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点头,目送高大的男人走出了办公室。 在他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那几叠文件发怔的时候,他又渐渐开始后悔刚刚没有叫住男人。 其实,不论是严厉的批评,还是唠叨的嘘寒问暖,他都不那么反感。他心底里渴求的,只是那一点点关注,随时会出现在他身边的关心和爱护。 他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羞耻。 在二十多的年纪,本该脱离父母的羽翼放飞自我,虽然表面上看,他就是这样独立的年轻一代,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真正向往的到底是什么。 咚咚,门敲响了。 “请进。” 门开后,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他很陌生的面孔,一个穿着体面但形容有些憔悴的中年男人。 沈有赫微微皱眉:“您是哪位?” “沈总你好,我是丁奕,之前是东南房产公司总经理助理,和您约见过的。”男人看着他的眼神稍微有些局促。 “东南房产公司,是很久以前破产宣告的那一个中介巨头吗?”沈有赫打量着他,“哦,我记起来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谢谢沈总能百忙里抽空,”对方走近几步,将一箱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我这次来,是想把您亲生父亲甄禹信的遗物交给您。” “……你认识我父亲?”沈有赫心里剧烈震动着,“……他死了?” 关于他父亲甄禹信,他只有儿时很模糊的记忆。 只记得那是一个做生意的人,经常忙得回不了家。后来在母亲意外过世后,他便开始流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找他父母但都一无所获,甚至在后来有了足够的实力后,也没能查出他父母亲的所在。 很明显,有人刻意删除了所有的资料,但他至今不知道为什么。 丁奕点头:“我是他经营东南时的助理,也是他的好朋友。十七年前,你父亲遭受了残忍的商业迫害,所以在和你失联后就躲藏了起来,一直都处在避难的状态。” 沈有赫静静听着他的话,渐渐捏紧了拳。 “商业迫害?什么样的迫害?”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靠近他,“是多严重的迫害,才会让他躲躲藏藏十七年,把自己在世上所有的痕迹抹掉,不肯和他从来没放弃找他的儿子见面?” 丁奕看着他,眼中有着浓重的哀伤:“自从你母亲死后,你父亲就患上了精神疾病,这几年严重恶化了。因为仇家一直在找他,所以他不能轻易露面……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是我和几个朋友陪在他身边。知道你在这里后,本来我们打算带他过来见你,但可惜上个月……他挺不下去了。” “你父亲他……自杀了。” 沈有赫猛地抬眼,额上青筋跳了跳,但还是很快敛住了情绪。 他捏紧了拳,沉声道:“你还没说到重点,到底是谁迫害他?” “当时和东南有密切合作的,除了几个北边的大企业,就是这一带的龙头周氏,”对方停顿了一下,“要置你父亲于死地的,就是周氏的总裁,周炳炎。” “……” 瞬间,他只觉脑中一声巨响,心里一阵剧烈震荡,眼神一时失了焦。 过了一会,他勾起唇:“丁先生,你如此仓促来到我这里,就是为了编故事吗?” “不是编故事,”僵硬的氛围被另一个声音打破,郑一芮打开门走了进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沈有赫脸色阴沉,对她道:“芮姨,我想进门前敲门应该是基本礼貌。” “我们之间还要讲这种礼节吗?”郑一芮看了一眼办公室,笑着对他道,“不会到了这里,你就会忘记以前从哪里爬起来了吧?”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两个人,眯起了眼对丁奕道:“是她带你来的?” “对,是我。小赫,今天我就想帮丁奕对你说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郑一芮靠近他几步,缓缓道:“二十年前,周炳炎开始在周氏名下经营非法产业,包括赌场,毒品,人口贩卖。你父亲和他是旧相识,在自己公司面临危机的时候,他被迫帮周炳炎洗钱,支撑他所经营的黑色产业。几年后,你父亲想洗手放弃,但因为掌握了重要的证据被威胁,你的母亲就成了工具。” “工具?”沈有赫想了想,“你的意思是,我妈的死不是一场意外?” “怎么可能是意外,”丁奕开口道,“当时你还小当然不清楚,你母亲被绑架,作为逼迫你父亲交出证据的筹码,但是因为绑匪对她……对她做了很不堪的事,加上她本来身体就不好……” “所以最后她……死于窒息。” 心剧烈地痛了痛。 沈有赫用手支撑住桌面,勉强保持着笔直的站立。 他嘴角抖了抖,过了许久道:“你们说的这些,都有证据吗?” 丁奕看了看他,随后视线落在那个箱子上:“你父亲的这些遗物里,其中就有你需要的证据,包括录像和照片。但是沈总,我想提醒你的是,你还是慎重考虑去看,因为很可能会造成再一次的伤害。” 空气沉寂了许久。 沈有赫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撑着额头:“……你们来找我,应该不单纯是为了转交我遗物吧。” “遗物当然是重要的一部分,”郑一芮看了一眼丁奕,“最重要的,是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事到如今,你父亲不用担心被发现,也就能让你看清过去的整个面貌。小赫,现在轮到你出手了。” 沈有赫皱眉:“你的意思是,让我复仇?” “难道不该吗?毁掉你的家庭,害得你流离失所的人,就是周炳炎,还有他的势力。你不会想让你的父母枉死吧?” “……到底是不是周炳炎害死我家人,我要自己亲自来确定,你们说了不算,”他盯着郑一芮,“更何况,一个周家的人又为什么会突然在我面前亮出周氏的软肋?芮姨,你让我不得不怀疑你的目的。” “哈哈,小赫,”郑一芮笑了,“你可真是没有让我失望。不过,在你看完所有的证据后,你的想法肯定会改变。” 沈有赫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又听她道:“看完后,记得联系我,我等你的电话。” - 晚上,宽敞整洁的书房里,空气安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鸟叫声。 沈有赫坐在书桌前,盯着那上面的箱子静静看了许久,终于抬手将它的封口打了开来。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块已经用旧的手表,还有一副做工精良的眼镜,旁边还有些零碎的值钱物件。 丁奕告诉他,他爸的大多数物件已经按他生前的意思火化,但他作为他父亲的朋友还是决定留下了这些东西,留给他作为怀念。 他爸的账户里还有数额不少的一笔钱,存折也放在了这个箱子里。而旁边紧贴放着的,就是一卷录像带还有一袋密封着的东西,大概就是那两个人所说的相片。 他将那个袋子打开,把里面的照片全部拿了出来。 由于是偷拍的角度,相片的画面都是倾斜的。前几张都是灰暗的色调,里面是一些和一个叫“广迎”的市场有关的图片,包括市场的大门,周边的环境。而最悚然的,还是里面的图景。 有几张照片是非常暗的背景,里面隐隐能看到一些被捆绑着的人,像牲畜一样被囚禁在窄小的牢笼中。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细微的光可以看见,这其中有妇女,也不乏小孩,每一个身躯都瘦得只剩皮包骨……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略微颤抖的手指继续往下翻。 等到最后一张相片,画面里便是一群酒宴中的人,里面人的面容虽小,却都是清晰可辨。 其中包括了现在还十分活跃的几个房地产商,坐得离窗最近的那个便是周炳炎,正举着酒杯对旁边的人说话,十几年前的面容与现在相比,除了精神好很多之外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认真地看着,突然发觉相片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不陌生的面孔,限于角度只有一个侧脸,而搭配上那颗瞩目的光头,他便能确定那是周烨。 作为周炳炎的亲弟和周氏的掌权人之一,周烨和周炳炎会一起出现在商业场合并不奇怪。但这也可以说明—— 周氏手下黑色产业的主推人,一定不仅是周炳炎一人。 他早听说过周家权力斗争的传闻,有人说周烨长期被周炳炎压制,早就想蓄力扳倒周炳炎势力吞下整个周氏。 他和周烨很早就有过往来,知道这是一个表面亲和但心机极重的人,但真正看到这些东西时,还是让他感到万分的不寒而栗。 将这些照片放下后,他又拿起了旁边的录像带。 开启房间里的放映机,将影带放了进去,在煎熬的几秒黑暗过后,便是不堪入目的场景。 镜头不断摇晃着。 在画面的中央,是一个躺在水泥地上的女人,她的嘴巴被封住,浑身被死死绑住,正不安失措地疯狂扭动着…… 心里猛地抖了抖,他站得离屏幕更近了一些。 ……是,他没看错,这就是他的母亲。 手指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他咬着牙,看着屏幕侧方举着摄影机的两个人带着一脸邪淫的笑,伸手开始解起女人身上的裤子。 忽然,丁奕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他们对她做了很不堪的事……” …… 他猛地抬手按下了停止键,取出了那卷带子关掉了放映机,瘫在了椅背上。 这时,他的余光又瞥见一个圆形的东西。 他再次靠近那个箱子,从角落里拿出了那只娃娃。那是一只模样敦厚,正甜甜笑着的毛绒熊,毛色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但依旧掩盖不了它的可爱和纯真。 这是他小时候最爱的玩具,是他母亲送给他的,四岁时的生日礼物。 他还记得那时候,父亲经常因为工作回不了家,他想等他回来玩游戏却一直等不到,就会气得哇哇大哭。他妈就赶紧安慰他,让他抱着玩具乖乖地等,小熊会把爸爸叫回来的。 但是后来,妈妈却没能再回来。 而他的爸爸,也很快消失不见了。 …… “有赫?” 门外一声呼唤打破了他的思绪。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桌上的东西很快收了起来,合上箱子后平静地道:“进来吧,门没锁。” 周写枫推门进来,看了看他:“你在这里干嘛?” “我在这里整理东西,太乱了。” “不错啊,打理得挺好的,”周写枫环视了一遍四周,发现这里其实比他想象中的要干净很多,“我来跟你说声,我买了些水果放客厅,记得出来吃。” 他做了个手势刚要离开,却感到腰间袭来一股力量,把他紧紧圈住了。青年坐在椅子上垂着头,就这么抱着他的腰,像是在撒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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