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晚上也没吃,应该饿醒了。”管家道,“他不喜欢下楼,带上去跟他一起吃吧。” 岳行硬着头皮,拿着两个饭盒和筷子上楼,他走得很慢,仿佛腿有千斤重似的,而周远书一直在栏杆旁看着他,目光轻盈,却压得他抬不起头。 “饿不饿?”终于,他走到对方身边,垂眼温声问。 周远书没说话,默默接过他手中的饭盒,看着他进了房间,也跟着进去,顺手带上了门。 岳行开了灯,周远书把夜宵放在他的书桌上,坐下来自顾自开始吃饭,岳行坐在他旁边,两个人异常沉默。 周远书咀嚼得很慢,低头吃了半天一口都没咽下,岳行往着他,正想去给他倒杯水,却看见两滴水珠悄无声息地滑进了夜宵里。 像是打开了积蓄已久的阀门,水珠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如骤雨无声汇聚进饭盒里,岳行心乱如麻,僵硬着伸手去摸他的脸,满手的泪。 “月亮……”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只知道叫对方的名字,半天憋出了一句干巴巴的“别哭了”。 也不知安静哭了多久,周远书才抬起头,伸手摸他的脸,细白的手指一点点描摹他的轮廓,最后小心翼翼停在他的伤口附近,声音沙哑:“他打的吗?疼不疼?” 他哭起来漂亮极了,眼眸潮湿如出生不久的小鹿,眼角通红,像是安静洁白的雪山覆上绚烂的晚霞,抑或是夜晚绽放的昙花无意染上一丝妖艳的霓虹灯光,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可是再漂亮,也不应该让他哭的。 岳行的心被一千把钝刀慢慢来回割着,握住他在自己脸上的手慢慢拉下来,将他拥入怀里:“没有,是我打的他。根本不疼。”他一点点解释,“都是我自己弄的,我打他的时候避开了他的脸,捡着不会被人发现的地方打的,看上去是他占了上风。”他将人抱在自己腿上,完全靠坐在他怀里,温声哄着,“吃亏的是他,没事。” 为了让对方安心,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小时候我家那边混混很多,他们挺喜欢教我这些的,后来岳阔经常惹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我跟在后面善后,打架是家常便饭,经常能让他们吃亏,还得进局子给我赔不是,已经练出来了,有经验。”见对方仍然没有反应,他低低叹了口气,带了几分委屈,“月亮,不要担心我。看到你哭比我真挨打还要疼。” 他面对周远书,只是一个手足无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对方安心,说的话连自己都忘了。 周远书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怀里,很快他的衣服上蹭满了眼泪。 良久他才开口,没有指责,也没有忧虑,只轻轻道:“我帮你上药吧。” 作者有话说: 啊啊挑战日万失败,明天一定
第37章 选择 尽管当时现场的人嘴都严, 但岳行的脸便是最好的控诉,挨打的事情到底瞒不住,顾婉第二周回来, 一看儿子的俊脸被摧残, 当即大发雷霆,再三询问怎么回事,岳行才不得不告诉她,自己跟周远航起了一点冲突。 “没什么。”他耐心安慰顾婉, “过两个月就好了。” 顾婉被他刺激得更是生气,杀到老宅一定要给个说法, 周昌理亏在先, 只能当着她面把周远航结结实实抽了一顿,这才勉强告一段落。 从前周远航对周远书, 也只不过是阴阳怪气从小地方恶心,从来没有明面上动过手,周远书为了家庭和睦,不让她操心,从来没有吱过声,她只知道周家人对孩子不待见,没有大是大非, 没想到换成岳行,直接动手了。 当天晚上,夫妻二人回家后又开始吵架, 比之前吵的都要凶, 周远书和岳行躲在房间里, 掩着门能清楚听到他们吵架内容。顾婉怪周平辉连孩子都看不好, 周平辉一开始自知理亏没有多言, 时间一长也忍不住指责她一年到头都不着家几次,渐渐又拿出陈年旧事一件一件掰扯。 到最后,他们听到了“离婚”这个字眼,是从顾婉嘴里蹦出来的。而周平辉听到这个要求后,竟然难得沉默了,俩人陷入长久的安静之中。 岳行没有什么反应,以他的视角看,这两个人完全没有感情,一聚到一起就是吵架,迟早是要离的,反而周远书重重叹了口气,心事重重。 “妈妈从来没有提过离婚,吵再凶都没有说过这两个字。”他低落地趴在桌子上,“爸爸也是一样,真没想到,今天居然提到离婚了。” 岳行微微讶异:“第一次提?为什么?” “他们感情很好呀。”周远书说,“他们是少见的自由恋爱,当年谈的时候,都不知道对方的家世,甚至考虑过私奔,后来才发现门当户对,才欢欢喜喜结了婚,很快就有了……你。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感情特别好,从来没有吵过架,我上小学后才渐渐变样的。” 他一直记得小时候一家人有多幸福,也知道父母感情有多好,才一直努力不让妈妈操心,努力不让父母吵架,可是到最后,一切好像都是白费。 “我的名字也是妈妈起的,取的是欧阳修的词,‘别后不知君远近,渐行渐远渐无书’,正好我是远字辈。”他随手抓了个草稿本和笔,在纸上写下这句话,圈出了“远”和“书”两个字,“因为妈妈怀孕的时候很多愁善感,爸爸那时又正好忙,她觉得两个人渐渐走远了。” 没想到十几年后,竟然成了真。 他说完,又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在“行”字上画了个圈,惊奇道:“里面居然有你的名字。”他慢慢躺在岳行的腿上,仰头问他,“是凑巧吗?” “是吧,毕竟我的名字是后来起的。”岳行一直在听他说话,此时才开口,摸摸他的脸,觉得手感实在好,又忍不住摩挲了几下,“这说明我们天生注定是要在一起的。” “好痒。”周远书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动,“小行哥,为什么要叫小行呢?” 岳行笑了一下:“你猜。” 周远书绞尽脑汁:“是因为希望你行路一直畅通无阻吗?” “是我爸起的,他怎么可能会考虑到孩子本身。”岳行淡淡道,“叫‘行’,只是跟姓匹配,他希望他赌钱越来越行,岳阔的名字也一样,希望小儿子能给他带来好运,他自己越来越阔。” “啊……”周远书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解释,纠结道,“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事实就是这样。”岳行道,“唯一庆幸的是,他胆小懦弱,不敢赌大的,没有欠下太多债,我还能有个学上。岳阔长大一点,家里比以前好点了,他把功劳都归在岳阔身上,所以对岳阔言听计从。” 周远书:“……”这个形容,怎么这么熟悉。 大概他的性子,遗传了亲生父亲吧。 “如果真的离婚的话,我肯定是要跟妈妈的。”他难过道,“小行哥,你想跟谁?” 他虽然这么问,但心里明白,这种事情全凭大人掌控,小孩子是没有任何发言权的,周家不可能会放岳行。 如果真的离婚判定的话,顾婉常年不在家,争取到抚养权的几率很低。 岳行道:“我留下来。”他玩着周远书柔软的头发,慢慢绕在手上又放开,“这样也好,就不用跟你一个姓了。” 为了不影响岳行学业,周家准备等他高考完才带他去改名换户口,认祖归宗。 周远书笑:“那你要改叫周远行了。” 岳行道:“不会这么改的,远行跟远航不一样,远航是积极的祝福,而远行没有结果,不吉利,会直接叫周行。” 他不想跟周远书叫一样的名字,这是已经想好的理由。 如果周远书会改姓顾,那过两年,他们看上去便会毫无瓜葛,再也不需要兄弟之名。 并且再过十年,他和周远书二十六七岁,是一个非常适合结婚的年纪。 他感到很满意。 一句“离婚”让时间定了格,楼下的争吵没有再继续,僵持许久后,便是分开的脚步声,大概不欢而散了。 周远书听到脚步声,立刻从岳行腿上坐起来,悄无声息关上虚掩的门,将椅子往边上挪,跟岳行分开一截距离,又抽了本化学书翻开装模作样地看,果然没多久,脚步声往他们这边靠近,先是在周远书的房门前停下,没有看到人,又敲了两下岳行的门,周远书起身开门,看见是妈妈。 他眨巴两下眼睛,神情乖巧平静,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关注楼下的争吵:“我在跟小行哥写作业,妈妈,怎么啦?” 顾婉犹豫了一下,温柔笑笑:“没什么,妈妈就是想看看你们,时间不早了,快睡吧。” 周远书点点头,跟她说了晚安,便去收拾自己的书准备回屋睡觉。 一个念头一旦冒出,即使是微芒星火,如果有心的话,也很容易燃烧起来,扩大再扩大,在两个人生日的前一天,顾婉赶回来,先是单独到周远书的房间,说了一会儿闲话才犹豫问:“宝宝,如果妈妈跟爸爸离婚的话,你跟哪边?” “跟妈妈呀。”周远书毫不犹豫地回答,对于他来说,这根本就不是选择题。 他的回答在顾婉意料之中,顾婉摸摸他的头:“好。” 既然正式找自己询问,那就说明这件事情商量得八九不离十了,周远书本来还抱有一丝幻想,如今也止不住难过:“已经决定好了吗?一定要离吗?妈妈,你不喜欢他了?” “这已经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了,感情自然还是有的,但早就被消磨得大不如前了。”顾婉耐心解释,即使儿子才十七岁,对于这些概念还很模糊,“刚谈恋爱的时候,也觉得只要两个人相爱,就可以对抗世界,什么都不算问题,可真正结婚之后才明白,要磨合的太多了,生活哪有那么简单。” 周远书微微低下头,轻声问:“是因为我吗?” “不是因为你,宝宝,你不要总是自责,把所有的错都往自己身上揽。”顾婉心疼道,“是大人的世界太复杂,你只是一个小孩子,不需要承担那么多。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你看爸爸变化这么大,跟他的家庭脱不开干系。我们两家愿意结亲,其实是相互扶持的,早些年你舅舅小,也是靠他们家帮衬着才起来,现在我们家稍微好一点,自然要帮衬他们,情谊和关系在这里,真想离还得两家一起同意,没有那么容易的。” 她叹口气:“而且不止是家庭问题,我跟爸爸都有很大的问题,他被家庭操纵太久,不会当一个父亲,而我也常年在外,很少维系感情,我们都没有好好经营这个家,才导致如今的结果。最对不起的是你和哥哥。” 周远书到底没忍住,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慢慢依偎进妈妈怀里。 他曾经多喜欢这个家啊,为什么幸福总是那么短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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