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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晋业去世后，我就一直在此孀居。你们孟家这些年来也一直待我不薄，今天既然家主亲自前来，那么我来讲一讲这段离奇的故事。” “两位也不用太当真，就权当是我这个老太婆胡言乱语罢了。” 满是皱纹的脸孔陷入了漫长的回忆，仿佛回到了冰天雪地的故乡。“在遥远的北境，有一座被白山环绕着的宁静湖泊。相传这是被佛陀护佑着的圣湖，湖边世代生活着一个古老的家族。传说这个家族的男人们都是被神佛选中的，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是为了完成各自的使命。” 老人伸出了三根手指，“家族中的第一类人是前世犯下过滔天大错的罪人。他们在地狱中遭受了无数可怕的刑罚后，终于轮回为人，但是大多身有残疾、盲残瘖哑，来到这个世界上只为赎清当年的罪行、下一世才能重新开始。” “第二类人是生生世世许愿卫护佛法的僧侣。他们或尘缘未了，或修行尚浅，或心愿未竟，总之因为各种原因暂时还无法得道成佛。便一世世地乘愿而来，普度众生，静待涅槃之时。” “第三类人”，老人温柔的眉眼看着陆骁成，“是佛祖选中的孩子。他们能够以自身为媒介，沟通生死，兼听阴阳，为这世间万事提供终极答案。每一代人中，只会有一个这样的孩子降生，所以他也就会自然而然地成为唐家的家主。” 此刻，这一代唐家的家主正伏在陆骁成的床上，听着自己忐忑的心跳声。 听了我的故事，他会怎么想？ 他还愿意站在我身后、支持我吗？ “在自然和命运面前，人力有时而穷。芸芸众生饱受疾苦，不免期冀有神佛的护佑，让自己能生活地更好一些”。老太太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所以从很久之前，虔诚的北境人民就一直信仰佛教，并将唐家奉为精神领袖，形成了这样一个非正式、小范围的政教合一的区域。” “唐家也因此获得了大量的财富。恢弘的庙宇、精巧的佛像、以及各种丝绸、药材、金银珠宝……虽然在唐家人心中，所有这些财富都是属于佛祖的，也会在灾年赈济灾民。可是终究还是被有心之人盯上了。” 老太太走到一张画框前，伸出手，从侧面抽走了表面那张抽象派的画作，露出了一张被火焰熏染过的斑驳图画。 深红的底色上，细细的毛笔勾勒出一个一个奇异的文字，按照特定的方式排列在一起。 “四十年前，秋山帝国建立时，庄汉生带着帝国铁骑踏平北境，烧毁寺庙、掠夺财宝。唐家不得不退守白山，希望能守住最后一片圣湖和神庙。” “可退让只换来了二十年的和平。” “9611年，陆定国和严舸亲自带兵，深入白山之中，终究是灭了唐家满门。”
第40章 三十九、二十年前 纵使陆骁成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听到这话时，他也难以自控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这就是你一直不敢告诉我的事情？ 你在害怕的是这个？ 孟思远也万万没想到竟然事情是这么个展开方式，忍不住开口问道，“我记得陆叔当年不是去北境平叛吗？怎么会？” “谁是叛军呢？”老太太澄澈的眼睛仿佛能够洞悉世事，“唐家人世代都是僧侣，连最基本的武器都没有。纵使最后奋起反抗，面对全副武装的帝国军队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可当时北境政权信奉的不是邪神吗？据说还用活人祭祀邪神、剥皮挫骨什么的？……”孟思远还想分辩什么，陆骁成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安安信仰的宗教不会是那样的，这之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老太太欣慰地笑了。她抚摸着血红色的唐卡，“是啊，如果庄汉生当真是铲除邪教、为民除害，那为何后来要彻底把北境唐家的资料悉数毁去？一个生祭邪神的宗教又为何会被信众念念不忘，甚至还有人愿意用自焚这样最惨烈的方式，去抗议帝国当年的镇压？” 她微笑着回过头，“历史可以被篡改，可人心是不会造假的。” 时至今日，在北境昏暗的灯光下，小生意人仍然在结束了一天的生意后，关上门，给藏起来的佛像偷偷上一支香；家里有小孩子生病时，仍会听到老人口中虔诚地念诵着药师经；每当遇到灾年，仍旧有人成群结队地去白山转山转湖，祈求被湮灭的神明开开恩，再看看这片曾经背弃了他的土地。 “二十年前，父亲从北境回来后，就像变了一个人”。陆骁成喝下手中已经凉透的茶，“一向对帝国忠贞不二的他，开始在私下跟我兄长讨论帝国的种种政策是否合理，甚至开始教育我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要盲目地听从命令和指挥。所以我想，当时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才会有这样大的变化。” 老太太坐回到沙发上，“我与孟晋业自小相识，两家早有婚约。在大军压境前，孟家就提前收到了消息，派人将我匆匆接到了孟家，因此我也免遭此劫。对于当年的事，我也只是后来才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 “据说当时唐家的成年男子全部战死，只剩下神庙中的僧侣。但他们从小受戒，不能杀生。” 唐以安靠在床头，手中摩挲着一串红珊瑚念珠。虽然那时他刚刚出生，但二十年前那个夜晚的景象却反复在他的梦境中出现，成为了他一生的梦魇。 寺庙外战火纷飞，大殿内庄严肃静。 一排排现世最优秀的僧侣一一走过佛像前，向佛祖交还戒律。他们从小就得到了最为严格的教育，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对于生灵万物慈悲是他们毕生的信条。 可在今天，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即使知道寡不敌众，也想要背水一战。 愿我来世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自身光明炽然，照曜无量无数无边世界。
第41章 四十、对不起 “怎么说？”孟思远一边开车，一边问道，“从须弥岛回来的这段日子我也没闲着，已经弄到了千秋岁庄园的地形图，也从海外调回了孟家麾下的全数暗桩。千秋岁庄园是庄汉生的私宅，守卫不多，我们大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当时吴妄提到的几把‘修罗刀’，说不定也有埋伏在千秋岁庄园中的。你问问唐少爷，计划什么时候动手？” 陆骁成阴沉不定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时不时偷瞄自己的好友，“要问就自己问去。” 孟思远在红灯面前停下车，手指无意识地摸过口袋里的纸条。 上面只写着四个隽秀的小字，时机未到。 回到陆宅时，夜已经深了。 了之接过陆骁成手中的皮包，低声向他耳语，“今天下午发现厨娘不见了。”陆骁成淡淡一挑眉，听她继续说道，“是打小就被老爷买回来的，用了十几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收买的。明天我和听之就去物色新人。” “不用了”，陆骁成阴沉了一整晚的嘴角终于露出了微不可见的笑意，“厨娘明天就能回来，到时候一切照旧，工资翻倍。” 听到卧室门“咔哒”一声，唐以安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在微微颤抖，但还要故作平静地放下手中的书，讨好地看向面无表情的陆骁成，“有应酬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 男人没有说话，换好睡衣后就径直走进了主卧的洗漱间。 怎么办？唐以安觉得自己已经紧张到呼吸不畅，一层冷汗顺着脊背爬上他的脑门。都是上一代人的事了，他会怪我骗了他这么久吗？他会不会真的不要我了？ 洗漱停当的陆骁成走到大床边，弯下身子，解开了锁着唐以安手脚的锁链，把手铐扔在了床头柜上。 “你要把我赶出去吗？”被松开手脚的唐以安顺势扑上来抱住陆骁成，死死地粘在他身上，慌乱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哭腔，“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也没有想算计你们陆家的意思。只是……上一代的事情早就过去了，你的父亲也只是奉命行事……你！……不可以不要我……” 梦魇中回不去的白山黑水，被炮火湮灭的神庙佛像，还有那个人。 小小的唐以安冻得缩成一团，透过泪眼，哭喊地想要抓住母亲逐渐远去的背影。不管自己如何哭闹，这个女人都从来不会回头。只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亲生儿子的一切似乎都与她无关了。 原来，我是注定会被抛弃的。 早知道，不要爱上你就好了。 “唐以安”，陆骁成没法把这块胶布从身上撕下来，只得干脆俯身将人压在床上。昏暗的灯光被厚实的肩膀完全遮挡住，一时间，唐以安被困在了这方寸之间狭小的空间中，听着陆骁成沉重的心跳一下下捶击着自己的心口。 这世间最让人心安的存在。 男人的臂膀撑在少年的头顶，低下头，吻去了那不知为何流下的泪水。 “我没有不要你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对不起。” “为了当年的一切。”
第42章 下卷北境霜刃 四十一、三年后 三年后。 孟思远倚在甲板上的围栏边，看着远处无边无际的蔚蓝海水，任刺骨的北风打在自己的脸上。 “明天就到了北希瑞库兹港了”，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隋子武将一件厚实的外套披在孟思远身上，“希望尽快结束这次的押运，否则就要错过老哥的婚礼了。” “顺利的话，一周之后就能跟吉列颠国办好交接手续。”孟思远从裤袋里抽出一直烟叼在嘴上，“要不你直接飞回去？我跟着空船回去，想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隋子武虽然是隋子文的亲弟弟，却完全不像哥哥一般圆润，虽然看着年龄不大，但眼神里却是天生成一股子军人的坚毅。“算了，反正我也不大喜欢这位影后大嫂。虽然老哥追了好几年才成功，可我就是觉得她这人怪怪的。”隋子武挠了挠头，“我不像哥哥那么聪明，五年前入伍后一直一事无成。还得是靠着家里上下打点，几个月前才成为这运输舰的舰长。出发前，秦叔还再三叮嘱我，这趟吉列颠国购买的20万吨粮食是今年的最后一船，所以不能有任何闪失。若是赶不及回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前29次出航都没有任何问题，那这次我也不能给隋家丢脸。” 不知为何，一抹满意微笑在孟思远的嘴角边蔓延开来。 三年前。 “孟先生，我知道您很急，但时机未到。” 唐以安看着陆骁成在不远处的马厩里挑选马匹，“如果要做好人员武器和作战方案的准备，至少要一年时间。但这种事情只靠人和也不够，还需天时、地利……我推算过，最快的日子是三年后。” “三年？！”孟思远手中的咖啡杯重重地磕在大理石桌面，滚烫的液体洒在雪白的台面上。“有孟家的人手和你们的‘修罗刀’里应外合，为什么需要等那么久？不就是抢出来一个人，只要我们计划得当，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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