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们怔愣了一瞬,刚觉得奇怪,想要开口问他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他准确无误地念出了某个病房的号码和患者的名字,确认没问题之后很快地消失在转角处。 秦越源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了连廊,在即将进入病房的时候,站在原地顿住了。 他这一顿,就顿了许久。 医院病房的门根本就不隔音,而且压着一条微微的小缝,足够秦越源看到里面的人。 “……上来睡。” 秦懿安的声音虽然并不大,但还是被秦越源准确地捕捉到了。 他从小到大几乎都没生过什么病的儿子,此时此刻正躺靠在病床上,不复从前那副健康、精力十足的模样,眉眼间带着疲惫,轻声呼唤着身旁的席贝。 席贝的毛衣外头套了一件不太合身的黑色大衣,将他整个人都裹得紧紧的,闻言则微微摇了摇头,反驳道:“你快点睡觉。我不困。” “不困?”秦懿安伸手捏了捏席贝的鼻尖,“黑眼圈,都快变成小熊猫了,还说不困?” 席贝摇摇头,固执地靠在床边:“不困!” “……” 秦越源咽了一下口水,紧紧绷着的脸颊有些许的难言。 他慢慢地将手中的保温桶给放了下来,然后伸手拿手机,给顾秦发了几条消息。 顾秦今天晚上显然也没睡好,很快就回复了,没问秦越源是什么意思,只是回答了一个“好”。 过了约莫三分钟,秦越源听到席贝的手机响了两声,他接起来,一边往门口走,一边说话: “嗯嗯,我知道啦,这就来拿。顾叔叔你快点睡觉吧。这个点的跑腿也太难找了,我给外卖小哥拿瓶水……” 秦越源早早地退到了走廊的另一头,藏在柱子的后面,以拳抵唇,青青的胡茬冒出来,扎的手生疼。 走到病房门口的席贝四处张望了一下,却没看到外卖小哥的人,手中的水没了去处,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他顿了几秒钟,伸手将地上的保温桶给拿了起来: “顾叔叔,我没看到外卖小哥。” “啊,确实有可能走了。” “……” 秦越源眼底带着红血丝,片刻之后才扭过头,泄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 次日,清晨七点。 多亏秦懿安身体好,底子好,即使急性胃出血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观察过没什么大事之后,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的车程足足开了快半小时,顾秦去停车,席贝则牵着秦懿安上楼,先去主卧休息。 而几个最佳损友都醒了酒,蹲在主卧门口抱着秦懿安的大腿哭。 顾秦上楼的时候就看到这副场景,一时间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谢晔抱左边的腿,秦思宇抱右边的腿,江婉娇则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仰着头抱着秦懿安的胳膊,鬼哭狼嚎:“他妈的早上起来被你吓死了——” “吓死了——” “呜呜呜呜——” 秦懿安用空闲的那只手揉了揉眉心,苍白却不失俊美的脸上浮现了同从前并无二致的冷嘲: “滚。” 哭声戛然而止。 席贝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了。 因为江婉娇转而抱住他,所以他伸手,绅士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宽慰道:“没事,真的。” 江婉娇的眼线都哭花了,吸了吸鼻子: “……对不起。” 她和秦思宇以为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自己要灌秦懿安酒的话,也不会造成现在的这个局面。 然而席贝知道,这跟他们没必然的联系。 席贝摇了摇头:“没事的。安安没事。” 谢晔想拍秦懿安的肩膀,却又担心他现在禁不起自己的猛拍,于是将矛头转向了秦思宇,锤他一拳:“下次不允许再让他喝酒了!” 秦思宇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再给他喝,我就三天不吃饭。我秦思宇在此发誓,护佑我堂哥一世周全!” “我没事。” 秦懿安淡声开口: “但是你再用这种话恶心我,我不能保证我没事。” 众人大笑。 即使纷纷被赶走也开开心心的。 谢晔在离开之前,听到席贝跟他说的话,他知道秦懿安会去上学了,将目光望向席贝,有些默契地点了点头。 有些事情不需要说的太满,有些事情也永远做不到最好。 转机每每都在意外之时,哪怕哭过难受过,最终也是笑的。 这就够了。 原先席贝放假就比较迟,他们回家的时候就已经是腊月二十多号,如今这件事情一过,春节便是眼前的事了。 几个损友各回各家过新年,等初二初三再聚。 他们原以为家里会空空荡荡的,然而顾秦除夕早上回家的时候,却带了个人回来。 外面的车引擎声朦朦胧胧的,在睡梦之中的两人听得并不甚清楚。 席贝轻轻地“唔”了一声。 他将秦懿安搭靠在他身上的手给拿开来,然后才慢慢地睁开眼从床上爬下去,懵懵地往楼下看。 秦懿安伸手,抓住了他毛绒小熊睡衣的尾巴,哑声说:“怎么了?” 小熊贝被抓住尾巴,一把揪回了床上,头晕目眩地攀住了男人的手臂,皱起眉:“有人来了……” 一个念头霎时间在两人的脑海之中浮现,他们对视了一眼,又忍不住渐渐地将那个念头给压了下去,秦懿安更是微微摇了摇头。 秦越源的作风,不会是这样的。 “可是,”席贝蹙眉,有点不太放心似的,“顾叔叔在,不可能是别的人了……” 话音未落,他们主卧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两人一怔,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开门,就看到一个披着皮草的妇人匆匆地拧开了房门走了进来,从来都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银白色发丝有些凌乱,脚下的高跟鞋都踩得有些歪。 “懿安啊,”她眼中含了些泪,“懿安。” 霎时间,秦懿安跟席贝同时从床上坐了起来,几乎是异口同声喊道:“外婆?” 来人正是兰君。 她从上次偷偷去看过两个孩子之后,便一直“狠下心”,没再去打扰孩子,然而她也是知道一些秦懿安那些拼搏努力的事迹的,知道秦懿安成功之后,心里就放心多了。 而且两个孩子放假回来,也给她发过消息报平安,她根本就没多想。 直到今天跟顾秦打电话,打算请他跟两个孩子来堂宅吃年夜饭,她才在跟顾秦的寒暄之中听出了不对劲,得知秦懿安前两天因为急性胃出血凌晨进了医院急诊,心里咯噔一跳。 老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场面没看过? 然而在遇到两个孩子的事情上,依然总是流眼泪。 看到孩子吃苦、靠在一块,她就想到兰薇从前的模样,为了公司,累的泪眼朦胧的,却要跟妈妈说自己没事——兰君忍不住流泪。 听到秦懿安生病,她更是脑袋一片空白。 她活到这个岁数了,没什么特别害怕的东西,甚至都不怕死,就怕“病”。 兰薇缠绵病榻不知多少个日夜,兰君每每看到女儿一日一日消瘦下去,情况一天一天恶化下去,那种无能为力、无力回天的感觉,几乎要将人折磨崩溃。 渐渐看到最亲近最爱的人离开自己,那种感觉也一样地让人想死。 “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外婆?”兰君的心酸胀到疼痛,“懿安啊,你知不知道,你妈妈一开始生病的时候,也当什么事都没有,不告诉我也不告诉你爸爸。” “你爸爸后来知道跟她赌气了好几天,但是你妈妈一笑,你爸爸就不生气了。” 秦懿安和席贝两个人怔愣在原地,他们将兰君扶着坐下来,席贝拿了纸巾来替兰君擦泪,却看到兰君好像已经陷入了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当时越源也是,我知道他也难过,他跟我一样,就是没办法看到小薇生病,后来小薇走了,他一闻到医院的味道,就难过,就想哭。” 秦越源也一样,他最害怕的,也是“病”。 兰君几乎快速地眨了眨眼,老人脸上的悲伤几乎溢出来。 “不能生病啊。不能生病。” 她喃喃。 老人家累了。 秦懿安同席贝两人收拾了片刻,带外婆先去休息,由秦懿安守着,等外婆醒了同她促膝长谈。 席贝则下楼,跟顾秦一起准备年夜饭。 “顾叔叔,”席贝微叹了一口气,“外婆……” 顾秦手中改花刀的动作一顿,点了点头:“我们其实都没什么别的愿望,就希望你们健健康康的好。说到底,人死万事空,没条命留下来,什么也没有。” 喜欢什么,想做什么,都趁着活着赶紧做。 害怕什么,胆怯什么,也都没必要。 “嗯,”席贝点了点头,他垂眸,望着处理好了的活虾,主动请缨,“我来吧。” 顾管家只是顿了一秒钟,就点了点头,将灶台让给了席贝。 席贝的一整套动作极其娴熟,完全看不出他从前对于火的恐惧。 “对了顾叔叔,”席贝甚至有空转头,分神指了指角落里的那个保温桶,笑着提了一句,“上次你做的汤特别好喝。” 顾管家一愣。 但是过了片刻,他摇了摇头,脸上带了些笑意:“……不是我做的。” — 下午四点半,兰君被秦懿安搀扶着走下楼。 她正扭过头,谆谆善诱似的对秦懿安说了些话,而秦懿安也低着头,轻声地应了。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沙发边,兰君坐下之后,秦懿安站起身了。 厨房忙的热火朝天,但是他今天没干什么事,怎么都坐不下来。 “团团,顾叔,”秦懿安走进来,“我来。” 席贝和顾秦没有一个赞成他的。 “安安,”席贝摇了摇头,“我们都要做好啦,你别忙活了,去沙发上坐一会吧。” 秦懿安不动,他今天快坐一天了,此刻站在席贝的身后,跟尊大佛似的。 席贝无奈,他只能暂时将手中的锅铲放下来,然后拉着秦懿安走到厨房门口,踮起脚来为他整理了一番衣领,给他指派一个差事:“我突然想起来,顾叔叔在网上买的装饰灯笼还没到,安安去拿个快递吧?好不好?” 那灯笼都不大,就是挂在院子里的亭台楼阁上的;而且驿站也就在小区门口——溜秦懿安还挺方便的。 小区内的治安很好,秦懿安也确实好多天没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接到这个差事之后,很快就挑了下唇:“好。” 秦懿安动身出发。 小区并不小,他步行了十几分钟才将将走到门口。 恰在这时,顾秦的消息发了进来。 【懿安,保安室有人送保温桶煲的汤,你顺路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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