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里埋头吃,只注意到鹿行吟一碗粥喝了很长时间,他吃之前鹿行吟在喝粥,吃之后鹿行吟一碗粥还没喝完。 临了,鹿行吟说:“我先去结账,用了多少回去要跟陈老师说一下的。” “结账是吗?”老板一眼看到他脖子上挂的胸牌,“同学是来参加奥林匹克竞赛的哈?说一声,校内才能用代金券,校外不能的哈。” “嗯,我知道。” “两人一共八百。同学给你们送两个伴手礼,祝你们考试顺利噢。”老板一边给他打单子,一边好奇地跟他闲聊,“今天也有好多人过来吃,也是参加这个比赛的。这个比赛有奖吗?你们是都能上清华北大的是不是?” 鹿行吟眼底弥漫淡淡的笑意:“不知道,希望吧。” 伴手礼是一人一个雪梅娘,一个抹茶馅儿,一个奶茶蒟蒻馅儿。 蒟蒻是化学岛的一个梗,鹿行吟一边小口吃,一边想起来这件事,笑。 “笑什么呢小计算器,这么出神?”顾放为伸手把另一个雪梅娘也递给他,“我不爱吃甜的,你吃。” 鹿行吟摇摇头。 夜晚的熊猫大学很寂静,他们所在的校区就叫“临水”,随处可见静谧干净的湖面,湖边杨柳依依,灯光璀璨。他们两个人找到实验室的时候,里边灯都灭了,黑灯瞎火的一大片。只有一张冬令营横幅挂在这里,勉强算是地标。 “好像都关门了,明天来看?”顾放为转悠了几圈,他们化学实验室另有一个铁栅栏的大门锁着,看后边的玻璃门,不知道有没有锁。 他扶着栏杆,脚上借力,很快就顺着翻了过去,他走过去,试着推了推玻璃门:“没锁,小计算器你过来。” 鹿行吟看着铁门,犹豫了一下。 他倒是翻过青墨七中的墙,不过这么高的铁门却没试过。他抓着栏杆往上爬,离地还有将近两米,不怎么敢跳,顾放为说:“不怕的,我在这。” 他轻轻一跳,顾放为就伸手把他抱了下来。 顾放为身上没了那种玫瑰与桦树的香水香气,却依然带着一点隐香,或许是因为一直在外奔波劳累,或许是这个年纪的男生本来就长得快,他像是又高了一些,抱着他的手臂也更加有力了。 鹿行吟稳住了身体,想往后退一步,却没想到顾放为没有放,他就这样把他抵在墙边,低笑了一声,耍赖一样,就是不放手。他从前抱他时也是这样,非常用力,总像是想把他往墙上挤一样,只恨不能再近一点。 鹿行吟没动。 “我好想你。”顾放为喃喃道。“不过再抱下去你该生气了。” 离得这么近,心跳声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顾放为松开他,移开视线,声音有些沙哑:“走吧。” 鹿行吟跟在他身后,脚步放慢,指尖发烫。 实验室的构造很普通,这边小区的实验室有些老旧了。考场还没来得及布置,所以没有封锁。 鹿行吟走进去,试了试这边水龙头的出水速度和力度——水压非常强,如果按照平常人拧水龙头的弧度,恐怕会溅落一大片。 实验室设备条件,这实际上就是到时候实验考察可能存在的一个坑了。他们不止一次听陈冲说过一个案例——产物已经做好了,最后收尾清洗设备时水淋了一桌子,毁了自己的实验,还有可能因为影响到他人而扣分。 他们看完之后,返回酒店。 第二天的开幕式,例行讲解一下接下来几天的流程,以及试卷评分规则。由于接着就是理论部分考试,到了今天,已经没什么人出去玩了,全部都在酒店里复习。 顾放为自己顺完了五个板块的基础知识结构,今天开始看题。而鹿行吟去了隔壁房间,和队友们一起问答护判,查漏补缺。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陆陆续续的就有人起来了,考试八点半开始,一直考到十一点半,大部分人都在酒店自助餐厅吃了饭,前往考场。 理论考试考场就在酒店的会议室,非常大,每个人隔开很远,桌面铺着深绿的桌布,有些窄小。鹿行吟和顾放为不在一个考场,他的位置靠前,附近左右的人有的他认识。 楚泉坐在他前面。 主办组赶着DDL印刷试卷,决赛试卷发下来时,甚至还是温热的。 鹿行吟快速扫视了一眼。 第一道他有些眼熟,C60的四口特全合成——这是一个相对冷门的知识点,但是他有印象——他曾在W大学的今年的一本期刊上看过相关探讨,而他之所以会去看那本期刊,是因为他参与话筒队的出题计划。这道题最后因为太偏,他放弃了展示,但是他自己却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知识点! 时至如今,哪怕时间不同,场地不同,他却总是想起小分队在青墨七中时,每个人绞尽脑汁猜测那次鹰才空降时的月考试卷的时候。 也是那个时候,顾放为教会他如何找到作为出题人的思路和素养——关注学术界最新的学术成果,关注最新期刊上不同的结论。在话筒队时,他没有一天不是按照这样做的。 鹿行吟心脏狂跳起来,努力平静下来,花费少量时间写完这道题之后,接着往下看。 第二题相对来说中规中矩,考察难溶物的基本物理性质以及弱酸弱碱的电离,只是情况众多,计算量也比较大。鹿行吟花了大约四十分钟去写它,答题卡写得密密麻麻。 后面几个题目都保持了差不多的水准,鹿行吟做起来非常顺——连他自己都有些出乎意料。 只有最后一个大题,鹿行吟稍微卡壳了一下。 最后一个大题涉及到一个Ressert化合物,第二问看上去也相对复杂,鹿行吟看了一眼,下意识地以为是印象中的一个人名反应,写完反应式之后,总觉得不太确定,但是这个时候考试时间已经到了,他只能放下笔。 出考场之后,鹿行吟才听见附近有人在议论:“楚泉是真的强,提前半小时交卷。她交卷的时候我慌死了。” 他写题太投入,都没发现。 赛场组老师在他们考试的时候就已经开了试卷评析会,下午就能知道试卷答案。 鹿行吟出考场没几步,就看见顾放为已经站在那里等他了。 他歪歪头:“你也提前交卷了?” 顾放为笑——丝毫没有拉仇恨的自觉。 “今年决赛试卷相对往年来说,稍微偏难,一个是第一题的C60,许多同学没想到。另一个是压轴的反应,许多人看第一眼恐怕以为是Baylis-Hillman反应是吧” 陈冲粗略翻着整理好的电子版试卷,被几个省队孩子围在正中,简单讲评了一下,“但其实它不是,是另一个比较冷门的反应——你们当中有谁看了ART有机?” 李琦、康勤和其他省队成员都沉默了——ART(有机反应机理的书写艺术)一直都是偏难的一本教材,更因为是全英文原版,他们跟普通竞赛训练已经吃不消了,别说再去啃这本书。 陈冲苦笑起来——S省毕竟竞赛刚起步,这样的情况实际上也在预料之中。 鹿行吟和顾放为同时举手,鹿行吟的手举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我看了,但是没记住。” “没关系,考都考完了,木已成舟,收收心准备接下来的实验,都去实验室看过没?多转转,尽量适应环境。”陈冲拍了拍鹿行吟的肩膀,说道。“实验尽量稳住,不能放松,知道了吗?” “知道了!” 国家决赛按照理论0.6、实验0.4进行分数计算。鹿行吟打开化学岛刷新,发现所有人都在推测今年金牌的分数线。 “实验假设能拿到60分,理论考试考到80左右能拿到72,这是实验分数保底的情况,大家估分都出来没有?” “你这理论80估分也太不现实了,今年上80很难的。标答对出来没有?” “还没有,有也不敢估分,今年第一题和最后有机题太坑了!今年金牌线会不会只有六十多分?” “楼上在想屁吃,怎么可能六十多分。总有人做出来,今天考场可不止一个提前交卷的大佬。” “膜拜大佬!疯狂膜!” …… 晚上,酒店电梯进出门口摆上了更多大学的招生简章,该来的学校基本都来齐了,无形中增加了更多的压力。 鹿行吟没有去听下午的试卷分析,和他一样直接留在酒店的还有更多人——以免预估分数影响到自己的心态。 顾放为倒是到那边晃悠了一圈,具体估分多少他也没说。 第二天又是一大早就起来。 每个竞赛生都分到了一件白大褂,一群考试队伍如同医学生,浩浩荡荡地奔进了实验楼。 考前例行宣读实验注意事项,计分老师纷纷就位,监考老师说:“注意,实验过程中如果出现任何问题,比如器材问题,不要大声喧哗,举手示意老师。” 今天的实验也比较常规,是个合成后测试产率的实验。 不远处有个男生取水,猛地拧开水龙头,意料之外地被强水压作用下溅了一身,不由得大吼了一声:“我操!” 鹿行吟恍若未闻,他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的器材和自己的手上,一遍一遍在心里过着该有的实验步骤。四个半小时,又是常规难度的实验,这次他不用抢时间。 他默念着已经在实验室里磨练出来的实验习惯,深呼吸。 滴定前,他拿起酸式滴定管,关闭活塞静置观察了一会儿,再将活塞倒转过来。 细小的水滴微不可察地漏了出来。 鹿行吟一怔。 漏水的地方越来越多,他大脑短暂空白了一会儿后,举起了手。 老师走了过来:“怎么了?” “我的滴定管是漏的,麻烦给我换一根新的。”鹿行吟说。 老师检验过后,给他换了一根新的,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鹿行吟的笑意有些意味深长:“好了,换这一根。” 鹿行吟接过新的滴定管,看了一眼这个老师。迟疑了一下—— 加水,关闭活塞,旋塞扭转,放置。 细小的水滴再次漏了出来。 他重新举手,同时觉得有些困惑——连着两根滴定管都有问题? 那老师没走远,他看着他进行第二次捡漏时,就已经拿了第三根滴定管在手里,等鹿行吟一举手,他就递了过去。 “实验器材出问题算意外事故,老师,我申请加时到五个小时。”鹿行吟说。 “没问题的,你加时半小时。我会填个表递交组委会。”那老师简单地说道,“继续考试,加油。” 鹿行吟接着往下做。 随着时间推移,他渐渐察觉了考场里的异常情况——仿佛每个人都滴定管都有问题,他斜对面试验台的女生已经在坐做最后一步滴定了,滴定管举起来时突然开始漏水——这就意味着,她拿到的数据全部作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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