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林一帮杨宽做事的头两年,偶尔会以助理的身份陪同公司签约演奏家一同前往音乐会现场。 这种活并不应该派在他的头上。 林一觉得这十有八九是林深的主意——他想让自己多参与社交。 接下来的几个节目都有钢琴参与,林一看了眼表,预估了一下等待时间。 他还得在化妆室静坐一个小时。 等待是枯燥乏味的,他向后靠上椅背,准备放空一会儿大脑,结果刚闭上眼没多久就听到一句:“你是不是林一?” 林一睁开眼,朝出声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年轻女孩正站在距他四五米的位置,歪着头看他。 林一草草打量了她两眼。 她扎了很高的双马尾,其中一条辫子垂落在白皙光洁的肩膀上,身上穿了一件黑色修身礼服裙。 “不是。”林一再次闭上了眼。 “我小时候看过你的比赛表演。” 那女孩竟没被他的冷淡劝退。她走到林一旁边,拉了把椅子过来,挨着他坐下,聊闲天似的说:“我在现场看的,那次你拿了大提琴组的金奖。” 林一在青少年组拿过的金牌太多了,分不清也不在乎她说的是哪一个。 他眼皮都没抬,只当听不见。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刻的感受。”她沉醉地感叹了一声,“大提琴原来这么美。从那一刻起,我就下定了决心,以后要成为像你一样的大提琴手。”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林一有点烦了,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等一下。”她见林一要走,也跟着站了起来,对林一说,“我有东西给你。” 林一对她的东西完全不感兴趣,只说:“你认错人了。” “我知道你家里的事。”她立刻补了一句。 林一冷冷地看着她,没出声。 那女孩看起来并不在乎他的想法,她走远几步,从化妆台上拿来了一个黑色单肩包。 “我后来一直有在关注你,但我有好多年没见过你的公开表演了。”她话音一顿,抿了抿唇,难得地露出一点腼腆,“我在拉琴的时候,其实有刻意模仿过你。” 林一简直觉得荒谬。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CD,递给了林一。 林一没接,只垂着眼看,问她:“这是什么?” 那女孩答:“《E小调大协》。” 林一直言:“我不喜欢这首曲子。” 他确实不喜欢,他觉得埃尔加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听起来太忧伤了。 “是我自己录的,演奏者是我。”那女孩把东西直接放在了林一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平静道,“我只录了两盘,这一盘,本来是准备留给自己的。” 她抬起头,朝林一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但现在,我给它找到了更好的归宿。” 林一没见过这么努力推销自己的,觉得有点新鲜。 他从椅子上拿起那张CD看了眼,问:“另一盘呢?” “另一盘……”女孩安静了一会儿,用很轻的声音回答,“送给了我很感谢,也很对不起的人。” 林一只是随口问问,并不关心她到底送给了谁,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我该走了。”她把单肩包挎在肩上,恋恋不舍地看了林一几眼,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真想再看你拉一次大提琴啊。”
第86章 想看他拉大提琴? 林一用右手的食指指尖划过左手掌心那道又细又长的旧疤,觉得有点好笑。 秦正华曾经夸他是老天爷赏饭吃。 他生了一双很适合拉大提琴的手,又生了一副好骨架。 只可惜,学乐器光有天赋毫无意义。 他的手根本无法支撑长时间的练习。 他的音乐之路,早在十八岁那年的秋天,就被他在冲动中亲手切断了。 林一独自坐在化妆室的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最后被走廊里工作人员匆忙的脚步和焦躁的呼喊拉回了思绪。 “有人见到过程清露没有?”那人在门外大声问了好几遍。 林一条件反射地看向手里的光盘。 纯白封面上印有三个醒目的黑字——程清露。 那人这时也出现在了门口,看着林一问:“哥们儿,你有没有见到一个扎双马尾的姑娘?” 他抬手在下巴处比划了一下,补充道:“大概这么高,穿的黑裙子。” “她……” 林一回想片刻,程清露与他道别后是朝洗手间的方向去的,但他后来走了神,没注意过她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他低头看了眼时间,距离二人分别,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 “见过吗?”工作人员见他犹犹豫豫,又追问了一句。 “见过。”林一说。 脑海中不明所以地浮现出她离开时最后看过来的那几眼。 他站起身,虽然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过敏,但还是走到了洗手间的门口。 手摸上门把手时,林一愣了一下,胸口陡然一紧。 门似乎被反锁了。 他松开门把手,用力敲了两下门板,高声喊:“里面有人没有?” 里面无人应答。 林一又拧了几下门把手,门确实被反锁了。 工作人员这时也察觉出一点不对劲,跟着他一起敲了几下门,问林一:“她在里面?” 林一没回答,他用肩膀顶着门板尝试着撞了一下,又向后退了几步,对站在门边的那人说:“让开。” 锁槽在暴力冲击中瞬间破裂。 林一在第一时间就挪开了眼,但冷汗仍然爬满了他的背脊。 空气中的淡淡血腥把他拽入了十五岁放学回家后走进的那间浴室。 他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双手撑住地板,向被吓傻了的工作人员艰涩地吐出两个字:“报警。” 音乐会因此中止。 后来,林一听说了一点程清露的故事。 人们口中所描述的她,和林一见到的最后一面不太一样。 但这并不奇怪。 他展示给外人的那一面,也和真实的自己毫无关系。 程清露没有给亲友留下只言片语,但机缘巧合中,她对林一留下了一句遗言。 “真想再看你拉一次大提琴啊。” 一个月之后,“徒花”在音乐平台上诞生了。 徒花发布的第一首曲子,是林一练习得不太频繁的一首世界名曲——埃尔加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 林一用手指抚过光盘封面上的名字,把它装入盒中,收入到自家CD架的最底层。 清透的露水,是花瓣上凝结的泪珠。 听到了吗? 这是我为你演奏的安魂曲。 愿你与我的来生,都不必再承受病痛的折磨。 ---- 段喆的思绪在舒缓的交响乐中飘去了有些久远的地方——那是一个盛大的凋谢现场。 在漫长的等待后,他人生中的第一场音乐会终究没能顺利落幕。 程清露是被人在化妆室的洗手间里找到的,被发现的时候,她已经通体冰凉,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这个年轻的姑娘两天前还在兴高采烈地给大家分发音乐会门票,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改弦易辙,突然做出这样令人遗憾的冲动选择。 包括她当时的主治医生。——第11章 另外,特别说明一下,本文所有人物均无原型,拒绝一切三次元代餐。 再说一点古典乐相关的题外话。 杰奎琳·杜普蕾(Jacqueline Mary du Pré,1945年1月26日-1987年10月19日),英籍大提琴家。 她被公认为埃尔加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的最佳演奏者。 这位才华横溢的大提琴女神,在1973年不幸被诊断出多发性硬化症,离世时年仅42岁。 杜普蕾曾把埃尔加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形容为“凝结的泪珠”,文里的那句话是化用,也是致敬。
第87章 不知是什么鸟,在窗外发出了几声破碎的鸣叫。 林一拿起手机,翻到徒花发布的第一首曲子,找到了J留给他的第一条评论。 “枝上露,溅清泪。” 当初收到这条评论时,林一只当是一个命运般的巧合。 如今他终于明白,是自己一直搞错了因果。 段喆在徒花的演奏里找到了程清露的影子。 所以他满足自己幻想的前提是——“不许死”。 所以他“需要”自己接受他的帮助。 所以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对他而言,“太沉重了”。 林一很快将之前无法理解的部分全部拼凑在了一起。 平安夜那晚,段喆突然对他转变了态度。 因为在那一天,他发现了自己就是徒花。 徒花是程清露生命的延续。 他想要徒花活着。 他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真正敲响的,是那间化妆室洗手间的门。 林一把程清露的CD重新放回CD机里,再次走进那间房门紧闭的手办收藏室,看着那半面墙的明日香手办,了然地笑了。 他早就应该想到,这种完美到近乎虚幻的存在,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降临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竟然还妄想要这个人出现得早一点。 可这个人根本不是为他而出现的。 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终于变得顺理成章。 晚霞美好、热烈,却也短暂,世界终将再次坠入黑夜。 他曾把段喆幻想成完美的白砚初,在他身上寻求慰藉。 现在他知道,段喆看他的时候,看到的也是别人。 合情合理。 毕竟,一切都要付出代价。 段喆提着餐盒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了林一的影子。 茶几上有半杯白水,他给林一准备的衣服仍留在卧室的床头柜上。 他掏出手机,正准备给林一拨一个电话,林一的微信消息也同时发了过来。 “有事,先去公司了。” 段喆回了句“好”,把手机收了起来。 * 林深正坐在沙发上回复助理消息,入户门的密码锁突然响了。 他有些意外地抬起头,与推门而入、表情同样意外的段喆打了个照面。 这是个完全陌生的面孔,却知道林一家的房门密码,林深疑惑道:“你是?” 他和林一长得有三分相像,段喆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但没想清楚该如何介绍自己,只好报上了本名:“段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我是林一的朋友。” “哦,段大夫。”林深听纪春山提过这个在和安医院工作的朋友,只当是林一联系了他,便说,“他吃过药了,睡了。” “睡了?”现在才晚上八点。 段喆朝林一的卧室看过去,他的房间黑着灯,但门大敞着。 “嗯,正好这几天我不出差,可以住这里陪他。”林深注意到他手里的旅行包,委婉地提示,“辛苦你还跑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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