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是以前的他绝不会去的地方,就算是在富二代的圈子里,他也是那个拘谨古板的“乖乖牌”。 要听话,要懂事,要乖巧…… 可是他今天想疯一回。 于是他上了车,坐在后座上的时候,其他几个人还在愣神。唐彦把书包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表情平静地对开车的温州同学说:“还等什么?开车。” * 他在那家叫做新兰亭的夜总会里待了一会儿,就已经觉得与现场的气氛格格不入。 舞池里挤满了乱舞的人群。 刺耳的音乐充斥着耳膜,捶打着人的神经。 包厢里外,明显不是服务员的男男女女穿着漂亮浮夸的衣服在来回穿梭。跟他一起来的那几个富家子弟已经早就融入其中了,不仅如此,甚至跟另外一个包厢为了进去的姑娘们拼起了业绩。 一会儿这边开瓶马爹利。 一会儿那边开瓶人头马。 最后这边上了两个拉菲的七层酒台,才算是勉强镇住了场子。等到全夜店通报,且一堆人涌进来拉彩带喝彩讨要红包的时候,唐彦终于是忍不住偷偷挤了出去。 他从二楼的旋梯上了顶层的露台。 今天晚上有点冷,还有点雨,露台没开放,显得有些萧瑟。不远处的什刹海波光粼粼,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新鲜。 有人在拐角那个遮阳伞下坐着,正在抽烟,昏暗的光线中,一个火星一闪一灭。 ——果然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才是最折磨人的。 唐彦深深呼吸了一下,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下面的味道果然不怎么好,对吧。” 他回头去看,那个抽烟的人正在跟他说话。 “要不要来坐会儿,透透气。我把这边几把椅子都擦干了,伞大,淋不到雨。”那个人说。 于是他走了过去,坐下来,离对方近了,才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他以为对方是个年龄较大一点的社会人,可是这会儿去看,才发现对方面容显得很年轻,甚至有点青涩感,似乎年龄不大,穿着这边统一的制服,即便如此,高挑的身段也掩盖不住。 “抽烟吗?”年轻人问他。 唐彦摇头:“不,谢谢。” 年轻人也不强求,自己又点了一根。 “你是来店里的客人吧?”年轻人说,“你不像来这种地方的人。不会是跟朋友来的吧?第一次来?” 唐彦诧异:“我看起来不像?那要什么样子的才像?” “他们那样的。”年轻人指了指楼下几个醉醺醺出去在雨里发疯的人,“一看就是来喝酒的,眼睛里有欲望。你不是……” 他忽然凑过来,贴近唐彦,把唐彦吓了一跳,想要回头。 “别动。”年轻人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他的脸颊,然后托着他的脸颊仔细打量。这个距离太近了,在这个距离,唐彦闻到了对方身上传来的青草的气息,还看清了对方的眼睛。 这个年轻人有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瞳孔的颜色和他的发丝一样,都是褐色的,像琥珀。因此,即便他如此冒犯,越过了人和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唐彦竟然不觉得不自在。 过了好一会儿,年轻人笑了起来:“嗯,就是不一样。你眼睛里好干净,像北海公园柳树下的湖水。” “这样啊……”唐彦小声说。 “是。”年轻人松开了手。 两个人在伞下看了一会儿雨,年轻人的烟抽完了。 “你该走了。太晚了。”他说。 唐彦也觉得是,于是站起来,走了两步,回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姜危桥。”年轻的姜危桥拽了拽胸牌,“0984号,姜危桥。” “你是服务生?”唐彦说。 “卖酒的,跟那些姐姐们一样,是公关。进包厢陪客户,卖出去酒了就能领提成。不过我刚来这边没多久……可能也干不久,新人太难了,拿不到单子的。” “这样吗?” “不过这个也没关系,换个地方继续好了。”姜危桥有点无所谓地说,“你真的该走了。出去不好打车。” “好。那么……再见。” “希望别再见啊。来这里太花钱了。哥。”姜危桥淡淡笑着说。 唐彦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冒雨走下楼去。 没有等几个同学,只是发了条短信。 走到门口的时候,雨更大了一点,正在发愁,门童给了他一把伞:“桥哥让我给你的。” 他一愣,接过伞来,走出去一截路,回头去看,姜危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露台围栏那里,正在冲他挥手道别。 无论过去多少年,这个身影,却还深深地烙在唐彦的记忆中。 清晰如昨。
第14章 试用期 屏幕再次亮起来,开始播放下一部电影。 两个人分开。 “我想起来……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了。”唐彦低声说。 姜危桥抬眼去看唐彦。 他以为唐彦会像上次那样生气,愤怒,甚至他已经做好了挨上一个耳光的准备,连道歉的台词都想好了。 “对不起我——” 可是唐彦的眼里冷清清的,什么也没有。 “最好的场景、最好的氛围,还有看起来最深情的你。”唐彦说,“……可是到最后,甚至不能责怪你。愿者上钩。” 唐彦在他面前平静地叙述。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显得那么的尖锐。 可是姜危桥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甚至来不及感受自己的难堪,他感觉到心疼。 时间过去了四年。 却依旧没办法抹平唐彦曾受到过的伤害。 “对不起。”姜危桥说。 他那么的坦然,那么的直接,又那么的慎重。 让唐彦一顿,过了片刻,唐彦才能继续说:“你已经从唐莎莎那边拿到了一个月五十万的酬劳,又从田高格那里得到了四百万年薪的工作……还不满足吗?抑或者工作习惯使然,一定要打点感情牌,才心安理得。” “打感情牌?”姜危桥顺着他的视线往车后看。 MPV宽大的后座已经放倒,成了一张双人床,上面铺着软乎乎的被子,好像时刻等待着什么人去睡觉。 “因为今天计划看通宵电影,所以我弄了个床。万一……”姜危桥说到这里看到了唐彦的眼神,“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唐彦的眼神传达了对他极度不信任的含义。 好吧,他对自己也不是很信任。 “回去吧,我累了。”唐彦说。 “好。” 这次姜危桥没作妖,很乖巧地开着车就回了东山墅。 两个人一路无言,等他从后车厢拿出轮椅,又把唐彦安置在轮椅上后,就听见唐彦说:“你明天开始……不要来了。” 姜危桥回头看他:“Boss要开掉我?” “我知道你拿着董事长令,可是本质上还是钱的问题不是吗?”唐彦问他,“唐莎莎和田高格开出的价格,就算你真能干满一年,也不过一千万。我给你两千万。这个价格你满意吗?” 姜危桥沉默。 “三千万,够不够?”唐彦说,“三千万还不够的话,你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烦,才让你不得不回头来伺候我这个残疾人,换取这么多钱。” “不是钱的问题。”姜危桥说。 “你不用怕报复,我可以帮你担保。田高格那里也好,还有其他人那里也好,我只要不再掺和慈鑫的事,不会有人把你怎么样的。” “你和我之间的关系,从来不是钱的问题。” “我们之间根本没有关系,从四年前开始,我只是你的客人。我现在不再光顾新兰亭,你甚至也不在新兰亭工作。那么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关系呢?”唐彦反问他。 一时间,姜危桥竟然觉得自己无法回答。 他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你考虑一下吧,明天早晨给我答复。”唐彦说,“不要幻想再多了,我也只能拿出这么多来。” 说完这话,他不再看姜危桥,上了二楼。 电梯门合上的时候,外面的姜危桥还呆立在那里。 客厅那盏昏暗的落地灯光,从侧面打在他半张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 也许是一整天频繁出门,唐彦在进入卧室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精疲力竭。 他的力量甚至不够把自己从轮椅支撑到床上,刚挪动到一半,就从床沿滑落到了地毯上。柔软的地毯没有让他摔痛,可是唐彦平躺在那里,却一丝一毫都不想动弹。 他睁着眼睛看向房顶。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他自己也不能。 又过了一会儿,放置在轮椅侧面收纳袋里的手机响了,唐彦不想动,可是手机的屏幕光亮起来,“外婆”两个字,透过网格状的收纳袋很清晰地映射出来。 唐彦挣扎着起身拿出手机,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然后他呼吸略微停滞了一下。 * 是的,他有些紧张。 即便是自己如今血缘上最近的亲人,但是每次面对自己的外婆,他依旧无法克制地紧张。 在他的记忆中,外婆是当初反对父亲和母亲结婚的最坚定的人,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没什么家世背景的普通男人,她认为这样的人无法给唐诗岚带来幸福。 送别仪式上,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在最后的时刻到来,目送自己的女儿的骨灰被永远掩埋在泥土之下的时候,她没有落泪。 “我说过了。”她对唐彦说,“他给不了你母亲幸福。” 外公去世后,慈鑫被她一肩扛起,没有经受任何波澜。 满头银发的她,看起来不过是一个精干矮小的普通女人,可是没有人敢小看她的铁血手腕。 很多时候唐彦觉得相比较外婆这个亲人身份而言,站在人间财富与权力巅峰的她,甚至是陌生的。 * 唐彦接通了电话。 “我是郑千琴。”那边传来他外婆铿锵有力的声音,“你打算辞退姜危桥。我刚刚听说了。” 唐彦看了一眼时间,所谓“刚刚”,也不过是十分钟前发生的事。 “对。” “田高格跟我说,你是个念旧的人。我以为你会喜欢再见到他,所以才对他们安排姜危桥做你的玩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郑千琴说,“如果他不能讨你欢心的话,你对什么样的比较有兴趣?” 她高高在上的语气像是在讨论赠送唐彦一件玩具。 “不,我——” “如果是这个拒绝的态度。那么我不同意你辞退姜危桥。” 唐彦有些烦躁起来:“我不需要任何人做我的玩伴。现在这样就很好。” “你是说你在慈鑫互娱的工作吗?”郑千琴问他,“你对自己的状态判定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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