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觉哉突然感觉可以理解一点蒋金金的感受了,看着这对父子,总会有种想捏拳头的冲动。 他们三个就坐在自然公园的人工湖边上,一人一个饭团。游览嘴巴塞得满当当地说着:“唔唔唔...” 游本况叹口气说:“本来就说不清楚了,你这样让人能听出来什么。” 李觉哉说:“他说,有天鹅。” 游览惊异地点点头。 他们坐了一会儿,游本况确实拿了相机出来准备进行一些采风活动了。游览也说着,摄影社这期的主题是“采摘春天”,他也要去采摘采摘。 李觉哉跟在他们身后。因为刚下过雨,自然公园的草坪湿漉漉的,李觉哉小心看着地面的积水潭。他和游览转进了一条小道,两旁都是高大的水杉树。李觉哉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新北门口那棵节果决明。 他拍拍游览的肩说:“下次你看到那棵节果决明,拍给我看看它开花没有。”游览答应了。 那天,游本况还带他们去看了一个老友的摄影展。影展门口挂了块歪歪扭扭的牌子,写着“世界的尽头”。游本况说他只是故弄玄虚。里头的作品确实也没那么玄乎,很多都是干净的静物而已。加拿大魁北克的一栋拆到一半的红房子啦,意大利圣马可广场的脸谱商店。 李觉哉很认真地一幅一幅照片看过去。有些作品莫名其妙的,只是街道上一只很特别的垃圾袋而已。李觉哉却很受触动。他突然有种,“原来眼睛应该是这么来用的”的感动。他站在罗卡角的那幅作品面前看了很久,一直到游览走过来碰了碰他的手臂。 李觉哉回过神,说:“因为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亲身看到,所以看到这些照片都好开心。”他转头朝游览笑了一笑。 那时游览还不知道李觉哉这句话的真实意味。他只是有点迫切地想把今年节果决明开花的样子拍给李觉哉看了。 第二天他就站在新北的斜坡下边,捧着自己的相机等待最好的时机。游本况曾经神神叨叨地说,他一般会在某个地方等一首歌的时间,一首歌放完后,没拍到中意的照片他也走了。但游览很认真地等在节果决明树对面,拍了几张之后还是不满意,于是一直等着。 他后来带去给李觉哉看的照片,是一个穿黄色碎花裙的小女孩跑过花树底下,树的后面是有点灰蓝色的天。李觉哉很喜欢那张照片,夸游览拍得好,游览又脸红起来。 李觉哉看完照片之后把相机还给游览,出了房间去阳台收衣服。游览在李觉哉的房间里趴靠着,闻嗅李觉哉被单上的气味。春季的时候李觉哉的嘴唇常会干燥起皮,他最近新买了一只唇膏放在床头柜上。游览拿过那只唇膏举起来看了会儿,偷偷塞进了自己的夹克口袋里。 上学的时候,游览把唇膏拿出来在自己嘴巴上涂一涂,然后放在手里玩。唇膏上外包装是乳白色的,有一道小小的划痕。游览盯着那个小划痕,会想到李觉哉那间小小的卧室,然后想到李觉哉两瓣小小的嘴唇。 但他太常把唇膏放在口袋里,去找李觉哉玩的时候也会不自觉拿出来涂一下。李觉哉有点疑惑地看着他手里的唇膏,说自己丢了一只一模一样的。游览眼神闪烁着,李觉哉抢过唇膏看了下,上边有一条小划痕。他捏着游览的脸,问他怎么回事。游览满脸通红的,一直叫着:“痛,痛...” 李觉哉把他压在床上,两个人闹起来。但李觉哉怕痒,游览一挠他的腰肢他就受不了,直接笑得边喘气边说:“你完了,啊,别挠我了。” 游览不肯停下来,反身压着李觉哉抵在床上。他趴在李觉哉身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拿走他的唇膏。李觉哉嘟嘟囔囔地说:“重死了大哥。你喜欢这个唇膏就直接问我就好,可以送给你啊。” 游览抬起头,问:“送...送给,我吗?” 李觉哉点点头。游览又趴回了他身上,头抵在李觉哉肩头。游览身上有一阵衣物芳香剂的味道,甜甜的果香。他们闹了一会儿之后,身上都热热的。李觉哉感觉果香在他房间里发酵、酝酿,闻得人晕乎乎。 李觉哉问游览:“你要在我身上睡多久啊?” 游览整张脸和煮熟了一样,慢慢坐了起来。 - 李觉哉是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和城北高中的同学都没怎么约着出去玩过,周末有空的时间,游览基本都会来找他。班里的同学打趣他说肯定在偷偷和外校的哪个靓妹谈恋爱,所以根本没空约他们。 李觉哉那天和几个高中同学约了在学校附近的甜品店吃东西。游览发讯息找他。过不久,李觉哉透过落地窗看到一个穿着件卫衣外套跑过来的男孩子。落地窗里的一桌人都停下来看他。有同学说,游览长得挺好看的啊,五官干干净净,冲落地窗里笑着打招呼的时候,脸颊上又升起两条印第安纹。李觉哉也才意识到,除去口条不清晰,游览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帅哥。 但这位笨蛋帅哥趴在落地窗外趴了会儿,有点扭捏地就是不肯进去。大家就看见游览百无聊赖地开始靠在墙边玩数独游戏。 有同学问李觉哉:“他有没有女朋友啊?” 李觉哉摇摇头。他和游览还从没谈起过这种话题。李觉哉差不多吃完东西,先起身出去了。游览看到他,立刻收了手机。李觉哉打包了一份甜品递到游览手上。 他们慢慢晃去坐公车。游览家后院的小游泳池刚修好。他急着带李觉哉过去玩。 他们下车后,一人买了一根山楂冰糕,边吃边沿着江边漫走。午后天气变得很闷热,刚走一会儿,身上脸上都是汗。游览到家之后,换了泳裤迫不及待地扑进了泳池里。他溅起的水花打了李觉哉满脸。 李觉哉坐在泳池边,挂着两条腿,看游览跟一只小艇一样游来游去。感觉夏天确实要到了。李觉哉看着后院铺满的黄色郁金香。郁金香花圃中间一个小小的蓝色游泳池。游览抹了下脸上的水,过来拽李觉哉的腿。 李觉哉吓了一跳,叫道:“我没带泳裤,你别拉我了。” 游览故意要使坏,把水往李觉哉身上泼。李觉哉身上的白色长袖衫很快湿了一片,他干脆倒在了泳池边的地上,仰头看着日光。别人会觉得刺眼的事物对他来说已经喑哑很多了,眼睛努力替他适应着光暗的坏境。比如头顶忽然被一张脸遮住暗下来,游览和小狗甩毛一样,把头发上湿漉漉的水珠甩到李觉哉脸上来。 李觉哉咯咯笑起来,嘴里骂着话,用手要挡,又被游览把手拽下去了。 游览靠着他躺下来。两个人像两条刚搁浅的小鱼,晒在岸边。有风从花圃那头徐徐吹过来。李觉哉惬意地呼了口气。他转头的时候,发现游览正盯着他看。游览的头发都被他顺到后面去了,露出一张甜白的小脸。 李觉哉打趣他:“小帅哥,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游览愣了下,收回了视线。李觉哉以为他害羞,又凑过脸,搂着游览说:“啊,你有喜欢的人是吧?我们是不是朋友啊,你都不告诉我。” 游览的脸开始红起来,盯着地面上的碎花纹砖。李觉哉揉着他的脸继续逗他。游览忽然说:“告...告诉你,吗?” 李觉哉把耳朵伸过去,说:“告诉我?” 游览忽然拽住他的手,拖着李觉哉扑进了泳池里。池水涌到了岸边。游览抱着李觉哉像抱着浮板一样停在了泳池壁边。两个人湿乎乎地贴在一起。李觉哉难耐地挣扎了一下。游览把他抱得更紧了。 他抬头,看到游览眼睛红红地看着他。
第10章 世界的尽头(五) 那天的气氛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暧昧又黏腻。到最后李觉哉挣脱游览爬上岸的时候都有点不知所措。游览跟着他爬上去,两个人在岸边傻愣愣地站了几秒。阿姨拿了浴巾过来递给他们。 游览给了李觉哉一套自己的衣服换上。李觉哉穿着宽大的长袖卫衣,站在游览房间的卫生间里发呆。 因为站了太久,游览敲敲房门,问他是不是衣服不合适。李觉哉说没有,然后要走出门。他们在卫生间门口擦肩都变得有点尴尬。李觉哉又往里让了让,想游览先进卫生间,游览又站在门边不动。 李觉哉垂着头,可以感觉自己的脸颊慢慢烧起来了。他匆匆拿了自己的包,就和游览说了要回家。 那一周在校的时候,李觉哉做着手里的卷子会不自觉地想起游览的脸。游览笑起来真是傻乎乎的,眼睛看人像沁满了水汽。李觉哉晃了晃自己的头,下一秒又想到游览睡在他身边的时候,半张着嘴巴说梦话的样子。 李觉哉那时候还不知道那是一种叫作青春期悸动的事物。他只记得自己下午还要请假去医院复诊。 他在眼科诊室里晃着神。医生叫了他一声。李觉哉回过神来。从拍片结果上可以看到,他右眼中央视区的灰斑正在慢慢扩大。李觉哉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右手上罩着一块灰斑。 他拿了单子下楼领药。医生问他家长为什么没陪过来。李觉哉笑笑说:“他们挺忙的。”他觉得尹新丽是不愿意看到慢慢坏烂的结果,好像不陪他来,李觉哉的眼睛就不会有变化一样。李觉哉觉得也不能去怪大人,大人没理由就会比较坚强。 他在楼底问护士姐姐要了一杯开水,吃掉了那天下午的药。 晚上晚自习快下课的时候,游览发讯息问他周末要不要一起去影展,新北集团和影院联合办的,他有抽到电影票。 李觉哉一时没回复,游览又发了一个“打滚大哭”的表情。李觉哉低头看着课桌里的手机屏幕,差点笑出声来。 游览那天晚自习结束就直接跑到李觉哉家来了。他堵着李觉哉靠在家门口的墙边,给他看自己抽到的电影票。游览问:“要,去吗?” 李觉哉还背着书包,推了他一下说:“让一让,闷死了。” 游览还不依不饶地,跟撒娇似的,摇着李觉哉的手说:“不...不去,浪费了。” 李觉哉只好点头答应了。游览小跳欢呼了一下。李觉哉看着他那个样子,也忍不住笑出来。 周六那天,李觉哉到影城的时候就碰上了很多新北的同学。游览穿着件牛仔外套,特意做了一次性发型,背着个挎包在那等他。李觉哉走过去碰了碰他,游览把可乐和爆米花塞进了李觉哉手里。他们的电影是傍晚场,还要稍微等一会儿才进场。 他们坐在影厅外面的时候,背后有男生突然吹了声口哨,很惊喜一样喊道:“二十度?” 李觉哉和游览同时转头看过去。李觉哉迅速转回了头,其实不用看就知道是新北那几个没事要找事的混子。他觉得很无聊。但混子凑了上来,好奇地歪头问他:“你怎么过来啊?” 灰斑移到那人的眼睛上,好像加勒比海盗一样。李觉哉移开了视线,握着手里的可乐和爆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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