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过去,她从不敢看这张照片,也尽量不让自己去回忆有关哥哥的一切。 一旦想起,她内心的恨意与不甘就不受控地要沸腾,会烧断理智的神经。 今夜召集其他受害者家属一同来静坐示威,要不是旁边有项北的大哥一直在拽着她,她真恨不能即刻冲进医院,给躲在病房里的雷尼斯一梭子子弹。 眼见身后人越聚越多,项北的大哥项南将一只满电的喇叭递给乌雅惠。 打开开关前,他沉声问:“你还好吗?不行的话,我来说。” 乌以桥正里雅惠深吸口气,“我来吧。” 她接过喇叭,冲项南微微一笑,“都准备这么多年了,临门一脚怎么能掉链子?” 项南回以微笑,垂下眼皮看着怀里永远定格在二十岁的项北,轻轻叹了口气。 乌雅惠站起来,抱着她哥的遗照转身面向肃穆的人群。 喇叭开机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紧接着将她平静的声音放大数倍传至各个角落。 “八年前,卢戈劫持人质事件还有人记得吗?我哥哥,连同他的23名战友为解救人质,英勇无畏地冲在一线。他们有人被炸断手脚,失血过多而死,有的被敌方用加特林打成了筛子,我哥拼到最后一刻,用一颗手榴弹和两名敌人同归于尽了……” 她哽咽着,怀里的相框都有点抱不稳。 “入伍当兵的,一向以保护民众生命安全而牺牲为荣,但我哥还有他身边这23名战友……死一点都不值!” “他们死在了一场可笑的闹剧中,朝他们开枪的不是卢戈,而是他们一心想要解救的人质,是勾结卢戈、出卖情报、走私军火、大发战争财的雷尼斯!” 她将当年人质事件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讲给所有人听。 她是如何跟着梁秋驰前后奔走递交举报材料却屡次碰壁的,梁秋驰的父亲又是如何在一夕之间反被诬陷进而莫名“自杀”的,站在身边的这些受害人家属又是如何在事发之后不停被雷尼斯骚扰威胁、被逼到走投无路的。 事无巨细,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讲述之间,仿佛又将当年暗无天日、前途茫茫的日子过了一遍。 她越讲越愤慨,激动的情绪透过喇叭感染了在场所有人。 怒吼着,痛哭着,要求雷尼斯必须为犯下的累累罪行付出代价,才能让枉死的灵魂得以安息。 自莫启通过电视讲话曝光第一波证据开始,联邦各地针对雷尼斯的抗议示威接连不断,激增的舆论压力迫使议会妥协退让,加快了对雷尼斯总统的问询与调查流程。 而医院前的静坐示威规模越来越大,不出两天的时间,附近五个街区的社会交通彻底陷入瘫痪状态。 这还不止。 第四天清晨,街边小店、商场跟提前约好似的,全部闭店歇业,附近的学校也出现了罢工罢课的情况。 眼瞅着再不管就可能升级为整座城市的静默抗议,议会不得不再次召开紧急会议,研究该如何处理这令人头大的状况。 切伦西果然言出必行,极力建议要成立专案小组,重启对当年人质事件的调查,给牺牲的二十四名官兵家属一个交代。 顺理成章的,他又提起要重查梁秋驰父亲梁毅叛国一案。 毕竟证据已摆在眼前,都不需要多费功夫调查,明眼人自然都明白真正犯下那些重罪的人究竟是谁。 只是这样一来,雷尼斯这个总统下台就成了必然。 可眼下,对他的问询调查还未结束。 雷尼斯一直称病,百般推脱,不配合调查。 最关键的是,当年他与卢戈方面的交易一直都是通过中间人联络,并非他本人出面。即便有金钱往来的流水明细,也无法将罪证固定在他一人身上。 雷尼斯完全可以装傻,将罪名推到他的老婆、儿子还有下属身上。 除非—— 那些中间人能够站出来指证,就像欧内斯特那样,完成证据闭环。 这个有什么难?莫辛心里想。 又一次感慨,梁秋驰这八年来的精心谋划终于派上了用场。 乌雅惠亲自来圣洛里安走一趟,除了要参与静坐示威,另外一个任务便是梁秋驰被捕前交代给她的。 ——确保先前联系过的愿意出庭指证雷尼斯的污点证人不会中途打退堂鼓。 这些人早些年间与雷尼斯或是合作关系,或是从属关系,无一例外的,后来因为雷尼斯家族势力急剧扩张、专断跋扈,不断排挤、打压他们,尤其近几年的关系越发紧张,甚至连基本的表面和谐都快维持不住。 另外他们大多数也和欧内斯特一样,碍于家人长期遭受雷尼斯的监控、跟踪,不敢真正撕破脸皮。 经过梁秋驰多年的试探与劝说,有几个人渐渐出现了动摇。 梁秋驰承诺,若是事情进展不顺,卢戈方面必定会保障他们的家人安全,给予足够的庇护。 也正是这点,打消了许多人的顾虑。 暗地摩拳擦掌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到了该清算一切的时刻。
第88章 相继有人去法院递交举报材料,或是去警局自首检举。 或带着厚厚的一叠文件,或是一支小巧玲珑的U盘,还有几个先叫来记者到家里对着装满钞票黄金的保险柜一通拍摄,再叫上保镖直接将保险柜抬进司法部的大楼。 越来越多的线索证据浮出水面。 雷尼斯犯下的累累罪行,也越发令人震惊与愤怒。 除了丹加,先后又有十几个州相继宣布暂停对联邦政府的纳税义务,只等风波平息之后再行商量。 再这么发展下去,不出两个月,联邦就要彻底陷入瘫痪状态。 议会再次召开紧急会议,只是出席议员人数有所减少,缺席的大部分都和雷尼斯或多或少有点关系。 但这并不妨碍议会的进程。 按照联邦现行法律,只要议会符合流程,若涉及到投票决策,那只需获得出席议员的半数以上赞同,便能通过决策。 切伦西负责主持本次会议,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现在对联邦第23任总统麦克弗森·雷尼斯进行弹劾投票,请各位议员慎重考量。” 莫辛又是第一个上台,将选票塞进投票箱的。 上次被炸碎的玻璃窗已修补完整,换了块五彩斑斓的哥特式玻璃,他站在窗下,一束阳光穿透云层,在他身上洒下彩虹般的昳丽色彩。 连日来的阴雨天终于结束,他想等到投票结束后,就先去17号营看一下梁秋驰。 这几天他一直在忙,算起来竟然有一个星期没有见面了。 越是急切想见面,越是觉得时间流速变得很慢。 这场投票进行的异常艰难,每个人都对着手里的选票或发呆,或交头接耳。 直到一个小时后,才终于进入唱票环节。 依然由司法部长负责。 他本是大法官出身,为人公正严谨,这次唱票不同于以往,他对每张选票都格外认真,带着眼镜端详很久才会念出结果,确保无误。 莫辛咬扁了烟嘴,听得耐心将尽。 但内心的紧张感更多。 万一……万一不成的话,他该怎么面对梁秋驰? 他想不到一旦失败,他哥会怎样主张丹加政府的反击,卢戈方面会如何表示不满,也无心考虑自己该如何在圣洛里安继续任职。 他能想到的,只有梁秋驰一个。 倘若筹谋了近九年,付出了诸多血泪与汗水,还是没能等来一个满意的结果,梁秋驰会怎么样? 莫辛想起梁秋驰曾对他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的样子,满脸悲怆且坚决,毅然决然地令人心慌。 “本次议会出席74人,有效选票74张,赞同66票,反对3票,弃权5票。本次投票符合法规,结果有效。联邦议会即日起,通过对麦克弗森·雷尼斯的总统弹劾决案。” 莫辛紧握的拳头逐渐松解,暗自舒出一口气。 他不等议会宣布结束,便借口有事先行离开,迫不及待地跳上车,开往17号营。 一路上,他的手都因激动而微微发抖。 莫辛打开车载广播,时政新闻栏目请来的国际形势专家正在针对近日来的联邦形势侃侃而谈,忽然主持人插播一条紧急消息。 正是联邦议会刚刚通过的弹劾决议,麦克弗森·雷尼斯的总统职务被免去,由副总统接任上台。 雷尼斯成为联邦成立以来,第一位被弹劾罢免的总统,也是任职时间最短的一位。 同时,联邦宣布成立专案组,重启对当年人质事件以及前国防副部长梁毅涉嫌叛国一案的调查。 莫辛重重捶了下方向盘,难得失态地朝窗外吼了一声。 他少有情绪外泄的时刻,这时也只是兴奋了一下,便恢复了平静。 手机开始有电话打进来,莫辛只接了莫启的电话。 “听到了吗?”莫启开口就问了句废话。 莫辛作为议员,肯定在现场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弹劾投票的结果。 莫启问完也觉得这话有点多余。 他笑笑,声音不掩疲惫,“太不容易了,这半个多月,我一个好觉都没睡成,快熬死了。” 莫辛温声说:“现在可以好好睡一觉。” “哪能那么轻松?还有一堆事等我去做。”莫启叹口气,问他:“你怎么样?听声音有点远。” “在开车。”莫辛说。 莫启了然,对他说:“替我给梁秋驰捎句话,我之前答应他的已经办到了,等他出来一定要请我喝顿大酒。” 莫辛勾起嘴角,“好,我告诉他。” 电话静了几秒,莫启再度开口时语气认真了些,“小辛,回来帮我吧。” 莫辛一时没说话。 莫启说:“雷尼斯已经下台,后续的调查那些东西你都插不上手,还留在圣洛里安做什么?回丹加,跟我一起吧,完成父亲的遗愿,这里才是你的家。” 莫辛攥紧方向盘,良久才说:“我想想。” “……行,我等你。”莫启不多逼他,“你忙吧,我这边等下还要开会,有事再联系。” “哥,”莫辛叫住他,因为很少说关心的话,导致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生硬,“你注意休息,别累坏身体。” 莫启欣慰地笑了笑:“好,我会的。” 电话挂断后,方向盘的皮质装饰上留下了一点湿痕。 莫辛擦掉掌心的薄汗,降下车窗,任一缕凉风吹散他脸颊的热度。 车子驶入17号营的高墙之内,监狱内的大多数狱警都已对莫辛的座驾熟稔于心,见到他来,便知十有八九是为梁秋驰。 但这次,莫辛没能在审问室见到梁秋驰。 巡查长一脸惶恐地说:“梁、梁秋驰他不在这了。” 莫辛拧眉:“什么叫不在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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