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纠缠,夏佐咬牙回头。 安德里亚斯嘴角微扬,转身却再无笑容。 他走到兰斯洛特的身边,说:“告诉邓尼茨,我会去挪威。” 兰斯洛特有些瑟缩地看了他一眼,指着渐远的夏佐说:“他......他走了.....” 安德里亚斯望了望他,轻笑一声,朝军官专车走去。 克莱尔扯了扯兰斯洛特,摇了摇头:“走吧.....” 兰斯洛特诧异地合不拢嘴,但他却不敢问任何问题。被诡异的气氛围绕着,他有些无所适从。呆愣着落于后座,他突然想起了那天安德里亚斯去见了邓尼茨的那次秘密谈话。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冷噤。 而关上车门的刹那,克莱尔回头看了一眼夏佐和里昂踉跄的背影,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偷偷抹掉了泪。他想自己居然会变得这么感伤,真不像他。 人总是轻易许下做不到的承诺,殊不知每一次违约都要付出代价。 让深爱之人心碎的代价。 车内,安德里亚斯沉默地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脸上一片冰凉。
第91章 Chapter 91 === 他看见他坐在窗前,靠着蓝色碎花窗帘熟睡。五月清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松软的鬈发在阳光下好似团柔软的云,洁白的面庞仿若无瑕的骨瓷。他微闭着双眸,卷翘的睫毛上跳跃着阳光。雕刻般精致的鼻梁,两片殷红的唇瓣微抿,像在沉思。 仿佛想到了什么,两道精致的眉毛皱起好看的弧度。他的睫毛颤动几分,眼角湿润,随后他轻咬住了下唇,落齿处泛起一缕青白。 他的这种神情他看过很多年,这是他熟悉的神情,熟悉的夏伊。他在做梦,他想,一定是不好的梦。 于是里昂张了张嘴,叫出了声。 “夏伊。” 夏佐睁开了眼睛,带着几分惊讶的笑:“你醒了。” 他起身来到里昂的床边,心疼地抚摸他受伤的脸颊:“还疼吗?” 里昂摇了摇头,笑得温柔:“我毁容了。” 夏佐宽慰他:“男人脸上有道疤更有男人味哦。” 里昂调皮地眨眼:“这样任务都没法执行了。” 夏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顿了顿,他在里昂额头上落上一吻,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里昂的手。他握得轻轻的,不复当初的力量。 里昂沉默地注视着他,他漂亮的夏伊,没有往日的健康矫健,清瘦苍白如同一位落难的王子,在阳光下仿佛带着一层圣洁的光。他开始反过来抚摸夏佐的手,眼神心疼。 “他们竟这样对你。”他目光涌动:“你再也无法弹钢琴了。” “是啊……”夏佐怅然地笑了笑:“再也没办法了。” “枪呢?” “也不能用了。” 里昂吸了吸鼻子,眼泪就落了下来:“你曾经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军人,夏伊。” 他又转了转夏佐无名指上的戒指:“你们结婚了吗?” 他抬眼,想知道答案。 夏佐脸上浮现红晕,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他向我求婚了。” 里昂挑眉:“同性恋在纳粹中间可是犯法的。” “可他宁愿犯法。” “神会祝福你们吗?”里昂又问。 夏佐没有回答,因为他不知道,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他只是抽出了手,笑着抚摸里昂的头,抚摸他那柔软的棕发,不自觉地开始流泪。流着流着,他的肩膀颤抖起来,匍匐在里昂的床边哭了起来。他哭得是那么悲伤,让里昂也不禁哽咽。 里昂戳了戳夏佐:“哭什么,夏伊,别像菲奥妮一样。” 听到菲奥妮的名字,夏佐哭得更厉害了。 “喂……我还没死呢。” 夏佐捂着脸嗫嚅着:“我……我以为你要死了,里昂,我带你,走了整整三天……找到了这间诊所……你差点死了……当着我的面……” 里昂佯装镇静,扯了扯嘴角开起玩笑:“我背地里死你就不伤心了?” 夏佐抬起湿润的眼:“你还是这么不听话。“ 里昂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明媚得犹如南法的太阳,他眼眸弯弯:“我哪里不听话,从小我就最听你话。夏伊,我既爱你,又崇拜你。” 夏佐心中一软,继续抚摸里昂的头,他过往经常这样抚摸他。 “我会一直照顾你,直到你好起来。”他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里昂,我也深爱着你。” 德意志的五月将尽,六月时,空气里飘荡着清幽的矢车菊花香。这座乡村的临河小诊所,由一位有着医护经验的名为玛德莲太太的老妇人经营着。面对两位漂亮的年轻人,失去了唯一独子的玛德莲太太热情慷慨地接待了他们。夏佐时常感到幸运,因为里昂倒在床上时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他们不知道走了多远,每走一步,夏佐心就往下一沉。 后来,他找到了里昂的车,他开着车一路带他南下,顺着森林里的小路,直到来到了这处荒僻的乡间诊所。 蓝紫色的矢车菊绵延一片,巨大的橡树遮掩着诊所的大门。年代已久的木屋上爬满了藤蔓植物,不远处的河流在阳光下宛如森林女神的银色珍珠发带。 里昂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夏佐精心照料着他,总是亲自为他换药,里昂在换药时总是注视着夏佐,因为他看到他的那双褐眸里似乎荡漾着什么。或许他想起来了什么,又或许换药这件事情在他心里有特殊的含义。 但夏佐是那样专注,专注到他什么都问不出来。 夏佐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两人之间有些事情再也不提。他们就像恢复到了战前的日子,仿佛里昂的受伤只是从薰衣草花田上跌落,撞伤了腿,擦破了脸。 夏佐总是宠溺地看着自己的朋友,抚摸他的棕发,注视着他那双蓝眸。他觉得自己没有回忆,只是偶尔会想到一些碎片。但他从来不愿继续深入,他将所有记忆封存。 有时,他会出神地望向北方,他想此时庄园里的薰衣草应该都开遍了。茉莉应该很喜欢,她会像只小精灵一样在花园里跳来跳去,而弗里茨管家会很精心地照料它们。 他放心了,他希望那些花儿可以长存。 七月,晴空灿灿,他会扶着里昂去河边坐一坐。橡树叶在河面上打着转儿,各色的鹅卵石遍布河岸,在阳光下发着温润的光。他们会坐到日影西斜,交谈着,用他们深爱的法语,讲述那年少时期的故事,笑声随着河风飘荡了很远,很远,远到夏佐的目光怔怔地,仿佛看到一道欧式的长廊下,爬满了牵牛花,无数粉白的百合花在微风中摇荡。 他收敛了笑声,只是嘴角微扬。 里昂见状伸出手搂住了他,在他额头上落上一吻,目光便落在河水上,绵延而缱绻。 夏佐心中微颤,对他偶尔靠近的举动。他不敢抬头看他,那张脸让他心痛。 八月,夏佐找来了木料,按照自己拐杖的款式给里昂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他制作得很慢,因为他并没有任何木工的经验。玛德莲太太会笑着帮他,足足一个多星期,新拐杖才作为礼物呈现到了里昂面前。里昂笑着打趣要和夏佐来场赛跑,看两人杵着拐杖谁跑得更快。夏佐只是笑着敲了敲他的头,叫他听话。 里昂一本正经:“我很听话。” 夏佐嘴角微扬:“那你要赶快好起来。” 里昂亮晶晶的眼眸变得暗淡:“我好了,你就要离开我了吗?” 夏佐一愣,没有回答。 夜晚,他们躺在河边的草地上,仿佛回到了里尔克庄园。他们看着德国上空的星空,那些星星和他们在法兰西看到不一样。 “真奇怪。”里昂说:“为什么不一样?” 夏佐出神地说:“或许是因为我们的心情不一样。”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战争,里昂,战争改变了太多。”夏佐转过头,他发现原来里昂靠自己靠的那么近,他的鼻尖快要触碰到他的脸颊。 “我们都变了。” “是吗?” 里昂转头,两人的鼻尖触碰到一起,夏佐有些局促地往后缩了缩。 里昂两道好看的眉毛朝中心涌去:“你为什么往后退?” 他伸手捏住夏佐的下巴,直视他的眼睛:“你在怕我?还是……” “不,里昂,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那是不可能的。”夏佐迎向他的目光,语气笃定。 里昂睫毛扇了扇,被识破了心思的他干脆说了出来:“为什么?我和他长得这么像,你可以把我当做他。” 夏佐无奈笑着摇头:“这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里昂激动起来,他撑起身子将夏佐压在身下,受伤的面颊浮上红晕:“虽然我没有和男人上床的经验,但为了你我可以!夏伊,真的!” 夏佐噗嗤笑了出来:“我的里昂,你可是从来都喜欢女人的,我知道你。” “为了你,我可以喜欢男人。”里昂急切起来,想要吻夏佐的唇,他慌乱地啄了啄,脸色变得通红:“你看,我说我可以。” 见夏佐仍旧在笑,他又问:“你和他俩是什么情况,谁上谁下?” 这下轮到夏佐窘迫起来:“这……他上我下……” 他看到里昂居然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这个我没问题。”里昂仿佛为了让夏佐相信,扯开他的衣领开始吻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求你,夏伊,把我当成他,不要离开我……” 他将手伸进夏佐的衣服里,温柔地抚摸他,感受夏佐冰凉腻滑的身体。可下一秒他就被推开,摔在草地上。 夏佐坐起身,不急不慢地穿好衣服,爱怜地望着他。他看到里昂衣衫不整地躺在草地上,露出壮硕的胸膛,神色忧郁,在月色下犹如古希腊的偶像。 他怔怔地望着星空,眼角滑下一道泪。 “夏伊,你不恨他吗?他那么残忍,设下圈套,想当着你的面杀了我。”里昂哽咽了一下,喉结上下涌动。 夏佐扣好衣服,微笑地躺下身,和他靠在一起。 “不是的,里昂,不是那样的。” “他是想要我恨他,想要我离开他。” “因为他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死路,他不忍心带着我一起走。” 夏佐说得轻飘飘的,滑落在草地上的泪水却是滚烫的。 “你怎么知道呢?这不过都是你的猜测罢了。” “不,我了解他,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甚至他自己。”夏佐垂下眼眸:“他被逼着做了很多不愿意做的事,邓尼茨上任后,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我没想到他会想要我走。” “他设下圈套,不是为了杀你,而是为了让你带我走。” “我知道的。”夏佐咬着下唇,想起他的上校,他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我都不敢想念他,因为每时每刻,我都疯了似地想要去他身边,想要见他,想到快呼吸不过来。”
96 首页 上一页 79 80 81 82 83 8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