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在门框边上,望着酒桌上散落的瓶子和排列整齐的、未开封的啤酒。 “什么叫我不懂。” “我怎么不懂呢……” 他喃喃道。 而这边的金珂直接开着自己的新买的跑车带着裴牧川在公路上狂飙。 裴牧川的头发被吹乱了,脸上的红痕也越来越明显,都有些发肿了。 金珂不忍地看着他脸上的伤口,问道:“要先去医院吗?” “我给你地址。”裴牧川掏出手机,给金珂发了一个定位。 那家医院正是现在宋向隅所住的地方。 他已经做好了决定,无论他能从金珂那儿套到多少话,他今晚都要再回一趟医院。 金珂没想到对方能答应得那么利落,没有多心,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好。”此时他已经暂时忘记了宋向隅过敏住院的事情。 “你现在能跟我说是怎么回事了吗?”裴牧川忍不住问道,“陆武说的,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金珂抿了抿唇。 裴牧川紧绷的神经忽然松缓了下来,但是不像是松弛下来的样子,而是像被人直接拉断了。 “他从来没有告诉我。” 他皱着眉头道。 “为什么要告诉你。”金珂忍不住多嘴,“告诉你有什么好处吗?你花名远扬、喜新厌旧,你对每个情人都是这样,他除了跟你待得久一点以外有哪一点是特别的?” 裴牧川想要反驳,但是又觉得自己词穷。 是的,重逢之后他对宋向隅好多了。 可是五年前他对宋向隅呼来喝去、忽冷忽热,甚至……置之不理。 对于那时候的他来说,宋向隅与周围的人没什么不一样。 人总是得到了之后就不懂得珍惜,五年前的裴牧川生动地诠释了这一点。 五年后也并未发生什么实质性的变化,裴牧川依旧把宋向隅当作一个情人,仅此而已。 他觉得和宋向隅在一起的时间很舒服,但是没有跟对方过一辈子的想法。 他说他愿意“娶”五年前的宋向隅,也仅仅是在对方不会干涉自己太多的情况下。 如果要像一对普通恋人那样去相处……裴牧川没有想过,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根本做不到那样。 “而且,学长本人也不会受感情的摆弄。你以为他是个什么人,爱而不得的舔狗?想太多了。”金珂不屑地冷哼了一声,“阿川,身为你的朋友我不好意思说你,但是如果身为学长的朋友,我不得不说一句,学长眼光挺差的。” 裴牧川看着金珂那张精致的小脸,劝了自己几次才忍住想要揍他的拳头。 金珂继续面不改色道:“这种感情对他来说只不过是稍纵即逝的生活调味品,那个时候他身边都是一些小弟弟,你这种看上去还算成熟的男人得到青睐也很正常。” 他一点都不心虚地撒谎。 他把宋向隅那段无疾而终、痛彻心扉的暗恋描述成了可有可无的生活调料,把裴牧川描述成了一个看起来勉强还算扎眼的伴侣。 这些话其实都是为了保下宋向隅的尊严。 裴牧川这个人太恶劣了,金珂十分了解他。 对一个不在乎的人,他能想出千万种法子下对方的面子。 宋向隅那种高傲的人受不了的。 裴牧川砰砰乱跳的脉搏忽然沉寂了下去,就像滔滔不绝的大江倏然之间汇成了涓涓细流,那股内心的狂躁和倦怠随之而去,他变得比方才冷静得多。 “你说的也是。”他轻声附和道。“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喜欢过我。” 金珂不耐地皱了皱眉头:“喜欢你怎么了?喜欢你就要表白吗,喜欢你就要嫁给你吗?人家宋向隅当时是什么人,喜欢上谁就要死去活来的吗?况且……谁知道他喜欢过多少人。” 他最后撂出了一句话,像一个炸弹一样:“而你,是他最说不出口的那个。” 裴牧川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有什么……” “他跟你表白,你能答应吗?”金珂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开始气血翻滚,似乎是在为曾经经历过那段黑暗时间的宋向隅鸣不平,“本来都是朋友,谈个恋爱闹得天翻地覆的也不划算,在宋向隅眼里,你还没那么重要,重要到情侣身份比朋友身份还值得他去争取的份上。” 裴牧川的的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复杂。 “你现在这副样子又是做什么?”金珂看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忍不住讥讽道,“怎么,不开心我这么说你?” “……不是。” “你难不成也喜欢学长吗?”金珂冷笑道。 他本来以为对方会斩钉截铁——至少是意志坚定地说一句“你想多了”或者是“怎么可能”,但是没想到对方垂首凝思,想了好一会儿才回复道: “我不知道。” 金珂:“……” 他忍不住问道:“你想要时时刻刻都跟他保持联系吗?” 裴牧川:“……还不至于。” 金珂:“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你会不高兴吗?” 裴牧川:“和沈易安在一起的时候,应该会。” 金珂:“他受伤的时候你会心疼吗?” 裴牧川:“我会生气。” 金珂:“最后一个问题,你喜欢亲他抱他……么?” 裴牧川这次回答得很干脆:“喜欢。” 金珂目光纠结道:“你他妈不会也动心了吧?” “不知道,不过我也喜欢亲别人抱别人。”这句话一出,那个熟悉的裴牧川又回来了。 金珂松了一口气:“那你还不算喜欢学长。” 裴牧川的俊眉忽而一蹙,似乎对对方轻而易举地给自己下定论这个行为感到不满。 “这是什么判定的标准?” “不知道,别人教给我的,挺好用的。”金珂潇洒地转动方向盘,“其实我都不敢想象这种可能。阿川,平心而论,你不是那种会为了某个人浪子回头的人。二十七年了,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难不成你奢望以后的自己会有所变化吗?” 裴牧川薄唇紧紧抿着:“我不知道。我不能。” “什么叫不能?”金珂微微斜过头去。 “不能就是不能。”裴牧川没有解释,“不能喜欢上一个人,尤其是不可能的人。” 金珂觉得对方有些莫名其妙,稍微思考了一瞬,转而又赞同道:“确实,你不像我死了爹妈,能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裴牧川感受着呼啸的晚风,只觉得心中荒芜:“不只是这个原因……” “那你还有什么苦衷。”金珂嗤笑一声。 裴牧川靠在座垫上,忽然觉得有些硌得难受。“这么多年来,我爸从来没有管过我的小打小闹。但是只要我认真了,他会不遗余力地整治我。” “你怕你爸对付你?”金珂问道,“他能怎么对付你?给你关起来不吃饭,还是冻结你的卡?” 裴牧川摇摇头道:“不是对付我……算了,不说这个。” “行了,你也不用想那么多。”金珂的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情绪,“学长现在又不喜欢你,你以为你跟沈易安有什么区别。” 裴牧川忽然被这句话刺痛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如果让他承认自己和沈易安在宋向隅心中的地位没什么区别,他是不爽的。 而且是……很不爽。 他和沈易安那个男人犯冲,因为宋向隅横亘其间,所以二人的第一次交锋就结下了梁子。不知道向来众星捧月的裴大少是不是受到了成熟优质男人的刺激,所以才把他当成一个强大的敌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沈易安的麻烦。 金珂说得没错,纠结过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但是裴牧川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的心中似乎有个缺口,亟待有什么东西填满它。 “宋向隅……跟你说过吗?” “什么?” “他什么时候开始不喜欢我的。” “喜欢”这两个字对于裴牧川来说蹩脚又陌生,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金珂沉默了一阵,斟酌道,“你是不是不知道他家里的事情。” “我应该知道些什么?” “比如说家中破产,爸妈在半年内先后自杀,他为了躲债和弟弟搬到一个破落的居民楼,因为一个债主在他弟弟放学后围堵他而下定决心把弟弟送出国去。那个时候……他兜里根本没什么钱,送宋向安出国的钱还是问晏含借的。他没有其他赚钱的本事,所以被迫进了娱乐圈,但是前两年被公司一个高层的拉皮条的老男人封杀,几乎没有一点收入。” 裴牧川嘴唇翕动了两下:“我只知道他爸妈去世了,弟弟出国了。” “我不是想指责你对朋友不够关心,如果你还把学长当作朋友的话。”金珂的声音肃穆了许多,“我只是给你解释我的猜测,当人的生存会因为物质条件收到威胁的时候,感情会成为他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我猜,接二连三地失去重要的亲人已经让他变得麻木了,所以他潜意识里慢慢将你放弃了。”金珂叹气道,“阿川,别回头看。你非他良配,他也不是你要找的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们现在……我也不评价了,总之就是一句话,别用真心。” 裴牧川静默了半晌。 跑车疾驰的巨大发动声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可是他神色镇定,只是望着江边的波澜发怔。 其实该怎么说怎么做他心中早有答案,现在的一切情绪内耗都是庸人自扰。 金珂还是将他送到了医院门口。 裴牧川关上了车门,在许诺给对方改日约之后冲对方扬扬手。 这家私人医院的夜晚十分寂静,像是为了降低存在感故意伪装成这副样子,只要进入大门就会发现……这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医生护士奔走于各个楼层之间,生怕自己的工作出半点纰漏。 他没有管自己脸上的伤口,而是直奔着宋向隅的病房。 宋向隅的助理已经不在了——裴牧川给他安排了一家附近的酒店,离这儿不过三分钟脚程。 他所在的病房走廊特别昏暗,细碎的脚步声都能在走廊上不断发出回想。 裴牧川喉结上下滑动了一圈,敲了敲房门。 里面没有回音,可能是默许了对方直接进来的举动。 裴牧川也确实直接推门而入了。 病房里也不亮堂,一个瘦高的人影站在床边,白烟袅袅升起,尼古丁的浓烈味道迅速在黑夜中弥漫开来。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因为那悦动的火光——可惜的是,这点烟头窜起的星火竟然成了房间里除了皎皎月色以外唯一的光源。 宋向隅很淡定地转头看向来人,顺手掐灭了烟头。 最后一缕白眼绕着他胸口升起,升至侧脸的时候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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