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所有人都在看戏,小混混闹得更欢,说话更难听。 丁书衍等他们「表演」完毕,这才笑了一声,走到舞台最前端,恭恭敬敬对台下做了个揖: “各位抱歉,看来这几位今儿是冲着在下来的,少不得要耽误些时间处置处置,扫了诸位的雅兴,在下在此赔罪。” 说罢,他又低头对那几个小混混说:“今儿唱的是《借东风》,不是《伐子都》,跟云里翻扯不上关系。几位若是有时间,咱们后台见,好好聊一聊。 要是在下有什么对不起诸位的,我也甘愿赔礼道歉。但咱不能耽误了后边的戏,影响各位座儿看戏的心情。” “我管你是《借东风》还是《伐子都》!你名不副实,老子就要揭穿你的人皮面具!” 为首的混混大声道,转身对着现场观众煞有介事地说,“这位丁老板,分明就是个草包!前阵子他给我们大哥表演伐子都里的云里翻,一个大跟头从桌子上摔下来,这才伤了胳膊登不了台,这样的废物就是骗大家伙儿钱!” “就是,你们都被他骗了!让他们退钱!” “退钱!” 不知道是不是这帮人安排好了托儿,观众座席当中也开始有人附和,一声声叫着「退钱」。 这声音重重包裹住了祁映墨,令他脸色发白,浑身冒汗,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家出事时的情景。 那是一个三伏天,天别样的热,坐着不动都出一身汗,他家的银行外却挤满了人,全部都在叫嚣着要取钱,五大三粗的汉子堵在银行大厅里,不让任何人走。 他费尽口舌地跟他们解释。可是没有一个人听他说话,将他推来搡去,周围只有一个声音「取钱」、「取钱」、「取钱」! 就是这一波挤兑潮,活活把他家的银行搞到破产,父亲自尽,母亲殉情,原本富足的家庭,就此家破人亡。 五年多了,祁映墨原本已经渐渐淡忘了这个场景。可是此刻就像是原景重现,他似乎闻到了那驱赶不走的汗臭气、蹦到脸上的唾沫星子,脑子开始发晕。 丁书衍看见祁映墨不对劲,知道他是想起了往事。但此刻自己是万众瞩目,没办法直接过去带他走,只能想办法尽快解决眼前的困境。 苏长明和楚烟波刚要从后台出来处理这事儿,就听他冲着台下的小混混朗声道: “既然诸位觉得在下名不副实,那在下今天就当场表演个云里翻。若是还不成,在下任凭诸位处置,若是成了,诸位就此作罢,如何?!” “成!愿赌服输!”领头的小混混叫嚣,揶揄道,“丁老板,您可得拿出真本事来!” 丁书衍冲现场的人拱手道:“今儿在下斗胆,挑战五张高桌云里翻,给各位献丑了!” 四张高桌已经够考验功夫的了,这五张高桌简直惊世骇俗,一听这个,台下观众立刻躁动起来,纷纷窃窃私语。 “丁大将军,名不副实还是名副其实,就看你的了!”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在满场喧哗声中,丁书衍退到一边,示意让人赶紧摞桌子。 苏长明一把抓住他,眼睛瞪得溜圆:“你有把握?!” “师父,楚班主,你们就擎好吧。”丁书衍胸有成竹道。 他担忧地往台下看了眼,看见面色煞白的祁映墨,心想一定得速战速决,赶紧去安抚他哥。 桌子很快摞了起来,五张方桌高高的,如同天梯一般,丁书衍身着赵云的厚重行头,脚蹬厚底靴,手脚灵敏地站到了最顶层,堪堪能直起身子,武盔几乎要戳到天花板。 祁映墨看到他爬那么高,注意力全被他吸引过去,才从方才的白日噩梦中挣脱出来。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心如鼓擂,远远地看见丁书衍对他做了个口型,像是在说「别担心」。 阿衍,你千万不能有事! 丁书衍站在最上头,目光落在祁映墨脸上,冲他淡淡一笑。 这么高的距离,若真的摔了,轻了断胳膊断腿。重了,搞不好一命呜呼,要问他紧张不紧张,肯定是有点。 但这五年来的苦功不是白下的,咱们丁大将军这个名头,也绝不是白来的! 他有这个信心!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丁书衍深呼吸一口气,面对观众,轻盈一个跟头,从六米多高的桌子上一跃而下,只听重重「咣」地一声,厚底靴稳稳站在了舞台上,他后退一步稳住身形,得意地冲台下拱了拱手。 片刻沉寂之后,台下骤然炸了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好!” “漂亮!” “丁大将军名符其实!”
第46章 压惊 【“你不哄哄我?哥?”】 祁映墨目光紧紧盯着台上的丁书衍,那个跟头顶多一两秒钟。可在他的眼睛里,时间却被拉长了许多。而他的心脏,好似跟着对方腾空一般,停了片刻。直到看见那个身影稳稳落在地上,才能重新跳动。 看到对方投过来的熟悉的笑容,祁映墨总算松了口气,感觉到自己手心里全是汗。 这次挑衅不但没有毁了丁书衍。反倒令他出尽了风头,那些混混立刻灰溜溜地离开,免得在这儿被人臊白。 楚烟波上台讲了几句话,安抚了观众,同时让人清理了台面,好让后边的角色继续登台。 《借东风》里赵云的部分已经演完,丁书衍冲台下做过揖,便直接退了场。 他一身行头,台下又太热闹,他不便亲自下去接他哥,便退回了后台,安排了个小厮把祁映墨也带了回去。 卸妆间的门帘一掀开,祁映墨就被一个火热的怀抱给抱住了。 “哥,没事了,别担心。”丁书衍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其实我心里有数,这一跳不是逞能。” 挨着人,感受到熟悉的体温,祁映墨那后怕劲儿全上来了。顿时眼眶发酸,眼泪忍不住往外冒,嘴唇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他甚至想破口大骂,想揍这人一顿。可是手软得根本抬不起来,只能大口大口呼吸,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对,他不该怪阿衍,要怪就怪那帮挑事的混混! 祁映墨挣脱他的怀抱,仰头担心地问:“那些人还会再来吗?” 丁书衍看着他眼眶红得厉害,既心疼,又有点想欺负人,堪堪按捺住内心的躁动,安抚道:“应该不会,他们丢了那么大的人,怎么好意思再来?” “哼,你想得倒美。”苏长明走到两人身边,面色阴沉,“混混能怕丢人?就怕这帮人不知道打什么坏主意,三天两头过来找事。” 祁映墨一听这话,立刻火了,恼火地看着苏长明和他身后的楚烟波:“那凌云班就该多雇些人,好好护着戏院,别让这种人溜进来!阿衍是有功夫在,艺高人胆大。 可这登高爬低的总有个万一。万一他伤了,就是一辈子的事,你们能负得了这个责任吗?!” 他向来对人和颜悦色,礼貌有加,这突然劈头盖脸的一通谴责,把两个见惯了世面的老油条给唬得一愣。 苏长明和楚烟波面面相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楚烟波对祁映墨拱了拱手:“抱歉抱歉,以后班子里多雇几个护院,一定把场子给守好了!” 祁映墨垂眸,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满心火气和担忧碍于修养无处发泄,只能生生憋在心里。 见一向温文尔雅的哥哥居然为了自己跟别人发火,丁书衍心里美得不行,揽着他的肩膀往里走,回头跟楚烟波笑道:“多谢班主,我带我哥去喝口茶定定心。” 祁映墨一声不吭地给丁书衍拆行头,之后就坐在一边,看着他的侧影发愣。 他回想起方才的惊险的一幕,一时间心如鼓擂,一会儿后怕得紧。如果阿衍出了什么事,他觉得自己一个人留在世上也没什么意思; 一会儿又觉得台上那个云里翻端的是英姿飒爽,再想到对方翻完跟头落地时对自己投来的笑容,真是……令人心动。 那个笑容在他脑海里像电影一般反复播放,祁先生犹如醍醐灌顶,突然间明白了「怦然心动」是什么意思。 心动完,就是十足的慌乱。 他觉得自己太不对劲,一时间心乱如麻。 丁书衍没吭声,专注给自己卸妆,卸完妆洗完脸,擦了擦身上,然后就拽着祁映墨进了最里边的更衣间,把门关上,将人抱在怀里。 “哥,你是不是想起家里的事儿了?”这些年来,祁映墨也跟他讲过一些,讲得不多,但他总算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大约就是祁家那银行的死对头雇了一帮人,挑起了挤兑风波,又利用自己的关系施压,生生把祁家搞到破产。 他哥说得轻描淡写,他却听得却惊心动魄。 丁书衍也曾问过祁映墨要不要报仇,祁映墨说想报,但是不知道怎么报。 原本打算抽出时间回大学继续念书,念商科,学成之后隐姓埋名回去,把死对头搞垮,像是一个《基督山伯爵》般的复仇故事。 但这种事儿想着容易,做起来难。况且那对头已经成了当地的经济支柱。若是将其摧毁,少不得要连累老家的百姓。 祁映墨接着又自嘲,说他找这样那样的理由,瞻前顾后,其实也是因为自己软弱罢了。 当时丁书衍就不乐意听这种话,自私的人才凡事只顾自己爽,他哥才不那样。 而且他也不愿意祁映墨怀着仇恨活下去,把生活目标变成报仇,这样会耗尽一个人所有的生命力,让人变得狭隘而可悲。 这会儿祁映墨听他这么问,怔了怔,实话实说:“嗯,不过接下来全担心你了,被转移了注意力。阿衍,你以后能不能别干这么危险的事儿?” “你看着危险,其实我心里有数。”丁书衍松开怀抱,把人抵在墙上,得意地笑,“我从来不干没把握的事儿。” “这话你看我信么?” “不信也得信。”丁书衍拈起他的下巴,望进他眼里去,目光灼灼,“今天我是不是英姿飒爽,特别英俊潇洒?” 祁映墨抿唇,不想夸他,免得助长他这好勇斗狠、到处显摆的「恶习」。 更衣间里只有一个昏黄的灯泡,此刻光线昏暗,他的皮肤越发显得白皙,嘴唇被抿得嫣红,看上去就一副特别好欺负、又特别好看的情态,既漂亮又脆弱,丁四爷越看越觉得心里痒痒。 他额头抵住祁映墨的额头,低声道:“快夸我,不夸不让你出门。” “少来!又胡闹!”祁映墨声音更低,“这是在戏院!” 丁书衍用身体紧紧抵住他,不依不饶地贴着他耳朵说:“今天是我们的纪念日,我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不哄哄我?哥?” 祁映墨明知道这人是故意使坏,也知道自己如果不遂他的意,估计他会变本加厉为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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