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伟成见人对自己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也不气馁,干脆就不跟他墨迹了,按上他的胳膊觍着脸商量道:“小烯啊,舅舅知道你忙也不想打扰你……今天过来呢就是想让你借舅舅点钱。我保证!从此以后再也不找你了,就——” “没钱。” 姜烯没等他说出具体金额就扬言打断,直视他的眼神里不知道是冷漠还是失望。 他也不怕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反正他早就无所谓了,冷笑着回眼打量面前的人,说出口的话逐字逐句化作匕首,无差别地往两人身上扎。 “你拿到的钱还不够多吗?你用我在东桦院换来的那一千多万呢?你要是老老实实过日子,怕是这辈子都够你潇洒了。” 他深吸一口气:“我不管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但我明确告诉你,你在我这里一分钱都拿不到,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我妈已经死了,你放过我算了,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姜烯甩开他的手站起身,连调动情绪生气的力气都不想有,平静得就像他只是个负责转述的中间人。 杨伟成低着头左右看了看,在他准备转身走的时候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烯你救救我吧,舅舅知道你有钱,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好不容易才躲来外面,你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对我的!”他往前跪了几步,拉住姜烯的手苦苦哀求,“舅舅小时候就对你是最好的,这次也答应你,等还完欠下的钱我就再也不赌了,我发誓!” 手腕被他用力握着,袖套也跟着往下滑了一截,大臂上是经过多次祛疤手术后留下的深浅不一的印记。 姜烯挣开他把袖套提回去,漠然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我没钱给你,你想还债自己去赚。卸货、进厂、去工地干苦力,这些我都干过,都能赚钱,唯一赚不了钱的就是跪我。” 杨伟成咬着牙盯着他的鞋尖,一字一句地从喉间挤出一句不甘:“小烯你别这样,你别忘了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下场,要不是为了帮你还债我怎么可能会欠这么多钱!” 又是熟悉的言论,姜烯被他这话气笑了,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只是没多久,他就发现他眼眶在不自觉地发酸。 时隔一年多,今天是他第一次重新正眼看向这个曾经给自己创造过很多惊喜跟爱意,在他童年的地位甚至超越了父母的人。 可这个人已经变得跟他记忆里完全不一样了。 陌生到他找不到半点以前的影子,甚至怀疑是不是被一个相似长相的人取代了。 姜烯稍微仰起头等心里翻涌的情绪过去,转开视线无声地缓出一口气,他不想再在这人面前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恐惧跟茫然。 他定了定神,冷静地回应了他刚刚的话:“你跟你儿子真不愧是一家人,连说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可是你们父子俩这么合拍他为什么出国不养你了呢?” “你欠这么多钱是因为我吗?你的赌瘾是因为要还债才有的吗?你顺序是不是弄反了?” 姜烯毫不留情地拆穿道:“公司的欠款我有的是办法还,不需要你的自以为是。你只是借了债务这个名头光明正大地去借贷去赌,去满足私欲而已。别什么锅都往我头上扣,你后面用我换回来的那笔钱有十分之一花在公司债务上吗?” “那些欠下的钱,是我把车子、房子,所有能卖的东西通通卖了,找了三四份工作一点一点补上的,跟你没有半点关系。” 姜烯指尖轻轻搭在桌面上给自己借力:“你滚吧,要么自己滚,要么我现在喊保安帮你滚。” 他说完提上袋子就走了出去,只是还没走两步,他就听见背后传来杨伟成恶叉白赖的低喃。 他不想搭理他,可这话让他没法不搭理。 “你没钱,可我不信你那个大明星也没钱!” “他们这些明星,一个个都是人模狗样的东西!我们辛辛苦苦赚一辈子的钱都没有人家几个月赚的多。” 跪久了腿上发麻,杨伟成撑着桌角慢慢站起来,脸上早就没了刚才的低声下气,恶狠狠地看着他,不依不饶道:“他们的消息在网上很多,我大不了 在他去宣传什么破东西的时候当面找他,我就不信……你干什么!” 他话没说完,整个人就被一股巨力猛地按在墙上,侧脸摩擦墙面火辣辣的疼,胳膊肘被人别在身后半天都动弹不得。 姜烯双眼由于刚才情绪波动布满血丝,盯着杨伟成的脸跟面对死人一样停滞不动。他仅有的一点耐心也彻底流失,眸中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你敢找他一下试试?” “我说舅舅啊,我想把你信息神不知鬼不觉地单独传给你害怕的那些人,简直轻而易举。” 姜烯眉尾动了动,冷声警告道:“你猜他们知道后多久能找到你?” 杨伟成没想到他一瞬间情绪起伏这么大,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张着嘴发不出声音,连手脚都是僵硬的。 他本能觉得姜烯的威胁不止于威胁,他可能真的干得出来,赶紧软下态度哀求道:“小烯放手!我不找他!我不找他!我喘不上来气了!” 姜烯的手肘刚好抵在他脖子上,见他所言不假,确实被自己压得脸色发青,甩开手把他撂在地上。 短短几分钟亲眼见到他无数种情绪切换,姜烯多跟他待一分钟都觉得恶心,一言不发地径直往小区外走。 杨伟成躲到现在早就走投无路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要到钱,自然不可能放过姜烯,吐了口痰爬起来照样跟着他。 望山居附近很难打到车,姜烯也不想打车,无视掉杨伟成跟在身后的念叨,一个劲走了快两个小时的路程,到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酒店要了间单人房。 杨伟成没钱订房间被安保人员拦在楼下,他眼看姜烯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楼梯口,连忙不顾形象地在大堂里撒泼打滚大喊大叫。 言语中满是姜烯这个晚辈没良心,害得他现在要流落街头。 家务事外人也不好插手,安保人员为难地看着两人。 姜烯摇摇头示意自己跟他不认识,按规矩办事就好。 “你要闹你就自己在这里闹,反正我也不要脸,我不怕丢人。” 杨伟成看他真的打定决心不管自己,索性破罐子破摔,冲着他的背影狠戾地提醒道:“小烯!我拿你当亲生孩子看待,你别不识好歹!你要真这么无情无义我也没什么好帮的了!” “你不会不知道我手上U盘里的东西是什么,你别逼我,我不想闹到你跟我都不好过的田地!” 姜烯闻言步子微顿,缓缓闭了闭眼睛,终是没转头理他,独自回了房间。 催命一样的嚷叫声从耳边消失,姜烯如释重负地脱力坐在地上,他太累了,把全身力气都靠在床上许久没动。 强行伪装出来的镇定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土崩瓦解,他仰头倒在床上,用手肘挡在眼前,花了十几分钟消化完满腹的委屈。 眼尾的水渍被袖套吸干,他突然有些迷茫。 情绪一下消失得太快,不受自己控制,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出什么反应。 是该继续大哭一场吗?还是要发疯一样在房间到处乱砸发泄情绪? 他好像一时间脑子钝住了没法正常思考,眼前的东西变得有些虚幻。 他皱了皱眉,意识到什么不对,立马挪到一个相对安全没威胁性的角落,下意识想去兜里翻药瓶,却发现下班的时候刚好把药瓶收包里了。 房间里昏昏沉沉的,他格格不入地坐在原地发呆,不想去开灯也不想收拾。 他定的是小时房,只要了两个小时,他就想用这点时间让自己放空一下。可他越是不让自己去想,脑子就越是叛逆的非要他去想。 想董酥白,想他爸妈,想他爷爷……还有他以前的舅舅。
第60章 “这里面不是维生素B啊” 姜烯爸妈平时工作很忙,公司就是他们各自的第二个家,家庭跟事业顶破天了也只能分个四六开。 父母双方的爱都没缺席,就是陪伴不多,所以姜烯小时候其实是跟他舅舅比较亲。 杨伟成是个无业游民,浑身上下除了不上进以外没什么别的缺点。 性格大方又逗趣,人长得也中规中矩,银行卡上有爸妈跟姐姐姐夫的定期续费,日子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杨家对子女长大后能不能成龙成凤全然不在意,只要最后的人生轨迹没偏离到社会败类那条,他们都选择放养,因此对自家这个小儿子也从不做强制性的要求。 杨伟成结过一次婚,只是婚后没几年老婆就嫌他没长进走了。他不想让儿子生活在重组家庭的氛围下,所以不管其他人怎么劝怎么说,他都没动过一次想成家的打算。 在姜烯印象里,这个舅舅简直就是动画片里超级英雄的存在。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在溺爱范围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都能搭个梯子给你取下来。 小到孩子间的矛盾调和,大到老生常谈的烂道理,他每一项都能在恰当的时间掰扯到你脑子里。 小孩七八岁是狗都嫌的年龄,姜烯的爸妈情绪已经算是家长中很稳定的,但有时候看见姜烯搞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名堂还是气得头顶直冒火。 可杨伟成却基本没生过气,还总喜欢乐呵呵地安慰他。 姜烯正儿八经见他发脾气只有一次。 是他们一家几口在海边度假的时候,其他人在帐篷外烧烤,杨伟成就陪姜烯在岸边学冲浪。 冲浪教练规定必须一对一,但那时刚好是旅游旺季,临时起意想体验的学员不在少数,教练见姜烯还算有点天赋就让他在不远处先自己练。 结果一个浪打过来,姜烯连人带板一起被拍在水下,要不是杨伟成及时发现冲过去捞人,他现在估计早就在忘川投完胎了。 这次也是姜烯第一次看见他这个舅舅生气,暴躁到直接冲上去把教练从岸边扯到沙滩,一脚就踹了上去。 像这样的袒护数都数不清,也正因为这些回忆太真实了,所以姜烯面对现在的杨伟成才觉得很难接受。 腕表的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窗外的天色不到几分钟就暗了下来。 姜烯点开微信群聊里转发的东桦院案开庭时间,视线先停在手腕那串董酥白给自己求来的转运珠上,随后又定在屋内一处角落,点了两根烟放旁边慢慢燃。 闹钟欢快的铃声很快就打破了这段不知道准备持续多久的死寂,屏幕上跳出“养老院”三个字,是姜烯每月用来提醒自己交钱的日子。 点进公众号的缴费平台,上面提示的却是已完成缴费。 他奇怪地“嗯”了一声。 他什么时候交钱了,他怎么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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