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过了十六岁的生日,有两个穿着西装的外乡人进了村子,说是什么公司的,来山里招工。 邱建业懵懵懂懂地跟着走出了大山,见到了外面的世界。 哪怕是旁观者的视角,从贫瘠穷困的山里走出的那一刻,眼前的画面也好像瞬间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五彩斑斓的油画滤镜。 高楼大厦,衣着整洁的城里人,吃得饱穿得暖的人上人。 邱建业像一颗从泥土里发芽的野草,被移植到了温暖的花房中。 他们进入了工厂里,厂里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钱拿。 那些钱是家里人种一年庄稼都换不来的“巨款”,邱建业一分钱都舍不得乱花。 他很感激将自己和同乡们带出来的那个“经理”,知恩图报的邱建业还省吃俭用的用自己半个月的工钱给他买了烟。 收到这份礼物的时候,“经理”像是愣了一下,表情多少有些不自在。 那时候邱建业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直到后来机缘巧合,他认识了别的工厂的职工,这才发现,他们干着相同的工作,邱建业他们的工作时间更长,但他拿到的薪水是对方的五分之一。 邱建业将这个消息带回了工厂,他跟老乡们一起从工厂辞了职,有人提议要去打“经理”一顿出出气,邱建业却只是摇了摇头。 “算了,他人孬,但没有他的话,我们也不知道出来打工这条路。” 他的心里积极阳光,乃至于有些过分好欺负的善良,连观众看到的他的世界都是明媚的。 从工厂离开之后,邱建业打过很多工。 他没有文化,不识字,只能做一些体力活,但他勤劳诚恳,每到一个地方都让人很是喜欢,甚至看着这一幕幕场景的观众都感觉到心情舒畅,仿佛靠近了温暖的光源。 直到有一天,邱建业下班回出租屋的时候,他发现河里有溺水的人。 邱建业二话不说,跳进河里将人救了上来。 那是他第一次见义勇为,奖励金比他两个月的工资还要高。 当然,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一沓奖金。 跳河的人被救上来时哭着诉说着他的痛苦。 父母车祸死亡,同一辆车的他成了残废,家里的顶梁柱倒了,可就在他住院期间,唯一的女儿被查出患了重病,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凑不够闺女的手术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像一朵花一样凋谢。 他早上下了兼职的夜班回到医院,发现妻子上吊自杀了。 之所以用上吊这么痛苦的法子,是没文化的母亲以为,这样她身体里的器官都还完整,或许能卖点钱,为女儿再续几天的活命钱。 无数的苦难涌到他的头上,再坚强的人也终于撑不下去了,他拖着因为没钱医治而残废的腿跳了河,却被邱建业救了。 邱建业拿着这见义勇为的奖金回到出租屋里。 他很努力的赚钱是想邮回家,他想让家里年迈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过得好一些。 但在那天晚上,邱建业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第二天他早早起来,拿着见义勇为奖励的钱找到了医院。 他想着,这钱虽然是奖励他的,但那个轻生的人显然更需要这些。 自己的工资不能捐,那应该留给家里人,可是这奖金还是能捐的吧。 邱建业这么想着,将这笔钱捐了出去。 拿到钱的瘸腿男人都要冲他跪下了,邱建业赶忙离开了医院。 他走在街上,原本就善良温柔的人,而在这一刻,一扇门冲他打开了。 门里是无数人苦难的眼泪。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这句话邱建业没听过,他自己过得也不好,却看到了别人更苦的地方。 从那以后,没有工作的时候他就去当志愿者,去帮助更多更需要帮助的人。 他的工资大部分邮到了家里,一部分留下来捐了出去,而当年迈的父母去世,年幼的弟弟成家后,他打工的钱就基本用来帮助他人了。 他的世界永远都阳光明媚,色彩斑斓,因为他一直行走在最光辉的那条路上。 直到后来上了年纪,那些需要体力活的工作他都不再能做,而他又没有文凭,甚至字都不会写几个。 在这种情况下,同乡的在城里开蜡像馆的邱富愿意收留他,邱建业便来到了蜡像馆,成为了蜡像馆的员工。 说是员工,其实跟店长也差不多,邱富有其他产业,不怎么来蜡像馆里。 也是在这一年,邱建业收养了一个先天智力有缺陷而被抛弃的女婴,给她取名叫邱百花,希望她像春天里的花朵一样盛放。 后来邱富偶尔来店里看到了邱百花,他也没说什么,等邱百花长大一点,邱富心情好时还会教她写字。 邱建业的世界里依旧洒满阳光,甚至因为邱百花这个“孙女”的出现,他的阳光之下也真的开满了鲜花。 就在观众们也跟着觉得心情畅快,像是做了一场美梦时……邱富的产业似乎出了什么问题,他一直在找什么东西。 直到那天,他不经意间看到了邱建业的怀表。 怀表里照片上的那行字直直地刺进了邱富眼中,他两眼放出诡异的亮光:“小花是七月十五生的?” 这一点邱建业也不知道,他只是乐呵呵地回答:“不知道,小花是我在七月十五领养的,这一天就是她的生日了。” 这句话邱富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没过两天,邱家村对外的公路修通了。 邱富问:“你要不要回村里看看?我听说你弟弟家也生了个小孙女。” 多年不曾归乡的邱建业心动了。 他带着邱百花坐上了去往邱家村的大巴。 大巴行驶在马路上,这条路并不多宽敞,但邱建业心情很好。 不仅因为归乡,也因为这条路的修建,也有他的捐款。 在城里打工的邱建业没有一天忘记贫困山村中的乡亲们,他希望大家都能从山里走出来,看看城市中这漂亮的风景。 乡里的变化倒是不太大,只是大家的房子看起来宽敞了一些,还有了小卖部。 乡亲们围着他,似乎都很热情,席上一直在敬他酒,邱建业把这一点归功于他的捐款。 他喝着喝着就一头栽倒在了桌子上,隐约之间似乎听见嘈杂的人声在讨论着什么。 “……斩草除根……醒了怎么办?” “可是……捐款……以后他再赚钱,说不定还要给咱们捐……” “就说那女孩自己跑了,没救上来……反正她是个傻子……” “他弟,你家生了仨女孩了,让他带一个走得了,还能进城里享清福。” “早就不想养了……赔钱货,他都带走才好呢!” “那就这么办……大富,你抓到了吗……” “啊啊!叔叔……爷爷……爷爷!” “快点!堵了她的嘴巴!这不是个傻妞吗?怎么还会说话呢?” “啊——爷爷……疼啊……” “死了?快点……” “东西南北……” “埋……” “成了!” 不……对。 怎么回事? 他是荣归故里吧?他是年年都给村里捐款吧?那条路是他牵头要建的吧? 那些熟悉的声音……以前给他打电话的时候,都很亲切……都是他的亲人吧? 画面像是金红色的糖稀熬煮过头,散发出一种难闻的味道,画面变得黏腻黝黑。 邱建业睁开了眼睛。 他双眼木讷,打量着这间他从小长大的,已经破旧不堪的房子。 因为多年无人居住,房间里布满了灰尘和蛛丝网。 吱呀—— 门打开了。 一张和邱建业的脸长得差不多的男人走进来,他脸上堆着笑容,看向邱建业。 “大哥,你看这是圆圆,是我孙女。你要不把她带走?咱们好歹是一家人,你领养那个小傻子,那不是个野种吗?你看圆圆长得多像你啊!” 襁褓中的婴儿睁着大大的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肉粉的脸上似乎能看见稚嫩的皮肤下流动的血液。 邱建业问:“小花呢?” “嗐,那傻子脑子有问题,大家一时没看住,她跑得飞快,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邱建业一把推开他,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 周围的一张张笑脸变成了仗着獠牙的等待分食他血肉的鬣狗,无数双朝上的冲他要钱的手此时拦住了他。 嘈杂、冰冷。 邱建业疯了似得在粘稠的黑色糖浆中步履蹒跚地寻找着他的孙女。 他一声声地冲空旷的山和拥挤的树林喊着百花的名字,无人响应。 为什么? 他行善积德了一辈子,他为别人的苦难奔波,他做了一辈子的善人—— 为什么?! 画面扭曲的看不清景象,似乎是他拿着刀,冲进了哪里,他翻找着一切的蛛丝马迹……找到了一条沾满了血迹的碎花裙子。 黑暗的边角处似乎传来埋怨声。 “谁家啊?没事儿把这玩意捡回来了?” “……幺儿说她裙子好看,也没坏,洗干净了还能穿……” 啊啊啊啊啊啊!!! 邱建业的人影扭曲细长,他不停地挥动着手里的刀。 从来不会伤人的善良的人,哪怕连绝望愤怒的时候都无能的不像一条蛇,只像是一条麻绳。 这条垂老的麻绳没能伤到任何人。 为什么! 为什么!!! 惊雷闪动,黝黑的画面被一阵狂风吹散。 众人终于从记忆中脱身,眼前的副店长已经膨胀到了两米多高,他愤怒地咆哮着。 这一刻,众人复杂地看着他,后退了两步。 玩家们手里虽然拿着武器,但面对这样的庞大的“怪物”,却没有一个人忍心攻击。 邱百花是不是七月十五生的? 或许是,但更或许不是。 七月十五是邱建业捡到她的时间,怎么会这么凑巧? 邱家村后来的富裕,很有可能是因为修了公路。 这条公路让大山里的人走了出去,让贫困的村子成了山清水秀的旅游地。 一条写满了“邱建业”名字的路,却成了邱百花送命的路。 “你们能不能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我有什么错的!!” 邱建业挥舞着胳膊,已然完全疯狂了。 可他的疯狂却只让人感觉心中更加难受,众人手里的武器拿得仿如千斤之重。 就在众人还在犹疑之际,一道绿光闪过,解方澄一剑挡住他狂舞的双臂。 “邱建业!”他暴呵一声,四周的狂风似乎都有片刻凝滞。 恍惚之间,在他身后似乎隐约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巍峨雄武的,将整个副本都镇压住的宫殿的虚影,隐约有钟声从虚影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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