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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己吗？ 那不由自主的颤抖和痉挛，在剧烈痛楚之下苍白如纸的面庞，青中带紫的嘴唇，死死咬住的牙关6 夏佐看到了，那是自己，残缺不堪的自己！ 还有多久才能走向死亡呢？他渴望去死。莫妮卡！你也渴望去死的对吧！他在心里嘶吼着，因为他的嗓子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了。他先前的尖锐嚎叫如利刃般割伤了他的声带，他该省着点的，你看看，现在呢？只能颤抖了，无力地颤抖，在无边的痛苦和绝望中希冀死亡。 这一切的痛，莫妮卡，怀特，那些战友们，不都曾经体验过的吗？那么自己会有什么特殊的呢？没有，没有任何特殊，莫妮卡所遭遇的一切，他都将一一体验。愧疚淹没了他，在此刻他竟无法忘记莫妮卡，他心爱的玫瑰。 那朵朝阳下的玫瑰—— 莫妮卡，你在恨我吗？你当时承受这一切时，在恨着我吗？我快来找你了，我会好好向你解释一切，莫妮卡…… 长钉被一根根拔出，他的脸上传来钝痛。他们开始打他，逼问他。迫使他清醒，清醒地意识到此刻正经历的一切。无边的恐惧，骇人的痛楚。深深刻在他尚顽强坚持着的灵魂上。 突然，他只觉得一切都离他远了。他仿佛是在倒退，极速地倒退，来到了那条街上，看到了穿着蓝色毛衣的安德里亚斯。 他的上校，从黑暗中向他走来，温柔地牵起了他的手。在一声轻微的呜咽后，夏佐·里尔克终于战胜了兴奋剂的效用，成功地将自己送入了晕厥。 这是他暂时的解脱。 约阿希姆沉默地注视着夏佐，他抓起他汗湿的蜷发，将他那张陷入昏迷却仍旧不由自主抽搐神经的脸对向了自己。那张漂亮的脸此刻已经面目全非，肿胀与淤血将他的面孔挤压得扭曲。可约阿希姆觉得此刻他才是美的，因为那是他完美的杰作。 他先是欣赏着他，随即冷漠地盯着他，用毒蛇般阴鸷的目光。 就是这个男人，将他们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这一次他夺走了坎佩尔中校以及十三名高级军官的命，让帝国的东调计划就此泡汤。 约阿希姆冷笑一声，放开了他，“给他治伤。” “是，长官。” 他不会让他轻易死去，这是他有史以来捕获到的最大的一头猎物，他相信，这个少校将会成为他至高无上荣誉。 ——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在光照射不到的海底，被冰冷与寒意所包裹，满是杂质，浑浊，彻骨的寒。 他极度渴望苏醒，他知道这黑暗是可怖的沉沦，再继续待下去，他知道自己会在惊惧中活活溺死，后悔将终生不得放过他。醒来！他对自己嘶吼，你得醒来！ 可意识却像被一层黑纱紧紧地裹住了，就像被渔网网住的扑腾的鱼，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他在黑暗中摸索着一切可以触碰到的东西，或许会有一柄匕首，他想，他会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脏——这样大概就可以醒来。 可是什么都摸不到，一片混沌，他绝望而惊惶，忍不住哭了出来。他来不及感到羞愧，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他伸出自己的手，将大拇指抵在食指指腹上划了划，这让他感受到一抹坚硬。他记起来了，他还有指甲！ 于是他用指甲狠狠切着自己掌心的肉，嵌入，翻开，让钻心的疼痛挑拨他的神经，他从未如此苛求疼痛。 醒来！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牙齿，于是在他准备咬破自己的手腕的刹那，轰的一声，所有的黑暗极速褪去，他像是被一阵汹涌的洋流推上了海面，光明瞬间刺痛了他的眼睛。 安德里亚斯大吼一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他喘着粗气，呆滞着，所有回忆涌进他的的脑海，“不会……不……” 他惊恐地抬头，看到克莱尔从病房外冲了进来。牢牢锁死房门后，红着眼趴在他的病床前。 上尉战战兢兢地看向安德里亚斯，并不说话。他发红的眼眶让安德里亚斯感觉要疯，他颤抖地伸出右手，有些难以置信地捏住了克莱尔的脸，仿佛克莱尔说出的话有一个字是谎言，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捏碎他的下颌骨。 “他……他在……哪里？” “被……被带走了……” “被谁？” “派普……” 克莱尔感受到落于自己脸颊上的力气变松，他的长官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因为惊恐而浑身颤抖。那只右手凝滞在空中，像一尊冰冷的雕塑。良久，安德里亚斯才回过神来。 “几天了？”他看向窗外的月色，清冷，冰凉。 “三天了，长官，您被爆炸波及，昏迷了三天。” 安德里亚斯难以置信地笑：“所以说，他被带走了三天？” 克莱尔不敢再看他的长官，那会让他心碎。 “是的，他……” “还活着吗？” 克莱尔连忙抬头：“还活着！可是……”上尉狠狠捶了捶地面：“还不如死了！” 安德里亚斯怔怔地看着前方，他的思维就像停滞了，无法思考，被恐惧所淹没。那种感觉在他人生中从未体验过，即使是面临死亡时他也没有如此失态，当着下属的面，面无血色，颤抖到痉挛，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淌下。他说不出话了，嗓子仿佛被人狠狠挟住，变得喑哑，吐不出一个字。 “长官……” 克莱尔吓到了，他生怕安德里亚斯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他这几天好不容易摆脱了两人的嫌疑。他将他们和夏佐撇的干干净净。夏佐是要杀了安德里亚斯的人，而安德里亚斯是临死前也要拖住夏佐的人。 安德里亚斯怔怔地看向他，然后移开目光。他翕动唇瓣，却什么都没说。克莱尔知道，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用仅存下的些许理智，遏制住想要冲到派普那里将夏佐捞出来的冲动。 安德里亚斯知道的，自己不能轻举妄动。或许还有机会，但前提是他能够屹立不倒。 于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情绪后向克莱尔询问了事情的经过。克莱尔则老老实实地交代夏佐在发现自己后是怎么冲上楼去找他，爆炸炸死了坎佩尔中校他也被在场的派普盯上，后又找到安德里亚斯为他挡下爆炸…… “他这次肯定完了，长官，那场爆炸夺走了数十名军官的命。” 克莱尔委婉地暗示安德里亚斯不要淌这趟浑水，可是他又深切地了解自己的长官。其实对于他来说，他也早已不讨厌夏佐了。在他毫不犹豫冲上楼的那一刻，他就不讨厌他了。 可是，他终究是帝国的敌人，他亲手夺去了帝国军人们的生命！克莱尔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看向上校，望向那双冷峻而湿润的蓝色眼眸。他祈求他给予自己答案。 “克莱尔。”安德里亚斯望向窗外沉静的巴黎。“你觉得，这座城市真正属于过我们吗？” 克莱尔哑然，他张了张嘴，想起了每次行走在巴黎街头时，那些在自己面前瑟缩着却面露寒意的法国人。他一向很讨厌他们，他们是那样令人生厌，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却希望和他们交流，问一问，你们为什么不肯低头呢？ 为什么不肯低头？可又为什么要低头？当德意志被侵略时自己会低头吗？不，不会，柏林永远不会属于除了德意志人民以外的任何人。 那么巴黎呢？凭什么属于德意志？就因为他们的钢铁洪流踏在了这片名为法兰西的土地上了吗？他们将巴黎从法国人民手中夺走，就属于他们了吗？ 城市是因为有了人才能称之为城市，他们所夺走的不过只一栋躯壳，空荡荡的，喊叫一句不会传来回音，传来的只会是一发发带着怒火的子弹。 巴黎从未真正属于过他们。 克莱尔抬头，看向了自己的长官。从安德里亚斯宁定而平静的面容上他得到了答案。他知道他的长官再一次理解了那名少校的做法，因为换了他安德里亚斯，或是换了自己，他们都会这么做。 亲手杀死侵略者。难道不应该吗？ 应该的，这就是侵略者所要付出的代价。 克莱尔呆滞地笑了出来，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是一个笑话。然而这个笑话，他的长官是在什么时候就意识到了呢？或许是在吕特晏斯上将战死的那天，或许更久之前，这场战争带给他们海面舰队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他们到底在为什么战斗呢？帝国的胜利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一艘艘舰船沉没时只会换来元首的怒火与鄙夷。尽管他们倾尽了全力。 克莱尔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了。他看不到希望，突然间，他很想逃离，或许可以离经叛道一些。于是他抓住了安德里亚斯的手。 “救他。。” 克莱尔迎上安德里亚斯略微惊讶的目光。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救他。”
第63章 Chapter 63 === 安静被一阵低沉的敲门声打破，克莱尔回过神后打开了门，诺伊曼压低着帽檐走了进来，蹲在安德里亚斯床边。 “大人……”诺伊曼紧紧抓着被角，捏得骨节发白；“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他。”诺伊曼泪眼朦胧，安德里亚斯抚着他的头，“就是我也没能做到，又怎么能怪你。” 诺伊曼低声啜泣起来，在审讯室里见到的场景他终身不能忘。大人心爱的夜莺，被折断了翅膀，浑身是血，他有那么一瞬间到希望这个少校能够尽快死去。每多活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折磨。 “您会去救他的是吗？” 安德里亚斯沉默，但诺伊曼已经从他的神情中得到了答案。良久，他听到安德里亚斯以极其平稳冷静的声音说道：“这件事情我们得从长计议。” 上校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诺伊曼，尽快给我找一间公寓，还有克莱尔，安排我明日一早就出院，散布消息，说我已经回到了布勒斯特，另外……联系海因茨，安排他单独来见我。” “是。”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你们先出去吧。” 克莱尔和诺伊曼深深完了安德里亚斯一眼，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门刚关上，安德里亚斯就像浑身卸力一般倒了下去。他怔怔盯着天花板，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他不敢想象此刻他的少校正在遭遇什么样的折磨。他感到呼吸不过来，尽管他极力保持着镇静，然而眼泪似乎并不打算放过他。 那低沉，极力忍耐的啜泣声比什么都要让人心疼。 翌日傍晚，在蒙马特区高地的一栋高级公寓里，海因茨——约阿希姆的参谋，埃里希的线人，敲响了房门，他被克莱尔带到了会客厅，坐在了安德里亚斯面前。 他看到这位欣策上校面如死灰，一双漂亮的眼眸里布满了血丝。他恭敬地向他敬礼，而上校的回应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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