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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喝水。”这是念念对柳无说的第一句话。 “倒水去。”柳无赶紧对黑子说，黑子手忙脚乱的跑去刷杯子接水。 等孩子喝完水，柳无把她塞进小薄毯里，才和黑子坐在屋里仅有的两张小马扎上。 “说说吧。”柳无揉了下眉心，本来就一夜未眠，现在又为了黑子的事操心，一时之间感到很疲惫。 “就凌晨的时候，警察来敲门，带着个老太太和她，说是老太太找到警察局的，让帮忙找孩子的爸爸，后来警察走了，老太太在这又哭又闹，说起我害死了她闺女……” “老太太闺女是谁？”柳无皱眉。 “……就我以前在南方打工，认识的一个女孩，叫张丽。”黑子哭丧着脸：“可我俩早分了啊，她瞧不上我，嫌弃我没本事没长进啊，后来我就去了别的城市打工，跟她也没再联系过啊，谁他妈知道她什么时候怀了这个孩子的，不行，柳哥，我得去做亲子鉴定！” “那老太太呢，就念念的姥姥呢？” “走了啊！哭完了就走了，说我自己的孩子自己养，还说张丽为了要这个孩子跟家里断绝了关系，自己一直带着孩子，后来得了抑郁症，自杀了以后老太太才把孩子接了回去，要我说，这老太太也够心狠的！” 抑郁症……自杀……柳无又揉了揉眉心，无力疲惫的感觉越来越重了。 “可是，柳哥，你说张丽为了要孩子都能跟家里断绝关系，又怎么舍得扔下孩子自杀呢……”黑子困惑又有点悲伤。 柳无看了眼乖乖躺在被窝里的小孩，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眼眸微动，声音却很平静：“大概不是所有的妈妈都想当妈妈吧，也许有很多迫不得已吧。” “唉，就是这孩子有点可怜。”黑子叹气。 “不是还有你吗，”柳无拍了拍黑子的肩膀：“如果这孩子真是你的，你就好好把她养大，黑子，我们的人生这辈子大概率就是这样了，但孩子……” 柳无停顿了一下，说到：“就让她幸福一点吧，至少比我们幸福。” “柳哥，你要哭了吗？为什么眼圈这么红。”黑子诧异的盯着柳无。 “没有，昨晚没睡好而已，”柳无摇摇头：“黑子，你也不用担心，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我也会竭尽所能帮你的。” “柳哥，谢谢。”黑子很感激。 “对了，你工作找到没？现在多了个孩子，上班的话，孩子怎么办。” “唉，还没找到合适的，等我明天先把亲子鉴定做了，要孩子真是我的，那我就认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小孩子不知何时在被窝里睡着了。 柳无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到了午饭点，看了看黑子简陋的地方，觉得让他做饭给孩子吃也确实为难了些，于是从小马扎上起身，抻了下筋骨：“我去给孩子买点吃的吧，等孩子睡醒大概会饿，你在家看着点孩子。” 黑子点点头，也没跟柳无多客气。 柳无走出胡同口，正午的阳光很耀眼，可是心里的某个角落还是觉得又阴又冷，念念的到来，让他想起那些他很努力要去遗忘的过往。 …… 大概是八九岁的时候，柳无放学回到家，客厅里空无一人，可是仔细听会听到女人的抽噎声，柳无寻声向卧室走去，推开虚掩的门，他看到妈妈坐在床头哭的很绝望。 “妈妈……”小柳无害怕又无助的向妈妈走近，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妈妈了：“你怎么又哭了……” 妈妈抬眼看着柳无，眼神不算清明，满脸痛苦：“柳无……你回来了，妈妈好难过，妈妈是不是又吓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伤害你的……” 女人控制不住的哭泣和颤抖，然后在一瞬间又变了脸看向柳无，刚才的悲悯消失了：“可是，太痛苦了！儿子，活着太痛苦了，你是不是也很累，我真的好后悔，我就不应该生下你！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你……如果没有你……该多好啊……” “咱俩之间是不是只有消失一个，另一个才能解脱啊……”女人喃喃自语着。 她慢慢从床上起身，一只手缓缓的伸向柳无的脖子…… 柳无害怕到了极点，他不清楚妈妈想干嘛，但本能让他一直后退：“妈妈……”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还伴随着江博观清脆的童声：“柳无，柳无，在家吗，柳无？” 这声音给了柳无勇气，柳无猛然回头向门外奔去。妈妈怔在原地，没有追出来。 “江博观！”柳无一把把门拉开，甚至没看清江博观的表情，就急急的投入到他的怀抱，他搂着江博观像抓住救命的浮萍：“江博观，你来找我了！” 江博观习惯性的反抱住柳无，往他后背上轻抚几下，在他耳边小声道：“怎么了？我刚才在门外好像听见阿姨的声音了，她是不是又哭了？” 柳无害怕的点点头，把江博观抱的更紧了。 “没事，那你跟我回家吧，今晚跟我一起睡，等明天阿姨就会好的。”江博观揉了揉柳无的头发，像安抚受惊吓的小狗一般。 …… 柳无的思绪很乱，以至于走出胡同的时候都没有看到停在路边那辆熟悉的牧马人。 “滴滴滴”喇叭声响起，柳无扭头，看到江博观从车里走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柳无很惊讶，青天白日的，江博观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早晨走的太匆忙，有点不放心。”江博观迈开长腿向柳无走来，两人站在人行道上彼此对望着。 江博观今天穿的衣服比较休闲，头发也很随意的被风吹乱，站在阳光里，会让看到的人忍不住心生好感，柳无看着江博观熟悉的眉眼，又想起小时候站在门外抱着自己的江博观，心里突然十分渴望对方温暖的拥抱，就像小时候那样，可以安心踏实的躲在江博观的怀抱里。 “你不用上班的吗，谁家员工像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柳无扭着眉，故作严厉的掩盖内心的柔软的冲动。 “我请假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黑子给的地址，”江博观面色不改：“你刚才是要去哪里？我送你。” 柳无这才想起来还要去给念念买吃的：“哦，对，早晨临走的时候不是跟你说，黑子领了个小孩回来吗，说是他女儿，不过现在也还不完全不确定，孩子跟他在家呢，我打算去买点吃的用的给小孩。” “那你不用去了。”江博观边说边往路边的车走去，打开后备箱：“我都买好了。” 柳无微怔在原地。 总是这样，只要有江博观的地方，柳无就可以什么都不去管，因为江博观会在他身边为他解决一切，对于柳无这种缺乏爱和安全感的人，江博观于他而言是本能的致命的吸引。 是江博观一手把柳无宠坏的，柳无很难不去依赖他，无论是在小时候还是如此时此刻。
第28章 等柳无和江博观从黑子出租屋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两人肩并着肩走在狭窄杂乱的胡同里，太阳开始西落，他俩的身影被拉长洒在胡同斑驳的水泥地面上。 “谢谢你。”柳无说：“这个事情本来跟你没关系的，你其实不用特意来跑一趟的。” 江博观瞥了一眼柳无，表情淡然：“但这事跟你有关。” 跟你有关的事，就是跟我有关。 柳无自然明白了江博观的意思，一时之间感到有些窘然，江博观的话，在发生昨晚的事情后会让人觉得有点暧昧。可柳无又在这话里得到了隐秘的满足。 江博观见柳无不说话，便接着道：“可是你把剩下的钱都留给黑子了，你欠我的钱怎么办？” “我——” “我还要负责你的吃穿住行，你这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多。”江博观站住，上下打量着柳无，柳无今天穿的衣服是江博观给买的，绸缎材质穿在身上贴肤又显身段，也难怪今天黑子看到柳无的时候会惊讶的问他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生财的门路了。 “我等过两天就去找工作，我会还你的钱，没打算——” “过两天太晚了，不如现在先给我点利息。”江博观靠近柳无一步，两人的影子渐渐重合。 “让我先抱抱你。”江博观顺手把柳无圈了起来，然后抬手轻轻顺了一下他的后背，像安抚小猫一样柔声道：“你是不是想起你妈妈了？” 柳无不由一愣，他什么都没说，但江博观什么都知道。 柳无有些犹豫的靠着江博观的肩膀，尽管他知道两个成年男人这么做很不合时宜，但他还是忍不住接受江博观的安抚，就像小时候一打开门就看到江博观站在那里，会下意识的从他那里汲取温暖。 “她也曾想过自杀，她也痛苦过……”柳无说。 “可是她也曾诅咒过你，”江博观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她漠视柳日金对你做的一切，她自私的扔下你一个人走了。” “是啊。”柳无叹了口气，有点黯然神伤：“她应该是真的很讨厌我的吧，所以才会给我起名叫柳无，你看，无，一无所有，本就不该存在的人。” “不是一无所有，”江博观双手摁住柳无的肩膀将他拉开，两人四目相对。 “是无可替代。”江博观眼眸漆黑，里面盛着的情感像漩涡，吸引着人不由自主的陷进去：“柳无，对我来说，你是无可替代的。” 柳无怔在了原地，如果这话是一个男生对女生说的，他会十分清楚的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是江博观早晨才答应他不做让他害怕的事情，柳无一时间有些茫然。 “嘶！”柳无突然龇牙咧嘴的捂住了右脸。 “怎么，酸到你了？”江博观皱眉，面露不满。 “不是不是，”柳无赶忙摇摇手：“就是突然牙疼了，可能最近没睡好，再加上黑子的事情，大概有点上火了吧。” “张嘴，给我看看。” “嗯？这能看出什么来啊，不用了。”柳无再一次摆手，想转身走人。 江博观却扳着柳无的肩膀，强迫他面对自己，然后有点霸道的捏住他的下巴：“我说张嘴，我可是牙医，不要讳疾忌医。” “你这……”真是太尴尬了，在偶尔有老头老太太经过的小胡同里，被江博观掐着下巴要求张开嘴，柳无就算脸皮再厚也绕是觉得羞耻。 “乖，张嘴我看看。”江博观一脸正经，手指却轻轻的在柳无的唇边摩挲了一下。 柳无被迫张开嘴，心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要是不给他看，估计两人天黑也走不出这个胡同。 江博观很是满意的靠近了，仔细端量了一下，柳无觉得大概是自己的错觉，不然为什么会觉得江博观是一直盯着自己的嘴唇在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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