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他就不理解鹿行吟对竞赛这样热衷,这样拼命态度,一开始是因为确没用——在青墨走竞赛,和他们这样家庭孩子走竞赛,都没什么用。 后来,鹿行吟用自己行动实实在在地告诉了他自己选择,不会动摇,也不会更改,顾放为也就闭嘴了。 他总记得自己坐火车来找鹿行吟那天深夜,电话通着,鹿行吟歪头靠着柱子睡着了,手里笔在草稿纸上洇出一片墨痕。 看见他那一刹那他就觉得,只要鹿行吟喜欢,他就没什么可说。 他将手伸过去,轻轻勾住鹿行吟指尖。 * 教室里沸沸扬扬一大片,鹿行吟短暂大脑空白之后,咬着奶茶吸管,低头翻起了藏起来没上交手机,安静地刷着化学礁论坛。 帖子1,楼主ID【木化钾】:“呵呵,走了,初三开始准备,第一年省三,第二年省二,第三年终于省一了,就是这样结果,如果一开始不是因为喜欢,谁会牺牲高考时间考这个?省队不想进了,太恶心。” 楼下回复:“都省一了,不进省队考国家决赛吗?国决也是很香,还有一个月后金秋营,不要放弃啊!” 【木化钾】回复:“累了,爹不玩了。” 随后有人发现,【木化钾】这个ID注销,大群解散,大批失去组织CCHOer选择了加入化学礁大群,化学岛与化学礁长达一年时间话语权争夺就就此结束。 【慎独】也在那个帖子里留了言,感叹道:“没想到会以这样方式结束。” 还要更多帖子。 楼主2,ID【一位普通高考生家长】:“要我说竞赛就该早一点改革,国家看到了这一块不公平,你们只有接受现实吧!高考生辛苦备战高考,竞赛生解剖金鱼就能拿到名校资格,三小时八个题做完直接上清北,请问这公平吗?” 底下一堆人喷:【傻逼!你要学多久做出三小时省一??】 鹿行吟略过了这个帖子,剩下一些帖子里,只有少量帖子相对比较平和,讨论着今年成绩和省一分数线。 在一个帖子里,他看到【慎独】报了分数:“省一,分数87,今年试卷没那么难,相对来说大家分都比较高。K省,今天才知道改革消息,那么决赛见了。” 楼下一堆跟楼:“恪神国家集训队见!”“恪神省队见!!” …… “接下来我会公布大家获奖情况和分数,考虑大各自隐私,只公布一等奖、二等奖同学名单和分数。” 鹿行吟浏览了一会儿,抬起头。 “国家初赛一等奖,顾放为,全省排名第一,分数92。” “国家初赛一等奖,鹿行吟,全省排名第四,分数72。” “国家初赛二等奖,沈珂,分数53。” …… 礼堂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今年S省国家初赛一等奖分数线,也高得远远出乎人意料。 直接从去年40分提到了60分! 二等奖分数线,直接提到了50分,如果在去年,沈珂就是毫无疑问一等奖。 后排听着老师都有些不忍心地摇了摇头。 “S市就是这样,高考难,竞争激烈地方,竞赛哪怕没起步,但一旦起来了,也是强手如林,我们这一步还是走得有些失误了……” “这谁能想到呢?别说我们省了,现在最大问题是取消保送和加分,全国上下所有竞赛生,谁又能想到呢?”
第98章 青墨学习小分队, 最后的结果是鹿行吟、顾放为省一等奖,沈珂二等奖,黄飞键、易清扬三等奖。 除此以外, 小分队之外还有一个散装竞赛生拿了二等奖,除此以外, 这就是青墨七中第一次开设竞赛班后的全部战绩了。 太阳很晃, 很刺眼,热气蒸腾, 路面空气泛过热浪,将远处的景色扭曲。 易清扬去小卖部买了冰棍分发给大家, 老冰棍, 白糖冻出来的, 冒着冷气,很快就顺着木棍流淌了下来,黏腻地沾在指尖。 一行人都默默走着, 不说话。 太阳越来越毒, 这些孩子们也不知道去哪里,只是顺着去往操场的林荫道上走着,步伐沉重。 黄飞键几口啃掉一整根,面不改色地把冰棍往垃圾桶里一丢, 但那棍子在垃圾桶壁上磕了一下,被弹开了。 黄飞键走过去捡, 丢完后再起身, 没忍住骂了一句:“草。” 沈珂跟着骂:“草。” 易清扬叹了口气。 顾放为没说话,只沉默地给每个人丢了一片湿纸巾, 随后平静地看着路面, 扯着鹿行吟的衣角, 把他往路边的树荫里带了带。 “没事,这还有九个月,该高考高考。”易清扬努力安慰,“至少有个省三,大家还是能有一些机会的,虽然取消了加分,但是还可以有自主招生,TOP2去不了,但是好几个还不错的大学也会开放省三等奖的自主招生资格。二等级的话,还可以去下个月的金秋营,运气好一点也能签约协议。” 沈珂摇头:“很难的,那也是要和全国拿奖的竞赛生竞争了,哪怕有机会,他们也是按排名招人。我们已经没有第二年的机会了,还是回去高考吧。” “鹿行吟和顾放为倒是还可以继续学。”沈珂拆开湿纸巾擦了擦手,冲他们眨眼,但一向俏丽的笑意里也有些疲惫和失落,“你们俩加油,少说进个国家集训队啊! ” “就这样吧,从今天开始,又是正常的高考生。”易清扬说。 黄飞键的情绪很不好——他经历了大起大落,本来以为稳稳的一等奖,结果直接只拿了一个三等奖。他又一向是个暴脾气,情绪压不住,此时此刻,脸色阴沉,一个字也没说。 没有任何过渡,没有任何警示,前几天他们还讨论着S市省队选拔标准,今天小分队却直接面临五分之三的人直接退役。 值得吗?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竞赛训练室关闭,厚厚的专业书和草稿纸锁紧柜子里,在化学礁发布闲置帖子。交还竞赛生的胸卡,从此以后每天只用上三节晚自习,能拥有正常的每周放假时间。但是值得吗?甘心吗? 每一个沉溺又困倦的梦中,仍然猛地梦见深夜评分互判和刷那些晦涩离奇的题目,那些让眼睛干涩的,被冬风吹得轻轻飘起的书页。 竞赛两个字是一扇大门,让他们看见了生活的无限可能,看见了山巅之上的景色,看见强手如林群英荟萃,随后又将大门对他们永远地关闭。这两个字,让他们在高考之前,比同龄人更早地接触到地域差异、教育资源差异,以及最强的压力。 体育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上课铃响了起来,叮叮咚咚。 小分队成员一个一个回了教室,鹿行吟刚准备走,却被顾放为抓住手指:“走。” 鹿行吟乌黑的眸子瞅着他:“干什么?” “陪我逃课。”顾放为又从兜里轻轻一掏,将两颗硬硬的东西塞过来,和他的手指一起扣住,低声说,“庆祝一下我的小计算器全省第四,一等奖了。刚刚大家心里难受,我不好说。” 那是两颗椰子糖。 鹿行吟和他在体育场的看台上坐下。 他托着腮,看远方一个班级正在体育老师命令下跑步,很出神。 “难受吗?”顾放为轻轻问他,“今年没有保送了,小计算器。” 鹿行吟歪头看他。 “小财迷,好学生。”顾放为伸出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鹿行吟垂下眼:“有一点。” 他不知道怎么去向鹿奶奶说。 他掏出手机,最先跳出来的信息框,是叶宴发来的消息:“行吟,你是一等奖,宝贝太厉害了,想不想要什么奖励?记得和妈妈一起去香港旅游呀。取消保送了没关系,妈妈帮你挑学校,国外的什么大学,你要申请,妈妈就找人帮你做资料,给你做学习策划,都没关系的。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 发信时间就是刚刚。 一切都和他当初的目的背道而驰,阳光灼热,那种空茫虚浮的感觉又来了,如同那年的中考考场。 原来学竞赛是为了什么? 为了保送,为了提前一年去挣钱,和死神博一个说不出的未来,给鹿奶奶多一点治病的希望。如果能够考上,提前工作兼职,是一笔钱,如果死神再多给他一些时间,他将潜心研究脑血管瘤的药物合成。 他从小最擅长的其实是物理,但他最终选择了喜欢化学。 而如今,当年将他压得成喘不过气的压力好像放缓了一些,无论是态度日益缓和的家人,那些他曾经没有想过可以顺利拥有的感情——亲情,爱情,却都在他离开冬桐市的这一年里悄然而至。 不甘心,却也没那么不甘心。 对未来依然茫然,可是好像……也不再那么恐惧。 因为这一年里的这么多事情,到底还是让他得到了什么, “顾放为。”鹿行吟轻轻说,“我以为我很努力了,至少可以拿第二。如果我进不了国家集训队,在决赛里连铜牌都拿不了,你还要跟我去一所学校吗?” 原来这么努力了,依然和他差之云泥。 “为什么不呢”顾放为笑起来,桃花眼里一片灿烂,声音温柔又心疼,“你真的是犟脑筋,小计算器,为什么不想想和哥哥一起去A国念大学呢?” 鹿行吟没吭声。 “阿姨不是也说了吗?”顾放为觉得好气又好笑,恨恨地揉了一把,“怎么就在这件事上这么傻,当初就跟你说了多少遍,你是不止高考,也不止竞赛这条路的。你想来竞赛玩玩,哥哥就陪你,你哪天累了,哥哥一样陪你。我们都……” 他说到这里,声音突然闪了一下,咳嗽了一声,“不都,在,在一起大半年了。小机器人都一岁了。” 他锋利漂亮的面庞看起来有几分害羞和认真,鹿行吟抬起眼,也没忍住笑,把视线转到一边去。 风空空荡荡地吹过来,凉爽温和,静悄悄的从指尖溜走。 “那我,就先这样,如果可以进省队,就努力考一下省队选拔;如果能代表S省参加国家决赛,我就……努力去进一进国家决赛,可以吗?”鹿行吟问。 “傻不傻,你都全省第四了还进不去省队?”顾放为又笑他,“这种事别问我啊,要看你想不想。这是你自己的事。” 鹿行吟认真地想了想,“……我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他没剩几年时间,不再有那么强的压力。从小到大他实际上都不是一个功利性强的人,“别人家的孩子”“天才”“神童”,乃至一枚竞赛奖牌,在死神的阴影之下,也只是过眼云烟。 不是放下了,而是知道留不住,所以没什么愿望,没什么欲念。 “怎么会不知道?”顾放为显然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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