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运虽然心中恼火,但面上依然十分和气,只是语气稍显严厉:“可以理解你们的难处,但希望您能尽快组织修复天眼系统,这也是为了保障村民的人身和财产安全。” 村长点头说是:“哎,警察同志批评教育得对,我们立刻整改。” 时运一行无功而返,只能寄希望于去柜员机所属银行的总行调取其本身的监控视频。 由于位置偏僻、使用频率低等因素,监控系统升级并没有覆盖到西坳这处柜员机,再加上夜晚光线不好,拍摄到的画质清晰度十分有限,只能勉强认出人影的轮廓。 画面中嫌疑人全服武装,完全没有露出任何一处能够辨认的生物特征,显然是有备而来。 第一眼看到视频的时候,泰柠忍不住骂了声:“这分辨率比我姥姥家的盒子电视还差。” 每个环节上的疏忽拼凑在一起,就足以变成让嫌疑人逃脱的漏网。 时运回到办公室后将这段五分钟不到的录像来回看了数十次依然没有收获。他不禁捏紧了发酸的眉心,试图缓解熬夜与案情再次停滞带来的双重疲惫。 虚掩的门板响起了三下有规律的叩响,除了姜至,组内不会有人如此客气地执着于这份形式上的礼貌。 “进。” 姜至得到允许后推门而入:“没打扰你吧?” 时运扫了眼时间,欣然道:“就在你进门的那刻到了午休时间,姜老师把握得很准。” 对方将这话当成了夸赞,抬了抬手中的牛皮纸袋,放到桌面上:“早上不小心煮多了,给你带一份,当中饭吃吧。” 在时运开口前,姜至又将他原本想说的话堵了回去:“不用谢我,用的是你家的水电气和食材。” 时运打开餐盒,发现里面盛放的都是很花时间和功夫的菜式,很显然姜至今天醒得足够早。 “你这满汉全席我可受不起。”时运了然,勾唇笑道,“看来我不在你身边,没睡好?” 姜至否认得干脆:“一个习惯养成需要21天,我与时Sir这才几天,未免太夸张了。” “今晚下班有空吗?带你长长见识。”时运没有揪住对方的漏洞不放,反而主动转移了话题。 姜至有些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时运脸上,并不想就这样轻易地咬钩:“时Sir想约我的话,不妨换个更直接的说法?” “如果你把它当成是约会,勉强也算吧,如果你不介意地点太过随意的话。”时运的视线快速扫过姜至一成不变的整洁西装,颇有些微妙地说,“不过建议你换身衣服,不然从那儿回来你可能会负担一笔高昂的清洁费。” 姜至听完这话,蹙眉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污水横流的垃圾回收站吗?” 时运的眼神忽然变得冷厉,姜至觉得周遭的温度都降了些许:“比这更加肮脏的地方。”
第24章 鱼龙街市 下班后,时运载着姜至去往车马地。道路两侧的房屋逐渐褪去自带天生傲骨的金属质感,换上由岁月一轮轮附着的油烟与污痕。 两种极端的单调在姜至面前完成了转换,直到望见远处的标志性物件他才意识到此行的目的地为何处—— 鱼龙样式的灯笼缀于骑楼檐下,即便色泽黯然,也不影响它们栩栩如生。此地正是明湾臭名昭著的鱼龙街。 这是一条位于明湾老城区的旧街道,拥挤的人群流动在充斥着污垢的档口间,通常一口烟的功夫便有人在巡警眼皮子底下完成了一桩偷龙转凤。 而在上个世纪明湾发展之初时,这里原本曾承担着极为重要的商业重任,如同打开了金水闸,财源如各地客商络绎不绝般滚滚而来。只可惜后来鱼龙街因陷入地方社团争斗,沦为不法之地,昔日荣光荡然无存。 如今,灰色产业在这里觅得立足之席,罪犯在此更是如入海之鱼、钻云之龙般难寻踪迹。落入西山的红日敛去锋芒,取而代之的夜幕便是唤醒鱼龙街的唯一密语。 油漆斑驳的老式路牌由繁体所书,预示着这条街在时间的洗历中经历过几番兴衰更迭。姜至透过车窗看了眼,叹道:“一夜鱼龙舞[1],看名字本是想讨个来客纷纷、生意兴隆的好兆头。” “若没有社团缠斗,原本此处应是今日中黄。”时运的语气仿佛冲泡多次的茶,已经辨不出味道与色泽,只留如常的平淡,“没想到最后只应了‘鱼龙’二字,而且还是‘鱼龙混杂’的鱼龙。” 鱼龙街因修于旧时、未经扩建,加上街巷两侧挤满流动摊档,车至街口已经无路可行,若想深入其中只能依靠双腿。时运只能将车停到路边线内,示意姜至下车。 才走出几十米的功夫,来往的人流便几次插入两人之间。时运伸手将意图保持距离的姜至锢入手臂的控制范围,附耳道:“这里治安混乱,跟紧了。” 姜至背后那条紧搂着自己的胳膊肌肉紧绷,已然陷入了预备时的紧张状态。他知道审时度势,在这里只有跟紧时运才能不触霉,为求自保便不纠结于一时半刻的亲密动作,只是问: “为什么想带我来这里?” “睡前活动。”时运先是故意惹了他一句,但很快见好就收,用气声说:“好吧,我在这儿插了眼针。” 姜至与他挨得近,在一片喧哗声中依靠口型辨认出了那句话:经罪科在这里发展了秘密线人。 无数板车拼凑而成的流动摊位仿佛一张张构成移动迷宫的卡牌,每日不同的排列组合为正邪双方都平等地提供了绝佳良机。 “时Sir带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市民深入虎穴,不怕我拖累了你的部署?”姜至猜测时运是想来刮线索,但不知为何自己也被拉下浑水,“你和郭Sir来不更合适?” 没想到时运给出了充分的理由:“泰柠考进经罪科以前就是在车马地做的巡警,我带张熟面孔进来和直接开警车游街有什么区别?” 他话说完,似乎回忆到了一个关键词,看向姜至的眼神透露出一丝玩味:“手无缚鸡之力?姜老师不是在一个雨夜上演过英雄救金毛吗?” 姜至抬手往他腰间肋骨处锤了一拳,换来对方一记求饶般的闷哼。 两人拐入一条巷子,有不少餐馆开着侧门,厨余用水在坑洼的路面淌成一副飘着油污的抽象画。姜至引着时运往后面街道的一处老式居民楼走,远远就见步梯下的三角区域半拉着帘布。 露出在外的玻璃柜台已经磕坏了一角,透过蛛网般的裂纹,姜至看到里面凌乱地堆陈着手机零件。 “我教你一招瓮中捉鳖。” 还没等姜至开口询问细节,时运便两三步上前,再开口时已然变了个声调,简直如同另一个人: “老板在吗?” 里头传出应答声,听语气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在,价目表柜台上贴着,你先看。” 时运继续用假声放长线:“老板,我要的上面没写,是别人介绍我来这找你买二手面罩的。” “有有有!我这儿的货保管是鱼龙街最齐全的哈!” 脏旧的帘子后立刻探出了一颗贼溜溜的脑袋,那眯成缝的眼睛落到时运似笑非笑的脸上时立刻瞪如铜铃。 “怎么是你?”原本高亢热情的声调急转直下,慌张到破了音,“你这不是钓鱼执法吗?你无耻!” 时运没理他的抗诉,将手径直伸入帘中一把揪住了对方的后衣领,精瘦如柴的人立刻被提溜到了面前:“上次被拘留还口口声声说改邪归正,不知道飞蚊哥你归的是哪门子正道,说来我听听?” 在鱼龙街的地下江湖里,盗卖遗失身份证算是其中最基础也是最常见的一个低等派别。时运说的“面罩”正是他们用来掩人耳目的行话。 “哎哟,大佬时,我可受不得您这一声哥!”绰号叫飞蚊的男人低眉顺眼道,“您找这是为了什么事儿?” “供应渠道源源不断嘛。”时运撩眼看了看内测堆满卡片的操作台,从侧面兜圈,“最近生意挺红火啊?” 飞蚊赶紧打哈哈:“哪儿能够呀,我这不是没什么进账,准备去塞小卡片帮补一下家用嘛。” “都是按摩店的广告,不信你看?”飞蚊继续嬉皮笑脸。 不愧是在社会边缘摸爬滚打惯了的油子,比自己更不要脸。时运不再同他耍太极,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直切正题:“认不认得这人?” 飞蚊垂头看了眼乌漆嘛黑一片的监控截图,立刻摇头否认:“不认识。” 时运伸手将照片贴到他脸前,手上加重了些力道,逼问道:“你看清楚点再说。” “大佬时,我可不敢骗你呀!”飞蚊挣扎说,“这人又是披雨衣又是戴头盔的,全身上下遮了个严严实实,亲娘来了都得发愣。你这不是存心刁难我吗?” 时运将照片收回兜里,换了个方向追击:“最近来入货的人,有什么印象吗?” “我见钱眼开,管他是谁,有钱赚就行。”飞蚊面露难色,“况且我的习惯一向都是原地钱货两清,不必回头解决。” “我不管你这地方的销售模式。”时运显然没了耐心,“照片不认得,卖出去的身份信息总有印象吧?” 他将从温茂内部获取的身份证号拉了个单子,飞蚊瞄了瞄便立刻心虚地撇开眼神,“不是我这出去的。”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一目十行的本事,两秒钟就说不知道,骗鬼呢?”时运警告地敲了敲桌面,“怎么证明不是你的货?” 飞蚊梗着脖子喊:“别跟我来你妈是你妈这套。” “我不信你这么大盘的买卖平时也没个记录。”时运说。 飞蚊匪夷所思地看着他:“开玩笑呢?我干这行留记录不是主动制造罪证找牢蹲吗?” “你也知道我是警察,哪儿来这么多废话!”时运手上动作逐渐粗暴,“不想就地合作,需不需要带你回去喝杯咖啡?” “警察办案,闲杂人等是不是得回避一下?”飞蚊的眼球滚向站在一旁的陌生男人,“我不信他。” 时运曾经从追债人手中替飞蚊解过围,凭借救命之恩成功获得了飞蚊浅薄的信任。出来混的,有时候过命的交情都能变质,这会儿突然多了个生面孔,也不怪他多心眼。 “你说谁闲杂呢?”听他贬低姜至,时运火气本来冲上一半,但及时在半途掐灭,迅速做出了反应。 他给了姜至一个眼神,对方心领神会:“我先去别处转转,你好了给我电话。” 姜至立刻离开了两人的视野范围,不知所踪。 “现在放心了?” 时运说完话,并没有得到回应。 时运见飞蚊提了口气,又见对方手边空气中有大片尘埃正迅速浮动,立刻闪身往侧边一躲。银光贴着他的腰侧蹿了个来回,电光石火间,出完阴招的黑贩已丢下剪刀从墙上的小窗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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