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惊黎的手机在这时响起来,两人笑着分开手掌。 她盯着屏幕看了会儿,表情变得严肃。 “是况戍的修复报告,你想看看吗?” 辛雪稚自然想,连忙将避开的视线挪回来。 步惊黎把手机交给他。 辛雪稚凝目浏览报告内容—— “手臂两枚子弹完整取出,机械骨骼仅有轻微挫伤,纳米仿生系统未发生紊乱,已经完成对灼伤皮肤的修护。肋骨嵌入一枚子弹......” 辛雪稚心脏猛坠,他不再有心思继续读下去,抬头惊惧地看着步惊黎:“他的肋骨也中弹了?!” “我为什么没有发现?我明明检查过他的身体了,为什么没发现血迹?!”他仿若入魇了一般疯狂朝前走着,嘴里不停地指责着自己,“为什么这么大意,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送他去医院?!” “辛雪稚!”步惊黎追上来一把拽住他。 他的嘴唇像褪色般苍白,眼神发直地低吼:“他需要立刻去医院!” “你再好好看看那份报告!” 步惊黎劈头大吼,区域官的威慑力镇压住他惊慌的意识,眼中焦距复原,他半带困惑地看着步惊黎。 步惊黎戳着手机屏幕道:“他的肋骨是中弹了,但你再仔细看一下,是机械肋骨,机械!去医院还没我找的医师修复得好。” “什么......”辛雪稚闻言脸色反而更差,“他的肋骨......也是机械......?” 这次换步惊黎疑惑了:“你不知道?” “我......”辛雪稚艰难地起合着嘴唇,最终却未能再说出话。 步惊黎意识到什么,连忙拨通了医师的电话:“修复结束了吗?送客人去房间休息,然后你留在修复室,有个人可能需要见你。” 打完电话,她用眼神示意辛雪稚。 辛雪稚此时说不出话,无声地对她表示了感激。 他们回到修复室,步惊黎没有跟进去,将独处的空间交给二人。 “辛先生,请坐。”医师客气地招待他,“您想问什么只管说就是了,步官吩咐过我,让我解答您的所有问题。” 辛雪稚的目光有些发直,他怔怔地舔舐过自己干燥的嘴唇,声音虚弱:“况戍......他、他的伤......” “都修复好了。”医师露出放心的笑容,把修复报告投放在液晶屏幕上面,这份报告比步惊黎手机上的那份还要详细,除了文字内容,附加了多张图片。 辛雪稚盯着放大的机械肋骨,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这个......也是况戍身上的?” 医师指着图片道:“是的。子弹嵌入左第二、三肋骨之间,第二骨骼有明显的弯折曲度,现在已经修复了。” 说着,医师忍不住感叹:“况先生的这套机械骨骼极其先进,它所自带的修复功能是非常强大的,我打开纳米皮肤的时候,发现那几颗子弹已经被修复系统往外挤出了大半,说起来我倒是没做什么关键的工作,哈哈。” “他的......机械肋骨覆盖面积有多大,是全身吗?”辛雪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他的声音也不正常,似乎是往外艰难地挤出了字。 医师察觉到他的悲伤,立时收起轻松的态度,严肃地和他交谈:“不是全身。” 他放大了几张骨骼图像:“您看,他的机械骨骼从左臂开始,延伸往左侧肋骨,但又并非完全覆盖,到了包裹内脏的部分,又变成了原生骨骼。” “那么这套骨骼整体就是这样——”他用手比划着况戍的骨骼形态,“从最中间的胸骨开始,往左侧延展至二分之一处开始衔接机械骨骼,直至整条左臂。” 辛雪稚努力调整着呼吸,“健全人移植医械的时候会采取这样的方式吗?” “不会。”医师非常笃定,“况先生这种移植方式,如果放在健全人身上,那就是生生将他的左侧肋骨分成两半,这很危险,手术风险也很大。健全人不可能这样做,最安全的移植方式是摘除全部肋骨由机械骨骼整体替代——” “所以......”辛雪稚沙哑着嗓子,极其艰难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他的手术很有可能不是健全人移植,而是创伤补救?” 医师:“从医学的角度来讲是这样的。况先生......应该是遭遇过某种重大创伤,在抢救生命时不得已才进行了这套移植。” 辛雪稚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惨白的脸上发着冷汗,现在,他颤抖的不只是声音,全身都在微小的痉挛。 “辛先生!” 医师震愕地跟着起身,忧心忡忡地关心他:“您没事吧?哪里不舒服?我立刻帮您联系医生。” 辛雪稚似乎没听见他的话,直愣愣地看着医师。 “况戍现在在哪?我要去见他。”
第60章 他们门当户对 连接修复室和休息间的走廊上,一个清瘦的身影拖着沉重的步伐前行,夕阳坠在他的身后,似乎正往下拉扯他的身体,试图让他和地板融化。 每走一步,脚下都仿若牵着粘稠的液体。 他最终被拖垮了。 在休息室的门外,辛雪稚脱力地靠墙蹲下。 呼吸很急,但有用的空气没有汲取到多少,他整个人受缚在缺氧的窒息感中,手机快要握不住。 屏幕还亮着,上面是来自多年前的新闻内容,是辛雪稚的人生遭遇天翻地覆的那天,是他接连失去母亲和爱人的那天。 况戍的移植状况将分手的真相撕开了一条口子,种种细枝末节互相攀连,让辛雪稚得以窥见来龙去脉。 按照况戍的性格,如分手这样的大事,他一定会选择用一个极郑重的方式告知对方,而不是几条信息,几个简单的字眼...... 分手的时间又太过凑巧,为何偏在母亲车祸那刻?为什么从那之后就是杳无音讯的三年...... 为什么偏偏是二区...... 为什么要冒险移植一款还在研发阶段的产品? 因为他不得已,一切都是意外强加给他的选择...... 人生就像实验一样,只要突破关键点,太容易推敲出来因去果。 当年悲痛交加的辛雪稚没能跟完车祸新闻的全部内容,没有心情看完那场直播。 现在,他翻出陈年的报道,阅读那触目惊心的文字,死盯着那不曾想过的数字—— 三人。 车上共三人。 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司机,那么第三个呢?第三个人是谁......? 还能是谁?! 只会是大半身体都被碾碎,不得已要用机械骨骼替代的况戍! 难怪...... 难怪那时候他无论如何不肯接听电话......难怪那时候他回复的时间如此漫长,因为半边身体都被碾碎的他,泡在血泊里忍受着剧痛和恐惧的他,是用那只仅剩的不常使用的右手,一个字一个字,在键盘上敲出的回复。 ——以后,你要学会自己处理这些事。 那是况戍在认定自己必死之后,能留给他的最后的关怀。 分手不过是顺势而为,毕竟一个要死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少在世上留下牵挂。 辛雪稚的手机从掌中跌落,心脏像被人从中撕裂,血淋淋的痛楚啃噬全身。 他深长地呼吸着,避免自己的情绪带来更糟糕的情况。他现在不能发病,不能吃药,他要攒起力气和况戍见面,要帮他分担秘密之苦。 他扶着墙站起来,起身到一半的时候脚下忽然一软,眼看就要跌倒,一只手适时接住了他。 那只熟悉的机械手臂,拥有坚不可摧的强悍,谁能想到它是在一种鲜血淋漓的惨状下才被嫁接到主人身上的? 一声痛苦的呜咽从辛雪稚喉咙泄出,他紧紧地抱住那只手臂。 况戍尚不知情一切,将辛雪稚半搂半抱地带进休息间,误以为他还在担心自己的伤势。 “都好了,那位医师的修复技术很不错,你看,我现在又可以单臂抱起你——” “那时候你为什么会在妈妈的车上呢?” 辛雪稚突如其来的询问,令空气瞬间滞重。 况戍笑意凝固,脸上出现了少见的慌张:“什么?” “三年前,不、现在已经是第四年了。那场惨烈的车祸,为什么偏偏是你和妈妈?”辛雪稚鼓起勇气抬眼和他对视,“我都知道了,况戍。” 况戍表情一滞,略显僵硬地把他放到休息床上,坐立不安,最后选择半跪在床边,握着辛雪稚的手。 “你......你猜到了?” 辛雪稚的手散发着恐怖的凉意:“我只知道你一定遭遇了那场车祸,别的......需要你告诉我......” “况戍。哥哥——” 辛雪稚勾住他的手指,就像勾住了他多年的痛苦根源:“现在,请你不要有顾忌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 况戍起初还有些迟疑,但那只冰凉的手将他的指尖勾住时,一股莫名的力量从指尖传导过来,让他抛却了所有的顾虑。 四年前的细节终于揭露。 况戍不太记得他具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辛雪稚的,或许他的心动不归咎于某个特定的场景,和漂亮邻居的朝夕相处无疑已经成为了某些事情的端倪。 他性格主动,且算有风度,想要等到邻居十八岁的时候再告白。 但辛雪稚却率先送给了他一场成年之礼,在青春飞扬的校园操场上,他永远记得辛雪稚那天的笑容。 他们门当户对,两小无猜,他们本应是世上最可能白头到老的一对。 可是命运好嚣张,不体察凡人的快乐,不留情降祸的手段。 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疼爱年少的爱人,就即将要面对失去。 监护室的仪器和管子几乎要将辛雪稚埋没,病危通知书一叠一叠地送到家属手上,医生束手无策,家属走投无路。 一个少年为了爱情可以勇敢到什么地步呢?十八岁的况戍擅自做了心脏配型,那几乎小到千分之一的概率出现了奇迹,和辛雪稚血型相同的他满足了配型条件。 这是敏感体质最后的活命机会,他可以把心脏送给辛雪稚,自己去进行医械移植,他可以救活他的小爱人。 只是十八岁的少年若想干一件大事,总归无法瞒过家长,他的父母从他的消费记录中猜出了他的打算,却没有一味阻拦,而是将消息告知了相对专业的易今瑞。 那天,易今瑞将他接上车,先是感谢了他对辛雪稚的付出,接着向他告知实情。 “小戍,尚屿目前正在研发一款针对敏感体质的芯片,雪稚还有希望,任何时候,伯母都不愿意用伤害你的方式去救他。” 况戍焦急地反驳:“可是您已经从尚屿离职了,那种芯片什么时候能投入使用?雪稚目前的状况能撑到那时候吗?” 易今瑞笑着安抚他:“雪稚体内早已植入了那种芯片。” “真的吗?!”况戍兴奋地看着她,“那他岂不是很快就能进行医械移植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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