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鸿宇脸色骤变,在桌底下攥紧了手掌心,“是吗?你先说说要什么吧。” “两件事,第一让徐弋阳走,但他的股份不变,账号全归他所有;第二,当初我折价抵给你的股份还给我,并补上我该有的分红。” 陈鸿宇沉默不语,他发现齐实真的变了,从以前狼群里的小狼崽长成了更年轻更强壮的头狼,有自己的见解,还能替别人解决问题。 陈鸿宇感受到对面新头狼的威胁,特别是齐实那双眼睛,从前的眼底只有清澈的愚蠢,现如今盛满了对敌人的挑衅。 “你的要求还叫简单?” 陈鸿宇显然不接受。特别是第一条,当初为什么要曝出林航的事,还不是因为徐弋阳未经允许跑去他那了,今天还来要人,这不是兜兜转转进了死胡同吗? “不然陈总以为我是在和你说笑吗?”齐实夹了一筷龙虾肉送进嘴里,“这两样,一个都不能少,我等着您给我个确信呢。” “齐实,徐弋阳想留还是想走我做不了主。第二条可以答应。”陈鸿宇直言道,“你以为他留着是我强制的吗?怎么会,我这人一向民主,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他要不要离开?” 齐实筷子一顿,放他妈的狗屁! “陈总,你给徐弋阳家投了资金,救他家公司于水火,现在反过来让我问徐弋阳的去留,你这不是在说笑吗?” “是啊,你问。”陈鸿宇很笃定徐弋阳的选择,这几个月来徐弋阳在他手底彻底失去反抗力,现在他说什么是什么,更别提徐弋阳有想走的心了。 齐实腹中的火气暗涌,他只能拼命忍下去,心里大骂陈鸿宇是下三滥,“陈总,第一条既然无法兑现,那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都不急,我急什么。” “一个小小的会所罢了,我相信陈总关了这处生意还会有下一处。就是不知道关了以后那些藏着的老板们会找谁接手生意呢?又或者说,那些本该到你口袋里的分红以后还能回来吗?” 生意,陈鸿宇以为齐实只知道集资的事情,没想到集资背后真正的洗钱他也知道了。 集资分红被举报,陈鸿宇尚可以找个好点的律师脱身而去;但给大佬们洗黑钱的事,万万不可出差池,这不是打官司进监狱就能脱身的,弄不好身家性命全都不保。 陈鸿宇的脸上终于出现瑕疵,红色血丝爬上眼球,他咬牙切齿地看着齐实,“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道上有几个厉害的朋友,你还别说啊陈哥,用心打听了一下怎么全是你的名号?” 这还用说吗,陈鸿宇再怎么厉害,比起真正手眼通天的人,他不过是挡在最前面的替罪羊。 “齐实,你真可以,我怎么不知道你消息这么灵通。” “别说废话了,我的要求能答应的话,这些事就烂在我肚子里。”齐实失去耐心,放下筷子给陈鸿宇下了最后通牒,“做决定吧陈总,输赢乃兵家常事,我输您这么多回,这局总要扳回来一成。” 陈鸿宇脸色不虞,这代价实在太大他根本赌不起,如齐实所说,这局他输了。 “徐弋阳的事我回去也要和他商量,他是大活人多少要和他说清楚,给我时间。第二个条件,我让我的助理和你对接。” “三天。” 陈鸿宇握紧拳头,“好,三天。”
第八十二章 遇见 三天,度日如年。 徐弋阳在第三天的傍晚联系了齐实,他说谢谢齐实为他做的事,陈鸿宇答应了,可是他要走了。 齐实嗯了一声,问他要去哪里,徐弋阳说去英国念书,陈鸿宇帮他联系好了。 松江区别墅的后窗正对湖心,齐实看到一个小男孩丢了块石子进去,湖面溅出水花,小男孩吓一跳转身抱住妈妈的大腿。 水波纹荡漾散开,在相顾无言的电话中逐渐归于平静。 “你还回来吗?” 齐实有很多问题想问徐弋阳,想问他家里的生意挺过去没,想问他账号还要不要,想问他去英国念什么学校,想问他终于摆脱了高兴吗…… 问不出口,齐实知道陈鸿宇不会痛快放手。 徐弋阳已经很久没有开心过了,当他听到齐实的问题,终于还是淌下了一行眼泪,“齐实,我会想你的。” “在国外照顾好自己,有事可以找我。” 徐弋阳努力吞咽下鼻腔里倒流回的泪水,咽喉哽咽肿痛,手指攥紧手机,“齐实,还有事情要拜托你,求你一定要原谅我……” “你说?”齐实心里同样一梗,他心里早已猜到徐弋阳接下去的话。 果然。 “到此为止吧,我……”徐弋阳的抽泣声越来越大,他知道这件事很难开口,他也没有资格左右齐实决定是否原谅,“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齐实,我让陈鸿宇把我剩下的股份分批转给你,他也答应了,所以求你了。” “为什么?”齐实替他感到不值,“明明他才是伤害你最深的人,你还要为他开脱?”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徐弋阳又哭又笑,声音里尽是说不清的无奈,“如果他真的有一天一无所有,我的生活也会跌入谷底吧……” 也许,徐弋阳说的话也都是陈鸿宇在背后授意,齐实全都明白。陈鸿宇不能倒台,还必须好好的把生意越做越大,生活就是盘根错节的老树根,想要连根拔起又谈何容易。 九月,一切尘埃落定。枪灰色的天际下,涂刷着巨大A350标识的空客飞机滑出跑道。 齐实和阿超送别徐弋阳,离开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久违的陈鸿宇。他穿着一身休闲西装,正坐在驾驶座上抽烟,齐实难得见他表露出精英以外的形象,可能是送别也让他徒增伤感。 “你哥他,不会当真了?” 阿超耸了耸肩膀发动了车子,“谁知道呢?” 晚上七点,刚下班的纪年往自己的小公寓走,已经很久没加班了,疫情开始后多地的项目都进度缓慢,本来催命似的甲方也因为地方财政不景气延后了工程。 准备刷卡上楼,纪年的侧方唰一下亮起两道车灯,他抬起手臂遮光眯眼看过去,暗骂对方素质堪忧。 素质堪忧的车主又朝他按了两下喇叭,纪年心想不好,不会是骂错人了吧。 齐实从车窗探出脑袋,朝他挥手示意,“年年!是我!” 纪年扶额满脸黑线,怕被人发现似的朝副驾驶跑去。 “年年,我买了辆新车。”纪年刚坐稳,齐实就和他说道,“不然去哪都不方便,刚提到货,怎么样!” 纪年摸着特斯拉极简的内饰,感叹了一句,“现在流行这种了啊,不过电车也是趋势,挺好的。” “走咯,带你先去兜一圈!” 新车就像齐实手里的大玩具,他们上了高架,漫无目的的往前开,纪年打开车窗,伸出一只手,想要握住掠过掌心的风,跳跃的霓虹灯连成彩色的光谱,应接不暇的纪年想起若干年前的一晚,他站在齐实有着硕大落地窗的卧室,欣赏了很久很久的东方明珠。 “年年,今天徐弋阳走了。”齐实把音乐的声音调低,对着纪年的后脑勺说道,“我看到陈鸿宇也来了,他好像挺伤感的。” 纪年的手掌拢成一个半圆,被烈烈的劲风吹得前后摇摆,纪年才不在乎陈鸿宇怎样,淡淡地说道,“是吗,可惜徐弋阳又看不到。” 齐实一愣,也是,就算陈鸿宇当真了又怎样?迟来的深情比狗贱,连送行也只是偷偷的,如果这算报应,齐实希望陈鸿宇报应一辈子。 车子驶离高架,纪年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围的景物如此熟悉,他们路过了嘉定校区,最后停在了嘉亭荟广场。 “怎么来这了?” 一切恍如隔世,纪年抬眼望去。一辆由迪士尼方向开过来的地铁驶进站台,机械轰鸣,他隐约能听到广播里的到站播音。 ———“安亭站到了,开左边门。” 天桥上人群如织熙熙攘攘,平行的时空线仿佛交错着倒流回16年的11月份——那夜下着小雨,有人撑起伞向身边的人倾斜,他搂着纪年的肩膀没入深夜,匆匆走进天桥对面的全季酒店。 交错时空线里的人变成了齐实,他曾无数次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脑海里早就把纪年身边的人替换成自己的模样。 “想来就来了。”齐实牵起纪年的手走进地铁站来到天桥。 刚刚到站的人不少,他们戴着口罩走出站台,与每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擦肩而过,纪年莫名觉得有些紧张,他记得曾经的自己也是“他们”的其中之一。坐着11号线,怀揣着对每一个明天的期冀,上班再累也动摇不了他的坚定,纪年想要在上海这片热土出人头地,他想要在上海有个家。 再往前走,有个抱着吉他的长发歌手靠在天桥的栏杆上,来往的少有停留驻足的人,歌手并不在意,低沉性感的烟嗓没多少千回百折,他闭着眼依旧唱着无人问津的歌谣。陈旧的琴盒里留了张二维码,纪年给他扫了五块钱,话筒里传来带着回声的谢谢。 听着他一曲完毕,齐实却突然松开了纪年的手,他走到歌手身边,和他耳语几句。纪年站在原地,他猜老土的齐实等会要给他唱情歌,正想着是不是先准备起来酝酿一下情绪,让齐实等会唱完有点成就感。 只见歌手甩了甩长发,让出了话筒的位置,齐实站定摘下口罩,朝着前面的纪年露出明亮的笑容,一如曾经明媚的少年。 “年年,2016年我在11号线上遇见你,从迪士尼站到安亭站,全程需要两小时,只需要一眼,我对你的心动从此不只有两小时。” 吉他声起,简单的音色却弹出了不简单的故事,一段熟悉的前奏过去,齐实单手握住话筒唱了起来。 ——听见 冬天的离开 我在某年某月 醒过来 我想 我等 我期待 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 阴天 傍晚 车窗外 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 …… 我遇见谁 会有怎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 他在多远的未来 我听见风来自地铁和人海 我排着队 拿着爱的号码牌 …… 我看着路 梦的入口有点窄 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总有一天 我的谜底会揭开 纪年曾经想过,他到底会以怎样的方式走进未来,是单枪匹马的与生活作战到底,是默默无闻的在岗位上耕耘至天明。后来他懂,未来就是未来,不管他以何种方式前进,那些提前计算好的轨道和线路总会与真实目的地相差甚远。 他爱过的人,曾给他带来伤害,他曾与之虚妄过的未来,也会被现实打败。 好在一切都有机会,上海这个偌大的梦里,有他的一席之地。齐实的歌里他是个美丽的意外,而齐实于他,又何尝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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