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太以以宋轻鸿故交的姿态出现,给了她不少关照,从低谷中将她拉起来,又给宋隐雪打点关系。出门在外有一阵别人都当他们是三口之家,她没有否认,自我省度几分,算保养得宜、方寸得体,走在他身边不跌份。 可关太以对她始终有礼貌的距离,偶尔的亲昵也是宋隐雪在跟前,搂搂肩都会重新点燃她的第二春。当她主动一点,关又没有进一步动作,两人以这种若即若离的方式过了十年。宋隐雪从朗城离开后,有病态复萌的症状,关太以衣不解带在旁照料,喂饭喂药不假人手,林秀谨着实感激不轻。 宋隐雪成年前那两年,关太以作为半个监护人,出席什么活动,不论任何场合都带着他,无论宋隐雪的大小事务都揽过去管,宋隐雪的逆反心来得晚,问:“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关太以看着砸碎在地的古董,也只是检查他的手有没受伤:“你想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 “你休想取代我爸爸的位置,门都没有。” “你误会了,我对当你爸爸并没有兴趣。” “要么你真心实意跟我妈扯证,要么离她远一点。”宋隐雪明知是为难他,他这种身份,没法轻易跟谁步入婚姻,牵涉的利益纠葛太多了,不说别人图他什么,一旦有差池,相当于资产重组,单凭他图林秀谨什么?就十分可疑。妈妈是很有魅力,但这个人是关太以,一切另当别论。 “我没有碰过你母亲。”关太以抽着雪茄,耐心解释,“你要是想我当你继父,我会跟你母亲商量。” “咳咳、别在我面前抽这个,难闻死了。”宋隐雪不仅一次思考过关太以干嘛耗时耗力接近他们家,但当时的神智不足以让他往深了想。 关太以摁灭雪茄,拿起宋隐雪的彩铅盒放进去,试卷打补丁一样铺在实木桌上:“想好读什么大学没有?” “我想自己考,我也能考上,你别帮我做无用的事。”宋隐雪骄傲得像只昂首挺胸的公鸡。至于后来他弃考,很大程度是因为进了国家队比赛,他只能退役后再入学。 他无比憧憬过大学生活,甚至连坐车的时候都在背书,想在正好时候在校园漫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积极加入社团抛头露面、穿上最靓的西装毕业……所有之前的设想都像停止发育的骨朵,过时不候。 过了20岁,他就不再幻想拥有校园生活。 宋隐雪顺了几颗草莓,还没洗就往嘴里放。外婆在榻榻米上缝补衣物,就坐在上次白川尧睡着的地方。 一个多月了,就匆匆联系了一次。 宋隐雪几不可闻的叹气,这时赵春晓却打来电话:“老板让我联系你,你在家吗?” “在啊,不是不是,我在日本的家。怎么了?” “我知道。你现在方便吗?到门口接白总可以吗?” 宋隐雪愣住了,脑线短路一样没有动弹,电话那头“嗡嗡嗡”还在讲话,他终于回神,箭步冲向门口。木栅栏还未推开,铁门半敞着,透过树影好几个人在墙角忙活。 对面路牙子上,地上堆着大大小小的盒子,旁边一双长腿先声夺人。 “白川尧!”宋隐雪没管有没有车通过,径直冲过去扑在他身上,“你去哪儿啦?最近怎么样啊?我要担心死了。” 宋隐雪一激动,眼眶就润润的,吵架吵不赢的时候也是这样。白川尧一言不发深深抱住他,眼下是许久没休息好的疲惫。 “无家可归了,收留我么?”白川尧语气平缓,笑着摸他的卷毛。 “天上掉馅饼吗这是,留留留!”宋隐雪高兴的跳起来。 两人在门口就腻歪了一会儿,全然不顾已经完工待命的旁观者,春晓只好背对他们吩咐工人做其他事。 “他们在干嘛?”宋隐雪问。 “屏蔽设备。”白川尧不愿多说。 宋隐雪这才意识到过去一个月白川尧并不是游刃有余,如果要做到这程度,情况得多么棘手。 “你这个点来,也不提前告诉我,定酒店了吗?” 白川尧抿嘴,“不请我进去?” “你来办事吗?” 白川尧有点不高兴,“你说我来干什么?” 宋隐雪没想到白川尧居然肯为了他来日本。应该是为了他吧? 春晓他们把大大小小的礼物搬进屋,客厅摆不下,又挪了一些去后院走廊。 “你干嘛啊?”宋隐雪小声嘀咕,日本人送东西讲究细致,意思到了就行了,送多了反而失礼。 白川尧规规矩矩向宋隐雪的外婆鞠躬,又对林秀谨说:“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不知长辈喜欢什么,就都买了点。请勿见怪。” “哪里哪里,白、白总里面请。”林秀谨反应很快,心中却迷惑,她常年不看国内新闻,不知道宋隐雪又跟白川尧搅在一起。 宋隐雪原先在病床上一遍遍叫白川尧的名字,她再迟钝也该琢磨过味,两人之间亲厚超过普通友人,再联想到飞机起飞前,宋隐雪撕心裂肺哭闹要下机,差点闹得被拘留,应当也是在谁那受了很大委屈。 没想到大人还没气过劲,小白眼狼又问妈妈:“是不是只要很优秀就会被爱?要是我表现好,还可以回朗城对吗?” 林秀谨后来旁敲侧击又问了许多,才大致猜得七七八八。儿子是同性恋,她比谁都不好受,可还要出言安慰。没想到十年过去,他非但没吃一堑长一智,还屁颠屁颠把人带回家。 宋隐雪在给白川尧铺房间的时候,看到走廊的礼物盒,嘴角没出息的一抽一抽,聘礼吗? 白川尧跪坐在客人席位,比所有人高出两个头,端方持重地喝着大麦茶。 外婆辨认了一会儿说:“这小伙眼熟,以前是不是来过?” “上次不告而别,没想到您还记得。事发突然,没有照顾好宋隐雪,十分抱歉。”白川尧低头诚恳道。 “是小影同学啊?我想起来了,他统共就带过几个人回来,好多年了呀。那年遇上地震,日本人效率没有国内高,把我和老头子都急得不行。”外婆笑得慈祥。 “是我的错。”白川尧再次鞠躬。从亲历者口中听到地震,他还是后怕。还带过几人回来? “怪不到你头上,天灾谁都说不准。”外婆给他倒茶,“这次来玩多久?刚好小影休假有空,让他带你好好转转,天气很好啊,年轻人不要只想着工作。” 宋隐雪嬉皮笑脸进客厅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画面,一激动就乱指挥:“妈,你快去做饭嘛,他在飞机上肯定没吃好。需要什么哦噶桑请吩咐,我这就去买。” 本来林秀谨想提议去饭店,不料宋隐雪一个劲鼓吹她的厨艺,只好屈身去厨房当煮饭婆。 黄昏给小院铺了一层柔光,宋隐雪牵着白川尧的手去镇上采购日常用品,“事情进展怎么样?始作俑者能抓到吗?” 白川尧没有立刻作答,“那些东西影响到你,我会弥补。”白川尧对他亲人的道歉是真,但不认为合约本身不合理。 “那些东西,你什么时候让我签的?” “怕你不老实。” “你以后可以告诉我,我们什么都可以商量。没有必要这样做。” “没有必要?你真有这种自觉,我就不用费心。” “你怎么这么可恶,明明自己不对还不承认,你知不知道别人写我卖,我很生气,真的非常生气,比你看到的生气一百倍。我还要顾虑你那边……” “以后可以不用顾虑。”白川尧平缓的说,“在我面前不用伪装,我让你生气你可以动手,我不还手,但是不要消失,知道么。” “我又打不过你。动手我吃亏,疼的还不是我自己。”宋隐雪对这个提议不感冒。 “那就当真的卖给我,好吗?”白川尧突然转头看向他,“你想要什么我都尽力满足,你不要考虑别人。” “白川尧!”宋隐雪听不得卖这个字。 白川尧被他的反应逗笑,“我也卖给你。我值多少?” “本来值很多很多钱,但现在就值五块钱。”宋隐雪从兜里刚好掏出一个硬币,单手抛上天又接住揣他西服口袋里,请神容易送神难,“主动送上门的不值钱。” 白川尧摸出金灿灿的硬币攥在手里,“成交。日本遗弃罪要判多少年?” “有病!”宋隐雪跳起来去够他的手,没有夺钱成功,“你又把春晓支哪儿去了?你这样不对,他是你下属,也是我朋友。” “你还带过谁回家?”白川尧问。 “芹姐、教练……”宋隐雪没认真数,“你干嘛问这个?外婆问你住几天,问你呐,白总,让我们底下人有点数嘛。” “你住多久我就住多久。”白川尧捏紧宋隐雪的手。 他在国内的事情根本没有处理干净,甚至牵扯出了内部高层的疑云,他再要追查便束手束脚。可一想到宋隐雪这头悄悄去了俄罗斯,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已成惊弓之雀,生怕一不小心又把人弄丢,处理完最棘手的事务,就赶紧奔赴日本。 * 外公在晚饭时分回来,他早就过了退休年龄,却因为身为杰出工程师,想在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被返聘为技术顾问,现在每天也要去公司遛一遛。 他听说过白川尧的[佰映]公司,也没有难为情的样子,不耻下问、热络切磋,讨论起自动化应用。宋隐雪身为学渣很有觉悟,埋头吃饭喝汤,一头雾水听着他们天方夜谭。 林秀谨一直在厨房进出,端上一道道精致的料理。宋隐雪吃饱了往席子上一趟,放着电视综艺吃草莓冰沙。白川尧一回头就看到他嘴角沾了一点朱红,想动手给他擦掉,心里痒得发慌,脸上却一本正经,回应外公的提问。 晚上九点,家人都入睡后,白川尧终于能抱到宋隐雪,两人分享着一个月以来的事,主要还是宋隐雪说,白川尧听。 宋隐雪睡过去,院落外漆黑一片,只有屋内星光斑斓。宋隐雪的台灯在天花板上缀满繁星,他在手中慢慢转着宋隐雪额前的一绺头发。 他依稀能看到宋隐雪的成长轨迹,是他从未拥有过,无比艳羡过的童年。一家人围坐吃饭谈笑,还玩“先吃不管后吃洗碗”的游戏。宋隐雪也提过好多次父亲,没有一次不是带着满溢的崇拜和骄纵。大概从小在蜜罐子离长大的孩子,尽管后来吃了苦头,眼中还是有光。 他和白一翀却没有吃过这样和平的一顿饭,没有享受过父母的爱护。 他的母亲,在他对大人的世界有概念后,最深的印象就是在梳妆台前哭泣的模样。喝醉的父亲会对她动手,不懂事的弟弟非但不害怕,还在旁边鼓掌嬉笑,母亲嘴角青了一块,却上前去捂住他的眼睛,把他转过去对着墙,下一秒她就被父亲拽进屋里,翻箱倒柜的拉扯声又继续新一轮轰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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