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可以两个一起养,小明也缺少陪伴。”周行顺着他的话说,说完觉得有些不妥,便补充,“你要是不方便,可以放在我这里,有人专门照顾。” 顾远书犹豫了,对这个提议很心动:“那我安顿好了就来接它。” 周行说了“好”。 黄旭在一旁看着,总觉得别扭,这俩人之间的对话和氛围,都说不出的奇怪,既熟悉得跟老夫老妻一样,又僵硬干巴得仿佛在强行社交,有种剧烈的矛盾感。 恰巧店长将小橘子的领养手续和基础物品准备好了,笑吟吟地来找顾远书去签字,顾远书便抱着两只连体一般的猫去办理手续,回来的时候,周行在宠物医院门口等他,满身猫毛已经被打理好了。 真奇怪啊,顾远书想,居然有人来接白猫会穿黑色衬衫。 可是不得不承认,黑色更符合周行冷峻的气质,简单却剪裁得当的衬衫衬得身材颀长完美,袖口到手腕处,扣得一丝不苟,让人很难挪开眼。 “时候不早了。”周行见他走过来,将决定好的结果告诉他,“黄旭把两只猫送回家,我送你去医院。正好我也想去看看。” 顾远书愣了一下,小声道:“谢谢你。” 周行看着他,沉默片刻低声道:“不知道叫什么的话,还是继续叫名字吧。” 顾远书因为这句话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在眼眶里打转,他只能低着头不停眨眼,希望这点湿润快点消失,不让对方看出任何异样。 此时是下午五点多,天光依旧大盛,但太阳温柔了许多,没有那么令人烦躁了。 顾远书站在周行的车前,有些艰难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 周行瞄向他缓慢的动作:“坐后面吧。” 顾远书忙道:“那怎么行。” 好好的副驾驶空着坐后面,就会让周行像他的司机。 周行没有说话,但意思再明显不过——坐前面一直跟我在一起是种煎熬吧。 顾远书还是坐在了副驾驶上。 黄旭将两只猫安顿好,眼睁睁看着小周总那辆除了他自己外从未允许任何人碰过的劳斯莱斯幻影,有了第一位乘客,心里又是一阵“卧槽”。 直到上了车,顾远书还觉得在做梦一样,靠在椅背上浑身发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 他有想过跟周行会有不可避免的见面,但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快,以至于呼吸都忘了,心现在才迟缓地反应过来,开始剧烈且无章法地跳动。 人常常说时间可以淡化一切,整整七年,他以为自己都释怀放下了,可以坦然面对,然而当人真真切切站在面前的时候,才明白什么都没有抹去,思念如埋在心里最深处的种子,瞬间发芽冒头成百草,在春日疯狂蔓延生长。 还是很想他,很想很想。 他攥紧了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岳……行哥,我有句话,其实一直想告诉你。” 正好是红灯,周行停了车,目视前方,声音很平静:“你说。” 顾远书深深呼吸,鼓足了勇气:“哥,当年我太小了,最后对你说了那么严重的话,现在想想真的很过分。对不起哥,我已经……不恨你了。” 周行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隐隐发白,将“已经”反复念了两三次,最后轻轻道:“那还是恨过的。” 他永远不会忘记,七年前他站在icu门外,第一次那么低声下气求人,求顾远书再见他一面。 然而开门的是母亲,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月亮的状态太差了,再看到你会崩溃。他让我告诉你,他再也不想见到你,他以前有多喜欢你,现在就有多恨你。小行,你还是,不要再跟他见面了。” 顾远书低下头,真正说出来后,并没有半点解脱之意,反而更加难过。 “你恨我,是应当的。”周行慢慢说,声音中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颤抖,“可是月亮,我并不认为我要为别人的过错背负一辈子债,也不认为别人的过错有资格消磨掉我们的感情。七年的惩罚如果能让你对我消气,那现在我能不能再拥有一个机会,与你重新来过?” 顾远书怔怔地望向他。 不对啊,明明不是别人的问题,明明是因为,他们的感情是假的。 他的眼睛再次潮湿,以为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拼命回忆着。 那些已经被葬入时光洪流中的过往,年少无可抑制的心动,在此刻又被波涛拍打着折返,尽数汹涌而来。
第3章 书包 十六岁的夏天同样灼热,只不过教室的中央空调将暑气隔绝在门外,不会太烦闷,透过窗看见的一排排茂盛的香樟树,被倾泻的日光洗得枝叶鲜绿,生机无限。 开学第一天总是吵闹的,又是高二分的新班,让十几岁的少年少女感到新鲜又兴奋,四处寻找认识的人拉帮结派,周远书是少数几个坐在座位上安静翻书预习的。 他的同桌是高一较相熟的同学张意涵,担忧地问他:“你文科那么好,怎么学理了?真的没关系吗?会不会太吃力?” “我爸爸想让我学理,我想让他高兴点。”周远书回答,朝她弯弯眼睛,“没关系,我会努力的。” 他说话慢条斯理的,声音清润温和,并不呆板,可总让张意涵联想到考拉。 “也是,理科选择范围广点,就是可惜了你那么好的文科。”张意涵拍拍他的肩,“以后我们互帮互助,我教你理化生,你教我英语语文呗。” 说话间,嘈杂的教室突然安静下来,这样的默契只有在老师进入时才会出现,周远书抬起头,想看看新班主任,一眼望见的却是刚进门的岳行。 他应该有一米八了,个子不是最高的,比例却是最好的,身量尚且单薄,但隐隐透着力量感,普通的蓝白色校服也被他穿得赏心悦目,只是俊美的脸上向来没什么表情,长相偏冷,给人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全班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这并不稀奇,只要他在,就会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然而真正令人噤声的是,他会出现在普通的平行班。 这种万众瞩目的关注率并没有让他脸上起一丝变化,平静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拿出书等待上课。 喧哗声又渐渐四起,教室恢复正常。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那可是岳行!”张意涵疯狂摇晃周远书,尽量小声道,“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能跟他一个班!” 周远书被她晃得脑浆都快出来了,只能顺着她装作惊讶道,“是啊,他怎么没去实验班?” “你连这个都没有听说吗?!各大群里都传疯了!”张意涵不敢置信道,“听说他分班考试的时候,第一场语文足足坐了两个半小时动都没动,最后交了白卷上去,剩下几门也没有考好,就跟魂穿了似的什么都忘了!我们都在猜他现在身体里是不是已经换了个人。” “那都是小说,怎么能当真呢?”周远书认真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让他没有心情考试。” “也有人这么说,那天他家里出了大事,让他分心了。”张意涵说,“不过那可是岳行诶!当年总分只扣了二十分的中考状元,高一无论大测小测数理化生全部满分的怪物!从来不受外界因素影响,跟机器人一样。也不知道什么事能对他影响这么大,竟然出现人生第一次失误,还是这么重要的分班考试。”她叹了口气,无限惆怅,“好好奇。” 高一结束会有分班考试,最优秀的一批会进入实验班,其次是两个重点班,剩下的都是普通班,分布均衡,有好有坏。学习环境影响太大了,不同层次学习进度也不同,在普通班待两年,对于岳行来说将会损失无数。 周远书忙低下头假装预习,不敢回她的话,心里却无比难受。 发生那种事情,任谁都会手足无措吧,岳行他也才十六岁而已。 整个学校没有人不知道岳行,他是一个完美得让人像是捏造出来的人物,论学习,除了分班考试外是稳定的第一,论外貌,是全校公认的校草,论人品,他从来没做过落人口舌的事,就连高一住校,同寝室的人都吃惊于他的一丝不苟,跟有洁癖似的什么都要收拾得干干净净。 虽然性格孤僻冷漠,但凡人是难以理解天才的境界的,只能说是个性并不能算是缺点,况且他不是故意不理人,也是有关系不错的同学的。 如果非要挑毛病,大概就是他的家庭了。 岳行的家庭并不幸福,他的母亲在他小时候便因病去世了,父亲是个干体力活的工人,一有钱就酗酒赌博,很少过问孩子,岳行从小除了照顾自己,还要照顾一个弟弟,别人的暑假在玩耍,他的暑假在干活,好在父亲尚且保留一丝理性,知道这个孩子成绩好有出息,对于他上学的事很支持。 不幸的家庭落在他身上,反而给他添了一层“逆风而行”的光环,更惹人同情怜惜。 这些都是他在成为中考状元时媒体报道的,当时还大肆宣传了一番,标题到现在周远书还记得:逆境中成长起来的雪莲花。 用雪莲花来比喻岳行,似乎太柔软了些,可是又没有更好的比喻了。 而现在,这最后一点缺陷也是假的,他本来应该有一个完美的家庭。 那时周远书看了报道还暗暗想过,如果他能有岳行一般优秀就好了,父亲要是有这样的儿子,一定不会再每天生气,做梦都能笑醒。 没想到自己是个预言家,他跟岳行的人生果然弄错了,自己如此平庸懦弱,当配普通的家庭,而岳行那样的,成为周家唯一的继承人再适合不过。 他不停偷偷瞟岳行,这个举动并没有引起别人注意,因为很多人都在做跟他一样的事。 好比九天之上金光闪闪的凤凰一朝落入凡尘,众鸟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周远书垂下眼,不自觉地开始咬笔头。 的确是很冷漠的人,即使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至今也只说过一句话,是岳行主动对他说的:我认为我们还是不要暴露关系比较好。 开学第一天的课比较轻松,主要是各种杂事和互相认识,不知不觉就到了最后一节课。 最后一节是体育,在一半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情况下还要运动,实在是一种折磨。 好在是新学期第一节 ,老师在说了注意事项后便是愉快的自由活动时间了,男生们如同脱缰了的野马去体育室抢了篮球往篮球场上飞奔。 高中男生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顶着这样明晃晃的大太阳,也能生龙活虎,一个个将短袖卷到肩膀上,来回几下就满头满身的汗,肆意张扬地挥洒着青春。 周远书打小身体不好,做不了激烈的运动,只能跟班上几个女生一同坐在香樟树的树荫下,羡慕地望着球场,听着女生们欢快的讨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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