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世的那天打架打得特别凶。”方瑾瑜声音发颤,“我很想拦住他们,可是我因为当初被酒瓶砸过脑袋,再次看到这种场景产生了应激反应,失去了行动能力。当时外公外婆打来了好多电话,电话铃声就这么响个不停,他们还是没有停手。没过多久他们就赶了过来。他们进屋的时候刚好目击了我爸行凶,也当场目击了我爸畏罪自杀。” “如果他们再早到五分钟,说不定能够阻止这件事情发生,但也有可能会变得更糟糕。” “他们去世以后,我梦到的东西开始变得扭曲了起来,梦里全是鲜血、暴力还有死亡。我不敢睡觉,每次睡觉都会我梦到很可怕的东西,可是不睡觉让我的精神状态变得很差很差,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处于一种特别混乱麻木的状态。认识你之后有了好转的迹象,可是在你出事之后,我就彻底没救了。我产生了各种各样的应激反应,我想好起来,可是试过很多方法都没有用。” 那段时间,他每天都过得特别混沌,看起来就像方致远上次所说的那样,孤僻、阴郁、死气沉沉的。他不想让黎潇觉得他不好,不想影响黎潇,所以每次黎潇说想见他的时候,他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 几次过后,黎潇终于情绪爆发了。 听见黎潇颤抖着声音和他说“好疼”,他不忍心看着黎潇这样,所以黎潇说什么他都答应了。 他俩现在所处的地方并不僻静,人来人往,但方瑾瑜并不在乎其他人的视线,就这么伏在黎潇膝盖上,平铺直叙地说着这些陈年往事。 “没事了,”黎潇抚上了他的脖颈,“都过去了。” 他手里还拿着刚才的芒果冰淇淋,再不吃就要化了,于是他让方瑾瑜先从膝盖上起来,将半融的雪糕尖尖抹到了方瑾瑜的唇上。 方瑾瑜舔了舔唇:“如果……” 以前方瑾瑜就有说过‘如果没有出车祸就好了’这样的话,黎潇猜想他这次也是要说类似的话,于是打断了他:“没有这么多如果,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没办法改变,不要去想如果。” 他很不喜欢方瑾瑜说这样的话。 他似乎有种与生俱来的自信,自信一切都能够按照他所预设的道路去进行,自信一切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中,就算没了plan A,也还有plan BCD。 “不是,我不是想说这个,”方瑾瑜支支吾吾地说,“你还记得,上次去溯明酒吧的时候,那个和你搭讪的小M吗?” 黎潇说:“记得。”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知道我肯定不会这样做的,但我还是想问问,”方瑾瑜并不擅长那些弯弯绕绕的话术,他原本想要问的也并不是这个,但这次他却学会了委婉,“如果我和那个小M一样,不乖了,去找了别人,你会怎么样做?” 黎潇无语:“你觉得呢?” 方瑾瑜又问:“……你会扔掉我吗?” “长本事了,方瑾瑜,明知故问啊?”黎潇危险地眯了眯眼,“你要是真找了别人,那这轮椅让给你坐吧,怎么样?” 方瑾瑜眼神发亮地看着黎潇:“好。” 黎潇揪住他的衣领,将他从膝盖上拎了起来:“惯的你。” 时间差不多到下午五点了,离开公园后,他们来到了先前视频里见过的那家超市,随便拿了几样蔬菜水果,结完了账,准备去方致远家。 每年的这天方致远都会心情不好,许是看到方瑾瑜会想起他的父亲,每年这个时候方致远都不愿意见到方瑾瑜。但方瑾瑜还是会执着于在今天去陪方致远,每年都是。 方致远被确证为肺癌晚期后,治疗过一段时间,现在决定放弃治疗回到乡下,还能活多久没有个定数。正是因为生命几乎能看到头了,方致远才会在女儿的墓碑前放一束桔梗花吧。不过即便如此,方瑾瑜还是希望他能够活得久一点,方致远是他现在唯一的家人了。 每次见到方致远的时候,至少能让方瑾瑜觉得,他并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先给你找个咖啡厅什么的,你在那里等我一下,我吃完饭很快就出来,”方瑾瑜问,“你现在饿吗?饿的话我给你找个餐厅。” “不饿,不用找了,”黎潇打了个哈欠,“我陪你走到门口吧,等会儿我到处逛逛,你慢慢吃,吃完打我电话。” “好。” 经过刚才那只小土狗的时候方瑾瑜步伐飞快,现在快到方致远家了,他步伐又刻意慢了许多:“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心情不好,我不在他那儿多待,我很快就出来。” 黎潇点了点头,在不远处的巷子里停了下来,就这么看着方瑾瑜渐渐走远。 方瑾瑜一步一回头地走到门前,将钥匙插入了孔中,开门前还回头看看黎潇,黎潇突然有种在送小朋友上幼儿园的即视感,他只好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方瑾瑜动作快点。 正当他准备离开巷子的时候,见方瑾瑜进门的脚步顿住,表情凝固,他有点犹疑地停了下来。 反应过来不对,他顿了两秒,上前抓住了方瑾瑜的手。 一片冰凉。 临城现在还有许多像这样的老房子,方致远家就是这样,天花板上的横梁还裸露在外面。 粗长的麻绳被绑在了横梁上,捆了好几圈,延伸出来的另一端被重量拉扯得直直的,被踢翻的木椅倒在地面上。 屋里无声无息,一片寂静,方瑾瑜沉重的呼吸声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清晰。 他脚步牢牢钉在地面上,好长时间后,他嘶哑地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第42章 (完结章) 过于强烈的冲击不断刺激着方瑾瑜的神经,方瑾瑜眼神发直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一动也不动,就连黎潇上来拉他也没法儿动。似乎是耳鸣了,黎潇和他说什么话他也听不见了,只能听到那反反复复响起的,令人困扰的电话铃声。 他倏地断片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正躲在黎潇订好的酒店房间里,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缩在漆黑一片的衣柜里。 透过缝隙,他能看着外面微弱的亮光。 和他父母去世的那天一样。 透过缝隙,他能看见正坐在床边打电话的黎潇,但黎潇看不见他。 似是察觉到方瑾瑜正在看他,黎潇时不时也会看向衣柜那边,然后浅浅地扯出一个安慰的笑。他看不见躲在衣柜里的方瑾瑜,但那眼神却像能够穿透层层阻碍,落到方瑾瑜的眼里,落入方瑾瑜脆弱紧闭的心脏。 他手上有被什么东西划破的痕迹,方瑾瑜记不清刚才发生什么了,应该是刚才抓黎潇手的时候没收住力气。 打完电话后,黎潇来到了衣柜前,并不强行要把方瑾瑜拉出来,就这么等了会儿。 见方瑾瑜主动打开了一条缝,他将手伸了进去。 方瑾瑜牵上了他的手,很轻地吹落吹被划破的伤口,但很快他又神志不清了起来,控制不住力气,死死抓住了黎潇的手。 黎潇任由方瑾瑜躲在这样一方小小的角落里,任由方瑾瑜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就这么安静地和方瑾瑜待在一块儿,什么话也没说。好长时间后,方瑾瑜终于扛不住困意,沉沉地在睡了过去,黎潇这才拉开衣柜,将方瑾瑜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方瑾瑜久违地梦见了那次车祸时的场景。他不再梦到父母,也没有梦到方致远,以前的所有苦难都不再出现,现在梦到的只有倒在血泊中说着“我好痛”的黎潇。以前梦里的他只是远远地看着黎潇,远远地觉得难过和绝望,这次他却发疯了似的冲到了向他伸手的黎潇面前,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抱住黎潇。等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是满面泪痕,双手狠狠地抓着黎潇本就有伤的手,扯破了黎潇结上的痂,将鲜血染的满手都是。 血液的腥气刺激着他的神经,他嘶哑地发出无意义地呻吟,眼眶通红,气音断断续续说着什么。 他说的是“打断我的腿”。 黎潇凑近听清了说的是什么,将方瑾瑜的脑袋按在怀里,沉声和他说“没事了”。 他不放心方瑾瑜一个人待在酒店里,方瑾瑜也不肯松开他的手,于是他让助理过来帮忙处理方致远的后事。 葬礼当天,等方致远棺材板合上,黎潇终于憋不住烦躁地“啧”了声,面若寒霜地拉着方瑾瑜头也不回地走了。方瑾瑜原先情绪崩溃,现在则是彻底陷入了麻木混沌的状态,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牵着黎潇的手,一松开就犯病。 前段时间,他就像是沉溺在了幸福的海洋当中,很轻易地就落入了黎潇的怀抱,很轻易地遵守着黎潇的命令努力让自己变好。 他甚至忽略了他本就严重的创伤应激和心理疾病。 方致远到底是什么时候存有这种心思的,是上次他说要改变的时候,还是上上次,甚至是更早以前。如果早就动了这样的心思,那方致远知不知道今天他会回来,如果知道的话,方致远这么果断地这样做了,是不相信他会改变,还是刻意想要惩罚他。 但他想起了那束紫色桔梗花。 他突然顿悟了,方致远并不在意他。无论他会不会目击到这样的场景,无论今后的日子里他孤孤单单一个人活下去是否艰难,方致远并不在意。方致远想要自刎,想了就这么做了,他并不在意方瑾瑜是否难过。 就像他说要改变,方致远并不在意他能否改变。 一切都像是个循环,每次当他觉得一切都在慢慢变好的时候,现实都会狠狠粉碎他的希望。 他有点迷茫了,他甚至没弄明白现在到底是在哪个时间点,是被扔掉的那次,是父母去世那次,还是说他根本就没有从那场梦里醒来过,其实这次是他在车祸中失去黎潇了。他所要经历的痛苦好像无穷无尽。每天晚上他都会反反复复梦见黎潇,梦里醒来的时候他都抓着黎潇的手无法松开,那双好看的手被他抓得血肉模糊。他挣扎着想要松开,松开的时候就会开始犯病,犯病后又会控制不住抓着黎潇的手。 下次醒来的时候,他努力想要松开手,黎潇却在这时反过来抓住他,不让他松开。 方瑾瑜还是像上次那样呓语似的说着什么,黎潇凑近了听,说的还是“打断我的腿”,然后不断地在叫他的名字。 黎潇低头吻了下方瑾瑜,不为所动地说:“轮椅我还要用呢,现在让不了给你,以后吧。” 他情绪很稳定,语气平静,相比起这几天方瑾瑜的挣扎与难熬,他似乎觉得还好。 二十四小时都能看着方瑾瑜,有什么不好。 这几天他都有吻方瑾瑜,可能是因为刚开始的时候方瑾瑜还没缓过神来,当时方瑾瑜并没有什么反应。刚才这么轻轻碰了一下,方瑾瑜眼神倏地清明了几分,于是他低下头来,贴上方瑾瑜颤抖的唇,分出一只手抓住方瑾瑜的双手,另一只手伸进方瑾瑜的衣服里游走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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