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规费力地环顾四周,依然没有找到柳靖的踪影——茶舍内安静而空旷,只有微弱的茶香弥漫在空气中。 梅子规的身体感到了一阵寒意,直觉告诉他:有人正在悄悄地靠近他的背后。 在下意识的反应下,梅子规试图转身,然而,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他的手腕被紧紧抓住,随后是绳索般的东西缠上他的手。 梅子规心中警铃大作:“谁?” “你放心,你会喜欢的。”那个人在他背后温吞地说道,带着自信的笃定。 梅子规能感觉到,那个人打结的技巧颇为纯熟,似还真的是专业人士,和元景石那种仅凭直觉和本能胡来的,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然而,梅子规就是喜欢那个“地”。 而这个“天”,让他恶心又反感。 他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随即一阵剧痛从口腔穿透全身——这种刺激瞬间让他的头脑清醒起来,痛苦唤醒了他的意识。 随着痛楚传遍全身,梅子规感受到力量重新涌现。他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抬脚猛地往后一踹——背后的人被这一踹击中,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退着。 梅子规迅速转过背,看到对方的脸:“是你?张瑞阳?” “是我。”张瑞阳笑着说,“你还记得我啊。” 张瑞阳曾是梅子规的旧友,也曾对梅子规表白,却遭到无情的拒绝。 张瑞阳现在被踹了一脚,捂着腹部,颇为狼狈,却咬牙切齿说:“你一直那么美好、那么高傲,我被拒绝了,好像是理所应当的……然而,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梅子规冷淡地看着他:“我有什么问题?” “你喜欢这玩意儿,为什么不告诉我?”张瑞阳咧嘴笑说,“元大君粗人一个,毫无品位,和你根本不可能有共同话题,但就因为他能陪你玩儿这种游戏,你就给他?原来你也是一个下半身思考的货色啊。” 张瑞阳越说越愤怒失望,好像他是痴心错付的最惨老实人:“元大君能给你的,我也能!我还能做得比他更好。” 梅子规原本还是只是冷漠,听到张瑞阳的发言后,眼神瞬间变得犀利。 但他没有说话,只说缓缓走近张瑞阳,每一步都散发着一种压迫感。 张瑞阳看到浑身冷意的梅子规,顿时畏惧不已,本能地退后两步。 但他还来不及退后,梅子规就扯开手里的绳索,一巴掌打在张瑞阳的脸上。 张瑞阳的身体瞬间摇晃了一下,眼前一片模糊。痛楚从他的脸颊传遍全身,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但同时,他又变得异常愤怒,抬起拳头就要反击,却被梅子规一脚踹倒,身体狗吃屎地趴在地上。 张瑞阳像一只丧家之犬,身体无力地趴在地上,心中满是屈辱和愤怒。他试图站起来,但梅子规的鞋底已经踩到他的脸上,好像一根钉子似的把他狠狠钉死在地上,动弹不得。 梅子规的声音冷冷响起:“就你这样,还想跟元大君比?” 张瑞阳此刻变得软弱无力,是愤怒也愤怒不起来了。 他只能像条丧狗那样在梅子规高级皮鞋的鞋底下呼呼喘着气。 就在这时候,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陈明辉带着元大君来了。 陈明辉一边小跑步一边说:“刚刚柳靖告诉我,我不敢干,有的是人肯干……我就意识到可能要出事了。” 元景石面色沉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原来,柳靖试图说动陈明辉去捆梅子规,但陈明辉觉得这事儿不靠谱,没有答应。没想到,柳靖却突然告诉他,已经另有人选,他痛失了一个好机会。 陈明辉心里“咯噔”一下,想:这个姓柳的还说别人变态呢!就他最变态! 但陈明辉一个人不敢过去,要说找杨女士也没胆,只好拉了元大君来助阵。 二人冲进茶舍,看到眼前的场景也惊呆了:只见梅子规手持绳索,脚踩张瑞阳,雄赳赳气昂昂。 陈明辉:……我就说嘛,这活儿不靠谱,不能接。
第46章 父亲 听到来人的动静,梅子规收回脚,转头看陈明辉和元景石站定在那儿:“你们怎么会来?” 陈明辉在梅子规冰冷的目光下头皮发麻,不知该说什么。 却是这时候,元景石冷笑一声,看着地上的张瑞阳,道:“就是这龟孙儿?” 张瑞阳大喘着气,看着跟座山一样壮的元景石大步走过来,一颗心瞬间吊到嗓子眼。 元景石每一步都散发着一种压迫力,使得张瑞阳自感无比脆弱。 元景石停在张瑞阳面前,身上散发出的气势让他无法抬头。张瑞阳不敢直视他的目光,瑟缩着头,气焰全消,小声说:“是……是柳靖……是柳靖让我来的!” 听到“柳靖”这两个字,梅子规眼神一凛,苦笑说:“当然是他。还得是他。” 说着,梅子规将绳索扔在地上,转身走出了茶舍。 元景石看到梅子规如此,便也来不及管张瑞阳了,连忙追上去找梅子规。 陈明辉看着二人离开,颇感尴尬:“别扔下我啊……” 他和张瑞阳大眼瞪小眼的,半会儿,陈明辉礼貌地说:“人渣先生,我看你情况不好,需要我给你打车送医吗?” 张瑞阳:………… 竹林里,梅子规径自前行。 “子规!等一下!”元景石的声音传入梅子规的耳中。 梅子规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元景石:“你追出来找我,有什么见教?”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漠。 元景石摊开手,说:“我若不追出来找你……怕你觉得我不爱你。” 梅子规眼神里地动山摇。 元景石往前一步:“我知道,你的躲避是为了让我追赶,你的拒绝是为了让我接近,你的冷淡是为了我的热情……” 梅子规的表情出现裂痕,语气却更加冰冷幽深,如静水深流:“你的意思,是我刻意制造距离,测试你的诚意,还是玩弄感情欲擒故纵?” “都不是。”元景石把手放在梅子规的肩上,用粗莽的他从不曾有的温柔语气说,“你是在向我求救,子规。” 元景石似仍在说,他听到了海妖的歌声。 哑巴海妖心里的歌声。 梅子规没有讲话,但感到双眼发热、发酸,好像眼睛也变得和他的心一样百孔千疮。 他觉得视线骤然模糊,便用力地眨了眨眼,这时候,元景石却把手伸到他的眼角。 梅子规好似被惊醒一样,猛地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哭了。他用颤抖的手轻轻触摸自己的脸颊,感受着泪水的湿润与温热。 梅子规看着元景石,这一刻,他好像看着一个杀父仇人那样咬牙切齿:“元景石,你到底想怎么样?” 元景石高兴地说“你终于愿意喊我的名字了”。 梅子规一怔。 在元景石给了他名片那天,梅子规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却总佯装不知,时时以“元大君”相称,好似这样就能划清界限。 元景石也总是相当配合,随他心意行动。 只道此刻,梅子规把“元景石”三个字讲了出来,如破了一个沉眠的魔咒,又好似撕掉镇魔的封条。 元景石淡淡一笑,伸手抱住梅子规,轻声道:“我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期望你允许阳光照在你身上。” 在他的怀抱里,梅子规的颤抖更加剧烈。 元景石缓声说:“即使那颗太阳不是我,也没关系。” 梅子规在元景石的怀抱中终于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痛哭失声。 身体颤抖着,泪水如泉般涌出,悲伤、委屈、和痛苦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他沙哑地喊道:“又怎么可能不是你!” 他突想到伊丽莎白·冯·塔登 所著《自我决定的孤独》的一句话: 你如何确定自己是被爱着的? 我想,那应该是你能够在另外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怀中像个孩子一样哭泣,而又不用感觉羞耻的时候。 阳光穿过茂密的竹林,洒在梅子规和元景石的身上。金黄的光芒穿透竹叶的缝隙,点亮梅子规和元景石的身影。这一刻,他们似成为了大自然的宠儿——每一束阳光都如同片片金箔,轻轻地覆盖在他们的皮肤上,闪耀着温暖的光辉。 梅子规的泪已经止住,神情依旧如往常那样淡淡的,但眼神却已有了变化,好像是冰已经消融,成一汪春水在眼底横流。 他与元景石并肩而行,手牵着手。 阳光从竹叶的缝隙落下,照在梅子规的金链上,熠熠生辉。 元景石轻声问:“你什么时候也给我打一套链?” “作为你的形象顾问,我不建议你这么搭配。”梅子规轻声答。 元景石笑了:“你还是我的形象顾问?你不是已经请辞了?” “你不是没有同意?”梅子规瞥他一眼,“连我的违约金支票也逾期退回了。” 元景石答道:“我是不会同意的。若我同意,你是不是要伤心失望?” 梅子规此刻已不再别扭冷淡,坦诚颔首:“很可能。我惯会自我折磨。” 元景石站定,捧住梅子规的脸:“你好叫人心疼。我的子规,我的心肝肉……” 梅子规淡淡打断道:“我接受你的亲密,但肉麻也该有个限度。” 飞鸟在竹林上一闪而过,翅膀扇动产生的微风轻拂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梅子规抬眼望天,轻声说:“那是母亲养的白鸽。” “白鸽?”元景石好奇道,“她还会养这玩意儿。” “她喜欢这种无论飞多远但到点就会回家的生物。”梅子规淡淡说,“这能给她安全感。” 元景石闻言,感慨地说:“即便是这么强悍的人也会渴望虚假的安全感。” “她是一个心理问题很大的人。”梅子规平淡地指出,“柳靖原本是她的心理咨询师,利用了她内心的漏洞,成为了陪伴她时间最长、获利最多的男人。” 元景石看着梅子规,似乎等梅子规把话说完。 梅子规此刻已不再保留什么,曼声说道:“我童年的时候,颇为懵懂,家中也算父母双全,幸福美满……但我隐隐也知道,母亲想将我当成第二个父亲培养,想把我养成一个文武双全的绅士。” 元景石沉默地听着。 梅子规继续道:“在我步入少年之后,心思越发敏感,慢慢能察觉到情况不太对劲。” 元景石聆听着,认真地看着梅子规。 梅子规转脸看天空,目光飘远:“我发现,卧室里挂着的肖像画和我的父亲,虽然像,却又不全像。我的父亲似乎也在刻意模仿着某个人……” 元景石心下一震,望着梅子规:“你的父亲是……” “他们说,我的父亲是梅先生。”梅子规顿了顿,声音空荡,仿佛心里有某个地方被掏空了一个洞,“但陪伴我长大的那一个,活着的,有血有肉的,一直都是柳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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