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其实我有跟你告别过,只是你睡着了而已......柳无在心里自话自说着。 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我不知道怎样告别,毕竟我妈走的时候也没跟我告别,没人教过我。”柳无眼神点悲哀,然后又挑衅似地看着江博观:“倒是你江博观,你要带我回家,是不是需要经过家长的同意啊。” “什么意思?”江博观不懂:“我爸妈一直住在乌城,只有我自己在这里。” “算了吧,你的钱我肯定会想办法还你的。”柳无耸了耸肩,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早已坨掉的面条边吃边说:“这段时间麻烦你了,但咱俩早就不是小时候了,我也早就不需要跟你回家了,这么多年我一个人都过来了,不也挺好的。” 哪里好,是所有的积蓄不过7万块钱,还是辞职了只能蜷缩在破旧的小旅馆里,亦或是生病发烧了身边连个可以照顾的人都没有,江博观很想揪住柳无的衣领好好问个清楚,但他知道柳无只会用与你无关的口吻让自己不要越界。 “面坨了,别吃了,我再重新给你买一份。”江博观压下了心里的酸楚。 “不用了。”柳无摇摇头:“我不想再多欠你一碗面。” 忍耐快到了临界值,纵然江博观做好了被柳无推开的心理准备,但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犹如反复凌迟割裂他的伤疤,江博观在这一刻生出了阴暗的想法,既然左右都说不通,干脆直接把人绑回家关起来好了,反正这个世上除了自己,谁还会年复一年的寻找这个人。 最后江博观还是离开了,张敏师兄给他来了个电话臭骂了他一顿,大概意思是骂江博观不是人,资本家,剥削阶级,仗着自己是老板为所欲为的扔下一堆摊子给他们,害的他们工作量增加了好多,临近下午的时候说好要来的一台新设备也没有来,气的张敏在电话里骂了江博观二十多分钟才挂掉。 江博观也因着柳无的拒绝有些生气,最后真的一言不发的离开了。但离开前他还是不放心地找到了认识的前台护士,若柳无有任何事情让她一定要立刻通知自己。 午夜时分,柳无躺在安静的病房里,这是住院这几天以来,第一次没有江博观在跟前晃悠,心里竟然还有一点空落落的感觉。 柳无翻了个身,好烦,下午看江博观走的时候那么冷漠,大概明天不会再来了吧。明明这才合了自己的心意,结果又在半夜失眠到辗转反侧,想想又觉得真是好笑。 柳无叹了口气,人总是矛盾又贪婪的。 “别叹了。”黑暗中传来老大爷的声音:“年纪轻轻的怎么跟我这个老头子一样睡不着呢。” “可能白天睡多了吧。”柳无随便找了借口敷衍着。 “我看是白天太作妖,晚上心虚了。”老大爷声音听着有点不满意。 “我作妖?你别在这里瞎说啊,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柳无冲老大爷的方向扭头瞪了一眼,可惜房间暗,老大爷又压根没看他,根本无惧他眼里的凶悍。 “哼,我怎么不知道,活到我这把年纪,什么事情看不明白,反正我看着人家小江人不错,不像你,不识好歹不领情的。” “算了,跟你说不通,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柳无翻了个白眼,不爱跟倚老卖老的老家伙多说什么。 老头叹了口重气,似是自言自语:“人啊,有时候真的该静下来好好听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听听它最渴望的到底是什么,别等到一把年纪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只剩后悔。” 柳无看了一眼轮廓不甚清晰的侧脸:“你有后悔的事?” 老大爷笑了一声,不知为何这笑声在午夜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凄凉:“我的后悔早就变成了遗憾,百岁光阴一碟梦,重回首往事堪磋啊。” “孩子,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人不舍得放你走,你不妨停下来多陪他一会,缘分啊,很奇妙的,有时候稍微一错过,便是抱憾终生啊。”
第10章 墙上的钟表因为年头太久,走针发出嘈杂的机械音在安静的屋里让人格外的提心吊胆,柳无瞥了一眼时间,加快了收拾背包的速度。 他趁柳日金今晚值班,从网吧赶了回来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总共几件衣服和一些平常偷藏下来的钱,一个双肩背包就已经足够装走他的所有过往。 这个家对他而言早就不是家了,妈妈也在几个月前扔下他偷偷离开了,从那以后柳无大部分时间就在学校和网吧里猫着,他不想跟柳日金再有任何接触,但凡想起跟柳日金一丁点有关的事情,都会让他恶心的想吐。 柳无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冷冰冰、令人窒息的家,把两把脏旧的钥匙放在餐桌上,不带一丝留恋的关门离开了。 只是在下楼经过江博观家门口的时候,脚步却忍不住的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会,柳无终于蜷起手指叩响了木门。 一秒,两秒,三秒......柳无在心里默数着,想着如果到十秒的话还没人来开门,那就不等了。 九秒,十秒...... 十一秒,十二秒...... 柳无渐渐皱起了眉头,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走...... 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就在柳无犹豫不决的时候,面前的门忽然打开了。 江博观拄着拐杖看着门外的柳无,苍白的面容浮现出一丝惊讶:“你怎么来了?” 确实,柳无已经很久没有敲响过这扇门了。 “我......”柳无也没想好怎么回答,干脆转移话题:“你怎么才开门,这么墨迹。” 但话一出口柳无就后悔了,拄着拐杖能有多快。 “家里就我自己,所以慢了点。”江博观声音有些低哑。 柳无这才细细端量了江博观的面色,皱眉道:“你生病了?” “没事,可能有点低烧。”江博观把身子一侧,让出一块位置:“要进来吗。” 试探的语气,让柳无的心抽疼了一下,过了今夜大概两人再也不会相见了吧:“好。” 这个意想不到的回答让江博观的眼睛亮了一下。 两人来到江博观的卧室,这个小房间对于柳无而言一点都不陌生,他在这里哭过笑过,也抱着江博观睡过醒来过,现在,也要在这里跟他道别了。 江博观因腿脚不方便,躺回了床上,看着柳无手里臃肿的背包皱了一下眉:“这是什么?” “哦,一些不要的旧衣服,一会打算扔楼下垃圾桶里。”柳无把书包放在脚边,轻车熟路的拉过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下去:“你有吃药吗。” “没有,不用吃。” “家里没药?” “有吧。” “我去帮你拿。” 江博观紧紧盯着柳无不说话了。 “......怎么了......”柳无一阵心虚。 “没有,只是觉得,你好久都没有坐下来跟我好好说过话了。”江博观的眼睛里有看不清的情绪,语气听着像是有点委屈。 柳无觉得大概是因为江博观生病了,所以才会看起来脆弱可怜了一些。 “药箱还在老地方吗,我去给你拿药。”柳无起身去客厅的电视茶几里取出一个小纸盒,翻出几片退烧和消炎药,又端了杯水返回卧室。 江博观乖巧的伸出手把药吃了,然后依靠着床头看着柳无,似有千言万语,但又一言不发。 两人在沉默中对视了一会,柳无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我跟徐欢寰---”江博观突然开口。 “你考的怎么样,应该不错吧。”柳无立刻打断了江博观的话,那个女生的名字他一点都不想听到。 江博观大概是预想过柳无的反应,不再勉强:“还行,你呢,有想好的学校和专业吗。” 柳无咧嘴一笑,故作轻松:“能考上哪就去哪儿呗。” “明天学校组织毕业生回校拍毕业照,你会来的吧?”江博观知道柳无对集体活动不感兴趣,可毕竟这是高中的最后一次合照,他想站在柳无的身旁。 “再说吧。”柳无敷衍,明天他应该已经在异地他乡了吧。 “我想让你来,你会来吗。”江博观看着柳无,眼神里是小心翼翼的期待。 大概是因为江博观的脚受伤是他造成的负罪感,又或许是因为即将离开的莫名愧疚感,也可能是一向对他皱眉高不可攀的江博观因为生病而让人容易心软的缘故,总之柳无答应了一个他根本无法实现的承诺。 “会......”柳无撒谎了。 后来因为药劲生效,江博观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柳无坐在床前看了一会江博观,才慢慢起身关掉了房间的灯,又去把窗帘拉了下来,在一片黑影虚虚实实的房间里,柳无摸索起地上的背包,向卧室外走去。 只是在拉开卧室房门的瞬间,柳无又快速返回到江博观的床边。 窗外微弱的月光透过旧薄的窗帘颤颤巍巍的照了进来,柳无跪在床前,把脸轻轻贴蹭在江博观发烫的脸颊上,像从以前一样。 其实他从前很爱抱着江博观蹭贴他的脸颊。 “江博观,后会无期。”柳无在江博观的耳边低喃着。 嘴唇若有似无的触碰到柔软的耳垂,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告别。 “愿你一生无忧”。 ...... 十多年前离别的场景在脑海里不断的翻滚着,周围嘈杂的声音好像越来越清晰,直至感受到有人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拍了几下,柳无才迟钝的睁开双眼,窗外的天是刚蒙蒙亮的状态。 “你醒了?”是江博观的声音。 他昨天不是走了吗,柳无迟缓的眨眨眼睛,然后又听到病房里的充斥着哀嚎和哭泣的声音。 柳无扭头向旁边的床位看过去,一席白床单将曾经躺人的位置严严实实的覆盖住,白床单下有人体隆起的形状,柳无登时困意全无,挣扎着起身。 “是寿终正寝。”江博观轻拍柳无的后背低声道:“没有遭太大的罪。” “可是......怎么会?!昨晚明明还跟我聊天来着,声音也跟之前一样......他......他还有力气嘲讽我,怎么会这么突然......”柳无的声音被老人病床前围着的几名年轻人的哭喊声淹没了。 病房里一直人来人往着,医生和护士安抚着逝者家属的情绪,后来老人的那张床被推走了,人们也断断续续的离开了,只剩江博观紧紧的扶着柳无的后背站在他的身旁。 “我想出院了......”柳无看着空荡荡的一侧,那老头昨晚还絮絮叨叨的说想吃皮蛋肉馅馄饨了,还说他老婆做的最好吃。 但是柳无不知道的是,他老婆早在三十年前就去世了。 “好,跟我回家吧。”江博观轻声说。 也许只有死亡真正来到面前的时候,人们才能最直观的了解那句珍惜眼前人。 “孩子,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人不舍得放你走,你不妨停下来多陪他一会,缘分啊,很奇妙的,有时候稍微一错过,便是抱憾终生啊。”昨晚那老头说的话还在耳畔游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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