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至温柔地抚上时运的眉心,那片皮肤上隐约的细纹暗示着他这段时间总被阴霾困扰。 即便时运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轻松样,但姜至看得出他最近眉眼深处的疲惫感。自从时运接管网安科罪组,有些让他头疼的事情发生了,姜至看在眼里却不说破。 “对。趁着连休,去我妈那儿待一晚怎么样?”他提议说,“你最近发条上太紧,是时候稍微放松下了。” 父亲出事后,铺天盖地的不实新闻令姜至妈妈精神上饱受困扰,最后搬进了山清水秀的西坳才有所缓解。从那时起她便一直长居西坳,经营着一家二合一的田园民宿与咖啡店,回归闲适生活。 时运挑眉,半逗弄地说:“终于打算带我正式见家长了?” 姜至时不时会去妈妈开辟的世外桃源躲避一下现实,只不过这是他第一次邀请时运一起,虽是借着放松的由头,但背后夹带的意义不言而喻。 “别说得好像我藏着你,让你很委屈似的。你顺序不是一早就调转了?先见了我家里人再搞定的我。”姜至捏了捏他的脸,认真道,“我提前问过了,这周末民宿没有booking,我妈那儿可以只招待我们。” 时运自然不会拒绝姜至主动提出的小蜜月,爽快答应:“OK啊,待会儿收拾好东西就出发。” “那我先去洗漱。”姜至得到想要的回答,侧头亲了亲时运的颊边便翻身跳下床。 比身型大几号的T恤从他腰间垂落,刚好将饱满的臀底曲线盖住。时运看着那一双白皙笔直的长腿慢慢晃进浴室,也起床蹭蹭跟了进去。 “老婆,今天帮我刨须[1]呗——” “得得得,那你先别用胡子扎我下巴呀……” 西坳一向有明湾后花园的美名,有青山、有碧水,还有奇石,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作似乎都青睐存放于此。为了保护自然资源,西坳的现代化开发缓慢而适度,是明湾高速发展脚步下为数不多仍保留着原始风貌的生活绿洲。 姜至开车进西坳花了大概一个多小时,在晌午时分顺利抵达一处村落庭院。 门牌被岁月剥蚀了部分颜色,但在木板的年轮上留下了做旧的艺术感。庭院里散布着葱葱绿植,木制桌椅上摆放着新鲜插花,不见水却又听得见潺潺,处处都是质朴生活中简约但不简单的巧思。 “妈。” 姜至朝门面里喊了声,郅佩兰便掀帘走了出来。 “乖乖。”郅佩兰还未来得及将围裙解下,姜至已经将她抱了个满怀。她用手拍了拍儿子挺阔的背,欣慰道:“回来啦。” 姜至拥抱完妈妈,时运便上前半步,灿烂问好:“师母,好久不见了。” “小时也来了?”郅佩兰似乎并不惊讶,保持着和善的笑容,“你确实是有一阵子没来看过我了。” “工作忙,不留神怠慢了,您别怪。”时运将手中的袋子递上,惯常地嘴甜道,“给您带了点顶级花胶,最适合煲汤滋补,喝完保管容颜永驻。” 郅佩兰捂嘴笑道:“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真见外。” 姜至知道时运脸皮厚,指不定说出些什么没提前商量好的惊人话来,于是玩笑说:“妈,你最好多和他见外点。” “我一早就把小时当成半边仔[2]了的,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呢你。”郅佩兰故意瞪了一眼姜至,“快点进来,洗洗手,等我炒完这个菜就有饭吃。” 时运伸手拦下她:“师母,等我来吧。” “这怎么行,来做客怎么有你进厨房忙活的道理。” 姜至知道时运想搏个好印象,于是说:“妈,你让他去吧,他手艺好着。” “行,那辛苦你了,小时。” “哪儿的话,您和姜至在外头多聊会儿。” 时运说完便轻车熟路地走向厨房。姜至正奇怪他为什么不用人指就知道厨房在哪,胳膊上就传来不轻不重的一记拧。 “哎!”他故意扮疼叫出声,“妈,我都三十了你怎么还搞体罚这套。” 郅佩兰一语戳破:“平时把人使唤惯了吧?” “你这一颗心怎么就偏向他呀,有没有想过是他主观乐意呢?”姜至辩驳说,“他这么大只,要是不乐意还能任我欺负?” 郅佩兰却语重心长:“你别当我上了年纪就耳聋眼盲。难得人对你上心,你也要多体谅人,知道吗?” 姜至还未和妈妈坦白过自己同时运的关系,却隐隐觉得妈妈这话意有所指。他只能敷衍过去:“啊行,洗手吃饭先啦。” 有时运在,一顿饭吃得笑声连连。自从家中出事后,姜至很少见妈妈笑得那么开心,他心中不免因时运的努力而感动。 饭后两人一起挤在水槽边洗碗,时运擦洗,姜至过水,宽敞的厨房里只有碗碟碰撞声和水流的哗哗声,气氛异常安静却温馨。 姜至接过一只碟子,突然说了句:“谢谢你。” 时运愣了一秒,立刻绽开一个恍然的笑:“和我客气什么。” “有时候忍不住会想,如果我也是你这样的性格就好了。不那么内敛沉闷,而是能够活跃气氛的话,说不定我妈当时就不至于陷入抑郁了。”姜至盯着被碟子分开的两股水流,闷声道,“可能因为我太过介怀,有时候我妈觉得我心思太沉,甚至要反过来想办法照顾我的情绪。作为儿子我真的很不及格……” “之之,别这么说。”时运将水流调小,同时向身边跨了一小步,直到与姜至手臂相贴,“在出事之后你能继承师傅的遗志、从没让师母操心,一个人努力撑到现在,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再怎么能哄师父师母开心,也无法代替你在他们心里的位置。你们是一家人,我们也会成为一家人,有什么话都和师母说开就好了。” 最后一个盘子被放到沥水架上,时运关闭水龙头,将手套摘下后转向姜至,朝他张开手臂:“借你靠一下。” “还好有你……”姜至将头埋进他胸口,将生成的负面情绪都一一消化。 碍于妈妈还在外面,仅仅过了半分钟他就重新直起身。 姜至透过纱窗看了一眼后院的花圃:“我出去看看。” 郅佩兰在民宿后面开了块田侍弄些花果打发时间,这会儿地里那一茬又一茬绿色正旺着。 “估计有一阵子没仔细打理了,地里都是杂草。”姜至一边说一边往储物室走,翻出了农具,“得帮我妈收拾一下。” 时运将他手中的草帽夺来扣到自己头上,顺便接过镰刀:“我来吧。现在日头毒,你这细皮嫩肉的待会儿晒伤了我可要心疼。” 刚才下过一阵过云雨,土壤泡过水之后变成坑坑洼洼的泥浆,随便一脚进去就能溅一身泥。换做普通人都不会为了进去玩泥巴而争抢。 姜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不信:“你会?” 接着一句“你这娇生惯养的少爷仔肯定没下过田”还没说出口,下一秒,他就见时运熟练地挥动镰刀。 “……”看着时运手中那簇切面整齐的杂草,姜至默默收回了想说的话。 时运扬起一个得意的笑:“没骗你吧?外面晒,你快回屋里。我手脚快,这片田不出一小时就能搞定了。” 姜至钻入草帽投射下的阴影里,替他整理了一遍脖间搭着的毛巾:“那我进屋给你打西瓜汁冰着,待会儿拿出来给你。” 时运眉眼弯了弯,笑说:“好。” 姜至再怎么迟钝也发现了问题所在,他皱着眉走进屋,揭开西瓜上的保鲜膜,忍不住问:“妈,时运他之前是不是经常来你这?”
第83章 世外桃源(下) 时运下田的熟练程度令姜至自愧,不是经常做的人绝不可能如此麻利,姜至心中难免疑惑。 “何止经常,你爸出事之后,小时基本每个月都进来陪我聊天,比你来得勤快多了。”郅佩兰望着后院的方向叹了口气,“时运这孩子来了也不让我告诉你,怕你知道后心里不痛快。” 怪不得之前来总见花圃收拾得干净利落,妈妈竟还合谋骗自己说是好心的邻居帮忙。“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姜至说着说着就哑了声。 按照之前和时运不对付的脾气,他真有可能送上一张免费单程票——直接把人从西坳的海边一脚踹回中黄。 郅佩兰又说:“你们之前不是因为误会闹不愉快吗?我还好奇怎么回事,问小时他又绕弯子,只说是他的问题。” 姜至机械地将西瓜塞进榨汁机。红色的果肉残渣挂在壁上像一团团失水的絮,如同这些年自己千疮百孔的生活。但时运的情感与真心却是那汩汩流出的果汁,丰沛而鲜活。 郅佩兰递上一个玻璃杯,对姜至说:“啊妈不清楚你们后生仔之间的事情,也不好随便猜测。但是之之啊,小时这份人品格好、心地又好,最紧要对你又好,真的很难得。” 她顿了一秒,才抛出重点:“你们两情相悦,就要捉紧点了。” “妈,你这么直接?”慌乱中姜至将西瓜汁倒出了杯子,他手忙脚乱地拿抹布擦拭,一边红了脸,“我俩还没什么……” “还想遮遮掩掩呢?你们两个望住对方的眼神一早穿煲[1]啦。我也后生过,我懂的。” 郅佩兰没有当面拆穿小情侣的甜蜜场面,只意味深长地笑说:“小时每次来陪我聊天都会明里暗里打听你的近况,他对你一早有好感我怎么会察觉不到?况且,今天见你们的眼神跟糖黐豆一样黏,我就知道你也一头栽进去了。” 姜至和时运没有刻意掩饰,也难怪热恋中明显的粉红色被妈妈敏锐察觉。只不过,还未坦白就被看穿,姜至心中难免有些窘迫。 “还是瞒不过你。”姜至又提上一口担忧的气,试探地问,“但你不反对我们吗?我们毕竟都是……” 姜至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两个男人之间构建稳定的亲密关系与传统认知大相径庭,即便受过高等教育的郅佩兰再怎么通情达理,可能也无法第一时间就全盘接受如此突然的事实。 “我们家经历过那阵风雨,我一早就看开了。世事无常,无谓把时间浪费在没必要的争执上,得闲还不如一起商量怎样让你们更长久地走下去。”郅佩兰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语气温柔道,“只要陪在你身边的人能让你幸福、快乐,没有负担,啊妈都赞成。” “况且小时是你爸挑的人,知根知底,你和他在一起我都放心些。” 姜至抿了抿嘴,感动道:“谢谢妈,有你的祝福,我们心里就踏实了。” “这些年你一直把你爸的事儿压心上有多辛苦啊妈都知道,但是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你也该过会真真正正属于你的人生了。” 生命是一本不断往后翻动的书,偶尔被风吹回最痛的那页,当初那种刻骨铭心的依然鲜活。提起过去,郅佩兰语气有些哽咽:“之之啊,对自己太苛刻就容易伤到想关心你的人。不要最终独占本该分摊的痛苦,有时候敞开心扉允许别人和你分担不是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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