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变得更加的安静。 沈有赫往后看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对他道:“我们走吧。” 他没动,只是伸手进口袋,拿出了一盒烟抽出了其中一根。 然而还没有等他点燃打火机,手中的东西就被夺走了。 “喝酒抽烟,你现在就会干这些了吗?”沈有赫将那根烟捏碎在掌心,“你这是在自杀懂不懂?” 周写枫没看他,沉默着又重新从盒子里抽出了一根。 沈有赫看着他的动作,正要再去夺却听他开了口,清晰地道:“别管我了,可以吗?” 虽然明知没有商量的余地,但久违的不带任何嘲讽的语气让沈有赫心里震了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颓然地将头靠回到了石碑上,过了一会道:“到底怎么放的火?” 周写枫抽了口烟:“有钱,怎么都能办到。” 沈有赫皱眉:“如果被民众知道,寺庙的关系人知道,会很麻烦的你知道吗?” “我做每件事前都会考虑后果。” “周写枫!你怎么就那么犟……” 突然,一种强烈的痛感袭来,话戛然而止。沈有赫倒吸一口气,垂下眼时便看到那根扎在他手背上的烟。 周写枫微垂着头,专注地扭着那根烟,看着它在微微发着抖的手上缓慢变形。 随后,他松开了手站了起来:“我最后强调一遍,别管我的事。” 沈有赫也跟着站了起来,握住了他的手臂:“你去哪里?” 他转过头,觉得有些好笑:“沈有赫,按理说你应该避着我一点,你这样是不是太自信了?” 他撇下了他的手:“今天你帮了我,也不代表我们过去的事都能一笔勾销。” 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是柏冰。 “先生您还好吗?!”那边声音格外急切,“您现在在哪?我在伽蓝寺这……” 对方话还未完,他就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人。 此时柏冰也愣住,随后朝他露出了惊喜的笑,但笑容在看见他身边站着的人时微微凝固了。 - 雨后的乡间小径,着实不太好走。 十几年过去了。在周写枫的记忆中,这一带从没有变过。 本以为与那些灌满了钢筋水泥,已经不复从前美丽的乡镇相比,这里保留着最原始的纯洁与真实,却没想到它的内里早已开始腐朽。 那些污秽与肮脏不停吞噬着它的血肉,不停侵蚀着,剥削着,直到最终的溃烂。 他看着脚下的泥泞,一步步缓慢走着。脑中袭来一阵阵的眩晕感,像是在麻醉着他,说服他这一切都只是梦而已。 身后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半小时,他们终于到了有人气的地方,而此时灯火也已经差不多熄灭了。站在这个角度往那个方向望去,也已经看不到那熟悉的庙宇。 周写枫径自跟着柏冰走到了停车的地方,听到后面的人叫住了他。 “我会帮你找到周烨。” 他转过身,看见不远处的人直直望着他:“写枫,既然你愿意放我走,这就是我的承诺。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他挑眉,道:“你想怎么帮?” “我有办法,你等着就好,”沈有赫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人,目光转回向他,“请相信我,写枫。” 寂静的夜幕中,他看了他一会,随后沉默着坐进了少年为他打开的门里。 门关上的声音响起,仿佛又进入到另一个世界。 有时候他会有一种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被分割了。 一部分面对无穷尽的噩梦,一部分面对差不多残酷的现实。一部分留给理性的决策,一部分用来放肆地发泄,毁灭碍眼的所有。 确实,用钱可以搞定很多事,包括如何解释这场火,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但是,有些东西却全然不是金钱能够挽留的。 ——这一点,他在回到家之后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 走进客厅时,他就看到他姐端坐在那里,在看到他时有些僵硬地站了起来。 “姐,还没睡?” 他将外套脱下,走到她面前。周绮恩个子跟他差不多高,有一双很亮的,透着知性气质的眼睛,但平时没有表情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种冷峻的气场。 他能感觉到,对方此时的情绪很不好。 她看了他一会,用柔和的语气道:“在外面呆了那么久,肚子饿吗?刚阿姨炖了点汤,快来喝吧。” 他看着她走开的背影,闭了闭眼:“……对不起。” 对方的脚步微微停顿,随后走到了餐桌旁,手搭在椅背上,低着头轻声道:“对不起什么?” “……我太任性了,对不起,”他心里有点发酸,走到了她身边,“我知道,我最近很糊涂。抱歉,我以后再也……” 忏悔的话在看到对方眼里的泪光时,戛然而止。 周绮恩转过身面向他,深吸了一口气:“小枫你知道吗?有时候……” 她看向他,双眼发着红:“有时候我会想,到底该怎么帮你才好。” “姐,在我最无力的时候,是你救了我。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苦笑,“别说复仇,我连面对过去都做不到。所以,是我打扰了你的生活,你完全有权利放弃我。” 周绮恩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弟。” 他有些茫然。随后,他发现他姐的目光正定格在墙边柜子上放着的画上。 那是一幅可以称之为完美的油画,一比一的半身人像。 上面的女人留着柔顺自然的长发,五官清丽端正,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双手松弛地放在双腿上。虽然脸上已经有了些岁月的痕迹,但全然掩盖不住那份优雅和自若。 ……这是一张怎样看都很温柔,温柔到令人心疼的脸。 当初他回到周家时,第一个看见的是他们家的管家王嫂。王嫂看见他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听他说以后还是不会住在家里时,对方的表情掩不住遗憾。 后来,王嫂告诉他,有件东西希望他可以带走。 这幅画是十多年前,他在家里给他母亲画的像。他母亲爱不释手,就让人装裱好放在了书房里,逢人来就要好好吹嘘一番。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几乎忘了这幅画的存在。当他看到郑一芮因为这幅画失魂落魄的时候,觉得现实真是无比的讽刺。 “老爷说过这是写枫少爷给前夫人画的画,不可以扔!” ……王嫂的话还回荡在脑海。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他的父亲对这幅画的想法。 那个时候他才明白,原来那个对他的一切都只是鄙夷不屑的男人,竟然会这样珍爱着一幅出自自己儿子之手的画作。 所以这是否能说明,男人对他母亲,也许并不如他想象的淡薄无情? 然而,一切都已经成为了永远无解的谜。 他不自禁抬起手,抚上这幅画上的面容。 周绮恩也看着画,笑道:“我还记得小时候我去你家做客,你妈妈总是很热情地招待我,做了好多好吃的,说我实在太瘦了,应该多吃点。” “……她就喜欢这样,总怕你吃不饱。” “怪不得,小时候的你白白胖胖的,”周绮恩端详了他一番,“跟以前比起来,你现在气色真的不太好,真要好好补补。” 他看向她,露出了无奈的笑。 周绮恩伸手摸了摸画框:“不过,为什么伯父要托阿姨单是把这幅画交给你?” 他沉默了一会:“……因为愧疚吧。” 那一天,在见了那个女人之后,王嫂就在他走之前把画给了他。 ——“少爷,老爷说这幅画很重要,一定要好好保管,”女人垂着眼,憔悴的脸上充满惋惜,“老爷他……一定还是很想念李夫人。” …… 他还记得,当时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复杂的感受。 而此时,在注视着这幅画的同时,一个想法猝不及防地闪现。 “好好保管……” 就在同一个瞬间,他和周绮恩看向了对方。 他猛地抬起了这幅画,将它转了过来。 ……背后画框与纸板衔接的角落里,有一个像是纸片一角的东西。 “这是?!……”周绮恩瞪大了眼。 他吞咽了一下,开始试着掀起那块纸板。 周绮恩看出他的想法,赶紧去找了一把裁纸刀递给了他。 他接过后将刀锋抵在了缝隙处,开始往上用力撬动。 不自觉地,他的手颤抖起来,心中也翻着惊涛骇浪。 ……这一次,他会是对的吗? 在固定原画的纸板终于移开之后,一张折叠起的纸落入了视野。 他喘着气,有些迟疑地拿起了它,扭头看向了身边的人。 在周绮恩笃定的目光中,他点了头,缓缓翻开了这张有些陈旧的纸…… ----
第48章 四十八、赎罪
这一天早晨,空中充满了雾气,从车窗望出去是一片模糊。车避开了大道的人流,以很快的速度驶入了地下车库。 走出车门时,周写枫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从前在父亲压力下踏入这里的回忆又碎片似地涌来,渐渐地,拼凑成了一幅幅不甚欢喜的图景。 “有印象吗?”周绮恩站在他旁边,有些调侃地道。 “当然,”他看向电梯门,“这里想忘也忘不了。” 周绮恩看了一眼手机,说:“柏冰说他们人都已经到了,在顶楼会议室,我们尽快吧。” 他点头,和她一起快步走向了电梯。 电梯缓缓上升的过程中,陆续进来了一些人。其中几个人他不眼熟,但所有人都认得他,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避开了目光,随后便有些僵硬地站着,不时跟一旁的人偷偷交流。 走出电梯门,快要走到会议室大门的时候,一个人正好跟他们打了个照面。 对方表情僵硬了几秒,随后脸上又伪装起了一向轻蔑的笑:“周秘书,好久不见,今天来得不够早啊。” 他挑眉:“田董事,早到晚到,有什么区别吗?” 田晋脸色沉了下去,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人,颇有点咬牙切齿地:“有靠山了果然就是不一样,怎么,把自己老子的事业亲手毁掉还觉得骄傲吗?周写枫,你可真是比以前还要乱来,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了。” “嘴炮留着开会的时候打吧,”他走过他身边,“省点力气,我还期待你的精彩发言。” “……” 走进会议室时,在座的人都纷纷看向他。 他看向那些人的面容。其中几个熟悉的面孔,是印象里对他很友善的董事,他爸的旧友,对比上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那些人显然苍老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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