中和了满腔的酸涩,让陈斯愚想起了各种文学作品中描绘的暗恋。 啊,他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柠檬。 原来这才是柠檬。 正如同香水中最经典的西普调,柑橘和橡木苔的组合总是酸涩而忧悒,后来的新西普用广藿代替橡木苔进一步强调了苦涩感,陈斯愚想,或许这能笼统地被称作暗恋,又暧昧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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