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口的那个小屋,是收留了无家可归的自己的唯一庇护所。 老徐正坐在窗边晒太阳,眯着眼睛,很享受的样子。 宁岁把辞职报告叠了起来,塞在袋子里,推开了虚掩着的门卫门,走了进去。 “岁岁来了,”老徐像往常一样打着招呼。 太阳恰好照到了窗口的书桌,老徐腿翘着,手背在脑袋后面,享受午后时光。 那张破旧的小木桌,承载了少年无处安放的梦想。 “坐坐坐,”老徐招呼着。 宁岁环顾四周,没椅子了。 “屋子里的椅子呢?” 老徐一拍脑门,“哎呀,我这记性,那几张木凳子松了,坐着老摇摇晃晃的,我便叫接口的张师傅修一修固定下去了。” 宁岁点点头,熟门熟路地拉开了一半的床帘,坐在了床上。 宁岁搬走后,渐渐的,原来他睡得那张床成了放杂物的地方,零零散散放着老徐的全身家当,用木箱子装着,很陈旧的样子。 “你是不是要走了?”老徐问。 他又不傻,任谁都可以看出宁岁是吃美术这碗饭的人,若是一直留在这里,那才是损失。 “嗯,今天来交辞职申请,今天方主任在学校,我就来了,”宁岁回道。 老徐将腿从桌子上撤下来,感叹道:“我活了七十多年了,已经很久没有年轻人和我交心过了。” 他这一生,都像水中浮萍,风里来雨里去,禹禹独行。 “有空要常来看看老头子我啊,一定要常来,我都七十八了,”老徐说。 “一定常来,没事就来,李爷爷他们也会常来陪你的。” 这是宁岁的第一份工作,也是宁岁第一次离职。没经历过这种离别的场面,宁岁总觉得鼻头酸酸的。 他从旁边的一叠A4纸中抽出一张,拿起了一旁的铅笔头。 “徐爷爷,我还没没给你画过画像呢,我给你画一张。” “好呀,老头子我还没有入过画呢。” 宁岁在纸上勾线一个笑盈盈的正晒着太阳的老头儿形象跃然纸上。 宁岁将那张白纸递了过去,老徐满意地看着,觉得像极了。 方钟给宁岁发消息,说自己到办公室了,方便的话便过来。 宁岁便拿了东西,与老徐告了别。 老徐将桌上的灰尘掸去,将那张小小的A4纸铺在桌子上,舍不得弄皱一点点。 再过两天就要开学了,行政楼的会议室里面,一大堆老师正聚在一块儿写教案备课,宁岁路过时从玻璃门看过去,一眼便注意到了日渐秃顶的刘旭。 估计以后便很难有再见面的机会了,回想往昔,依旧不舍。 走廊的灯一盏隔一盏开,为了省电,远处是一扇明净的窗户。一个穿着很暖和的人裹着又厚又长的围巾,与宁岁相对而行,隐隐传来烤串的香味,宁岁怀疑是自己的味觉出问题了,行政楼怎么会有烤串。 擦肩而过之时,那人的脚崴了一下,宁岁眼疾手快地搀扶了一把。 那人搭上了宁岁的肩,微微点头示意感谢,却没有说话。 接着,便又各自前行。 乔离握紧了拳头,皮鞋在木地板上踩出了复又节奏感的韵律。出了行政楼的门,乔离才松开了手,手里握着的正是刚刚偷偷从宁岁头上薅下来的两根头发。 乔离给医生打电话,“喂,郭医生,麻烦您帮我做一份亲子鉴定,不用太急,等你手上别的活都做完了再做这份。” “喂喂,我说小乔啊,薛老板的状况不乐观,常年的思念成疾,如今,他就是靠着这一个执念吊着,难说是糊涂些好还是清醒些好了。” “我都知道,您不用说了,”乔离将那根头发放进塑封袋。 “哦,对了,你们这个月的医疗费还没有结算呢,总共三次心理咨询,还有各种药物。” 乔离含糊地回应着,他也拿那个爱一掷千金的主子没办法。 乔离走出了校门,在心里计算着得每天烤多少串羊肉串才可以负担地起和薛桑的生活费。 门口的门卫里面,老李和老张忙完了家里的事情,便在这儿陪老徐。 老徐正招呼着:“没椅子了,椅子我叫接口那个木匠拿去修了,你们就坐那张床上吧。” 老李坐在床沿,拿着一个木榔头瞧着自己发酸的脖子,说道:“老徐,你比我多长的那两岁可不是白长的,真怕我两年后和你一样的糊涂。” “啥意思啊,骂我呢?”老徐问道。 “这把椅子送到木匠那儿修都是一个礼拜前面的事情了,昨天咱们一块儿骑着自行车把那几张椅子骑回来的,你个老糊涂都忘了?椅子是昨天我家要来客人了,椅子不够,你便说把其他几张都给我拿去了,你个糊涂虫。” “有这事?”老徐疑惑,自己怎么不记得了。 “真年纪大了就蠢了,”老李和老张笑道。 乔离心道,若是他和薛桑能一起在暮年也这么坐着说笑该有多好。 为了省钱,乔离没有开汽车,作为一个接受过正统体能训练的人,去去几公里不在话下。 可惜他不怎么认路,他点开手机导航,导航自动给他规划了一条最短的路径,横七竖八地从居民楼里面穿过。 走着走着,便不知不觉进入了一片集市,藏在这座发达的城市之中,像是上个世纪遗留的一个小角落。 两旁的房屋都只有三四层,墙皮脱落,最底层被凿通了,成了一间又一件简陋的商铺。 “媛媛啊,是给你爷爷送饭去吗?” 一个小女孩梳着高高的马尾辫,正骑着一辆自行车,从铺满了地摊的小路上走过。 在这种地方待久了,四周便都成了熟人。 “对,给我爷爷送饭去,”女孩热情地回答。 不远处的市区,有另一个市场,规模更大一些,离别的居民区也近些,地理位置好,菜价也卖得略高。李媛媛的爷爷为了每天多赚那么几块钱,便每天起得更早,去更远的那个市场卖菜去。 乔离的一个耳朵塞着蓝牙耳机,另一只耳朵里面传来那堆摆摊的大爷大婶们交谈的声音。 “媛媛,那可是咱们社区的骄傲,就住我家楼下的,知道广宿高中吗,就是那个全国都排得上名号的广宿高中,人家在里头都能排前几。” “长得是真的水灵,就是可惜了爹妈都没得早,就和爷爷相依为命。” “你们看看咱们这个环境,如今住在这儿的年轻人不多了,都嫌这儿的房子破旧。” “也不是没办法吗,咱们啊都没几年活头了,在这儿住惯了,习惯了这环境。他和他爷爷好像是五年前搬来的,为了给她凑学费供他上学,把原来的房子卖了换到了这里,毕竟啊卖菜才能赚几个钱啊。” “......” 渐渐的,乔离便走出了这片小小的集市,不知怎么的,他回头望去,环顾四周。 以他当了十多年特工的经验而言,这块地方没有装监控,是为非作歹的好地方。 还真是职业病犯了,他嗤笑自己一声,便转身走了。 广宿高中,方钟的办公室里面,宁岁和方钟相对而坐。 “岁岁啊,你还好年轻,恭喜你找到了真正适合自己的工作。” 当初把老徐招进来,方钟是存了一点私心的。毕竟任谁都可以看出来,宁岁是个有志的人,不过是到了绝境所以得找一份工作才到了这里。 门卫的工作,要的就是稳定,不适合找有远大前程的人,他们不够安分,不够稳重,没准哪天突然就离职了,会搞得青黄不接。 但是,方钟怎么都做不出辞退宁岁的举动来,宁岁和那些学生差不过的年纪,方钟教了得有三十年的书了,总是无意识地把宁岁当成自己的学生来看。 有了刚好的前程,作为老师自然是高兴的。 宁岁的合同签了只有半年,不续约了就好。 流程很简单,把员工证交了,把解约合同签了就结束。 可方钟还是忍不住唠叨,大概唠叨就是老师们的通病。 “岁岁啊,陈烨木是一个好老师,你一定要跟着他好好地学画画学本事,你还年轻,未来大有作为。你那么的聪明,若是可以,你可以去自考本科,你一点儿不比别人差。” 宁岁点点头,方钟又问道:“陈烨木老师呢,把我们这儿最年轻的教职工拐走之后,他是不是也准备溜之大吉了。” 宁岁笑道:“好像是的。” 学校又得招一个美术老师去了,方钟觉得管事儿真烦,不如从前单纯教书来得快乐。 方钟摆摆手,对宁岁说道:“以后啊,常回来看看。那么年轻一小孩,走了也好。嗷对了,我认识办成人自考补习班的老师,改天你要是需要,我去给你说给你打半价。” 宁岁脚步一个踉跄,教导主任对于劝人读书真的是有一套的。 宁岁说“好”,说了再见后,便离开了。 走过西门时,门卫里是空的,大概老徐又和他的老哥们一块儿出去下棋去了。 宁岁打车回了家,陈烨木的线上会议刚结束,刚把笔记本的盖按下去。 他摘了眼睛,对宁岁说道:“美术协会一年一度的比赛就要开始了。” 开会开了半天,都是为了这件事。 “嗯...那你是不是要忙起来了,”宁岁记得陈烨木好像也是画协的人,如果要办比赛的话,估计得当评委或者工作人员。 “你想参加吗?”陈烨木问道。 “当然啦,我都辞职了,准备一心一意走这条路了,当然想参加。” “那我做的没错,”陈烨木说,“画协的人问我要不要当评委,我说我不要,因为亲属得避嫌。” 宁岁:“...” 竟然还有这一层。 “我为了你都放弃了当评委的劳务报酬,男朋友,你一定要加油呀。” 仔细一想,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正儿八经画过画了,谈恋爱真是耽误事业。 自己的直播事业也耽误了好久。 宁岁想着,便进了二楼的画室。 自己的直播账号因为太久没有登录,已经自动退出了。 他登上号,看到了很多的私信,有好多问他是不是手伤然后死了的,还有说他是不是隐婚嫁入豪门然后安心相夫教子的。 他把手机固定在支架上,整理好了画画用的东西,然后开启了直播。 直播是一个长期养粉的过程,几个月没有直播,粉都跑得差不多了。 毕竟互联网时代,代餐太好找了。 有几个是常年的老粉,也有几个是随便点进来的新人,人数在缓慢地增加。 【喜报!当年勇敢逃离家暴父亲的小学生主播复活啦!】 【好久没看这个主播了,刷多了短视频就不喜欢看这种慢节奏的直播了。想问下大家,这主播还是原来那个主播吗,原身有没有被他爸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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