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斐这样,只是因为累了,不愿意再“挨”了。 舒沅懵懵懂懂地,试图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陆斐的“不愿意”,突然到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程度,好像就是一夜之间,那个低到尘埃里的陆斐就不见了。 陆斐从他的生活里抽离了出去,义无反顾地。 留下了他一个人。 只剩他还在原地。 仓皇失措。 * 两人真正分手的消息终究还是传到了父母耳朵里。舒爸爸对此很生气,第一时间打电话过来质问是不是真的。 舒沅说是。 他去了外面一趟,给呼噜买了一种新的猫砂,期望呼噜能学会使用猫砂盆。 太阳快要落山了,舒沅没有开车,回来时沿着街道在炎热的天气里慢吞吞地走。他的时间好像变得一下子多了很多,即便他花很多时间来工作,花很多时间来发呆,花很多时间来陪猫,可是还是觉得用不完。 舒爸爸压着怒火:“准备闹多久?” 当初两人死活都要在一起,舒家上下都被掀了个天翻地覆,打也打过、骂也骂过,舒沅一言不合就闹起了绝食。 别人搞同性恋叫不正经,可是长辈们都看得出这两人不一样。 陆斐除了家境清贫,实在是够优秀,不仅名校毕业后海外深造,还一表人才。 后来两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舒沅也闹。他本来在家里就被宠坏了,搬出去后陆斐更是把他宠得无法无天。平时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起在家看个电影吃水果都是陆斐喂,闹脾气自然也是陆斐哄他。 有一年冬天,舒爸爸去他们家里看见陆斐把要出门的舒沅抓回去,轻声细语哄他多穿一件衣服。舒沅不穿,陆斐就又是亲又是逗的,亲自把毛衣给人加上了。那种溺爱和纵容,有时候舒爸爸都觉得舒沅太过分,根本看不下去。 所以只要两人闹矛盾,所有人都知道不对的人一定是舒沅。 这话问得舒沅顿住脚步,睫毛闪了闪。 眼前的路面上有夕阳照射下来的光线,他看着那道快要消失的光,说:“不是在闹。” 舒爸爸听出他的语气失落,也比以前认真得多,一口老血哽在心口:“那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谁提的?!” 傍晚,下班的人多了,道路上行人变多。 为什么要分手? 舒沅不知道,也答不上来,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他重新迈开脚步,撒了谎:“是我提的。” 舒爸爸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舒沅隐隐听见妈妈在一旁焦急地问话。 舒爸爸重新开口:“陆斐给我打过电话了,他说是他提的。” 分手了,两个人都说是自己提的。 宁愿在长辈面前做个不懂事的人,也没有再和好的可能,这说明什么,说明事情真的回不去了。 事实上,尽管舒爸爸打电话过来想要教训儿子,但其实在陆斐给他打过去的电话里,也一点都没对陆斐客气。 舒爸爸质问陆斐原因,陆斐只是道歉。 舒爸爸他气昏了头,对陆斐破口大骂:“我不管你们能不能在一起一辈子,你这样突然就把他扔下,连一点缓冲的时间都不给,是不是太绝情了?我相信你不是一时产生的想法,舒沅的确早就该教训,可两个人相处不是这样的。你怎么能一下子把他宠上天,一下子又要放手呢?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不能惯着他!陆斐,舒沅不对,你应该给他机会去改正,而不是一味宠着忽然判死刑,你做得太绝了。” 陆斐被骂到最后,也没有辩解一句。 他只在电话里道歉:“叔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小年轻的事气得舒爸爸血压升高。 舒妈妈赶紧拿来降压药,换了大半天才打这个电话过来。 从陆斐提出分手那天开始,舒沅的生活被完全颠覆了。 随着时间过去,事情变化后的后果也在提醒着他,他与陆斐的分开。 舒沅站在十字路口。 等着来自家里的,属于他与陆斐的最后一场风暴过去。 舒爸爸叹气:“你回家吧。” “我没事。”舒沅不想回去,“你们不用担心我。” 舒爸爸气得高血压差点又犯了:“闭嘴吧你,我这是担心你?我是想问你分手了还住在别人的房子里干什么,家里养不起你吗?!” 舒沅:“别人的房子?” 他想到了什么,不服气地说,“房子是我和陆斐一起买的,他出了多少钱?我会把钱补给他。” 舒爸爸气笑了:“一起买的?你那点钱好意思拿出来说?平时造都被你造光了,买房子你出了多少钱你心里是没数,因为那都是人家陆斐给的。你们那地段,首付对他来说就是天文数字,你们买下来以后每个月的按揭款是多少,你知道吗?你交过一分钱?” 舒沅霎时愣住,哑口无言。 他竟然从来没关注过这件事,他们的财政情况怎么样他从来没操心过,因为都是陆斐在打理。他能挣,却更能花,算一算这些年他恐怕真的没什么结余,可是吵架时,他还敢理直气壮地叫陆斐滚。 而陆斐提出分手后主动搬了出去,除了拿走自己的东西,竟半个字也没提过这套房子。 陆斐把房子留给了舒沅。 这算什么? 主动提出分手的人却什么都不要,算是给甩了他的补偿吗? 舒沅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恼怒。 挂断电话,舒沅立即拨打陆斐的号码,电话里却传来提示: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他被陆斐拉黑了。
第8章 “陆斐!” 少年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春日,阳光灿烂,草木郁郁葱葱。 陆斐家的老房子位于旧城区,地基比路面高出一截,临街的居民楼都有高高的台阶。陆斐刚停下那辆他骑了很多年的自行车,将它锁在台阶的栏杆上,就听见了舒沅的声音。 他回头,看见舒沅从家里的车里下来。 太阳透过树荫的间隙照在舒沅的身上,星星点点,白皙的皮肤与黑发似乎都在发光。司机对舒沅说了什么,舒沅根本没在听,隔着一条马路与穿梭的车辆朝陆斐招手。 陆斐便停住了脚步,把怀中拎着的一摞书换了只手,站在那里等他。 陆斐明明已经成年了,可每次见面舒沅都觉得他更高了一些,是因为陆斐太清瘦了。 每当他这么冷冷淡淡地往那里一站,那股子天生的漠然与疏离就让人觉得有些遥不可及。 车辆变少,舒沅终于从街对面跑了过来,口袋里装得鼓囊囊的不知道是什么,见面第一句话:“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他身后的司机把车开走了,看来他是打算在这里待一会儿。 陆斐道:“你打过我手机?” 舒沅气呼呼的:“当然啊!我从昨天晚上给你打到现在,全部都说你不在服务区!” 他一步步迈上台阶,多走了一步站得和陆斐一般高,才转过头来问:“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啊?” 舒沅眼睛大而圆,双眼皮的褶皱由窄到宽,眼神干净澄澈。少年人咄咄逼人的时候显得非常娇气,既是质问也是委屈,还有几分理智气壮。 “手机的信号有些问题,我没有把你拉黑。”陆斐平静地说,然后拿出钥匙,“你怎么会那么想?” 舒沅跟在陆斐后面进了他的家。 这不是舒沅第一次来,所以他完全没有要客气的意思,跟在陆斐后面只顾着说自己的:“你不是要出国了吗,我听他们说你出国了就不打算回来了,因为你在这里没有亲人,也没人想着你。现在房子也卖了,干脆一走了之以后都不回来。” 舒沅说话口无遮拦,换了旁人可能都生气了。 陆斐已经习惯,况且舒沅说的是实话。 为了出国,陆斐提前大半年卖掉了这套房子,并和下一任房主商量好让他住到出国为止。现在手续办下来了,陆斐这几天都在忙着处理房子里的东西,舒沅也是偶然从舒爸爸口中听说的。 陆斐家里果然有些乱,和舒沅第一次来的时候完全不同。 原本放电视机的位置已经空了,沙发不见了,冰箱也不见了。原本放爷爷使用过的按摩床的位置,地板上也只剩下了一圈痕迹。陆斐变卖了许多东西,倒真的有些再也不回来的意思。 陆斐整理书本,没有反驳这句话。 他颀长挺拔的背影在春日光影中不像是真的,好像他即将斩断联系的不是这方天地,而是这烟火人间。 舒沅有些慌:“你真的不回来了啊?” 陆斐说:“看情况。” 舒沅还未满十八岁,却已经读大一,因此他总是比身边的人要小,大家都会迁就他。他容易任性,又爱玩,一头栽进大学后不再需要陆斐补课,所以这半年来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平时他很少想起陆斐,也并未觉得陆斐有多重要。可这时听到陆斐这样的回答,他竟然觉得非常难受,又跟在陆斐后面:“你能不能不出国?” 陆斐顿了顿,回头看着他:“不能。” 舒沅气道:“出国有什么好,还不不如留在国内呢!我让我爸安排进他公司,你那么厉害,一定比在国外有前途。” 陆斐继续整理:“沅沅,这不一样。” 舒沅:“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你看不起我爸的公司?” 他的想法太天真,陆斐难以对他解释这件事不是碰碰嘴皮子就能下决定的,只好说:“我没有看不起叔叔的公司,只不过我已经有了其它的安排。” 陆斐总是这样,对自己的前程有非常明确的规划。 他简直不像是一个年轻人,因为他对自己在什么样的年纪做什么样的事安排得明明白白,比无数浑浑噩噩过一生的人都显得要有经验。他念书,打工,做家教,考雅思,哪一样都没有耽误。 舒沅知道自己劝不了他,喃喃道:“我不想让你走……” 他说得不算大声,但陆斐还是听见了。 他知道陆斐听见了,也没有不好意思,跟在陆斐念叨着:“陆斐别走,陆斐别走。” 转了个圈。 陆斐去倒水喝。 他还跟在陆斐身后:“你别走,这里有我想着你的。” 陆斐被他抓住了衣服一角,蓦地站住。 舒沅差点撞到他身上。 陆斐回过头来说:“放开。” 舒沅:“不放。” 陆斐把衣摆从他手中强制性地扯出来,然后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发:“我必须得去。” 舒沅又问:“为什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是必须。 人哪里来的必须呢? 陆斐没有回答,而是指着家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叫舒沅帮他一起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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