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没找服务生要开红酒的器具,逞强,跟宾客们炫耀,她可以徒手把红酒木塞拔出来。结果她使出吃奶的劲儿,不仅拔掉了木塞,也把我扑哧一下就生下来了。” 林屿低头用手背捂着嘴笑。 “我老妈是不是特虎?”江宴一笑,“当时我老爸就在他身边,他整个人都傻了。看着血糊糊的我没什么感情一样,先去扶着我一脸蒙逼的老妈。” “还是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点的阿姨大喊一嗓子:“快叫医生啊!江家大少爷生出来了!” “哈哈哈!”林屿笑出声。 “然后我那随性的老妈,反应过来了,她赶紧把我抱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徒手抠破了包着我的胎膜,当即拍板,她说,老爷们儿,咱孩子就叫江宴了!” 林屿简直要笑不活了。 “很随意是不是?”江宴看着被自己逗得超开心的人,自己也很开心,“你名字呢?” 他问。 “我啊。”听到这个问题,林屿脸上的笑意缓缓凝结。 江宴直接就是一个警报拉响。 完蛋,看来林屿改名字的原因不会太好。 “啊,那个,”他想转换话题,“你最喜欢那个毛绒玩具?” “没事的。”林屿摸了摸身边的大海豚,对江宴说,“我以前叫林嘉屿,五年级的时候,我跟姥姥说,我要叫林屿。” 江宴好奇又不敢问,他看着情绪直线下降的人,着急地再次转换注意力,“晚上想吃点什么?” “江宴,我真的没事儿。”林屿坚持要告诉他,“小时候村子里的孩子都会笑话我没有爸爸妈妈,穿的衣服破破烂烂,连一双成对的拖鞋都没有,我很难过。我问姥姥,我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 “姥姥总说他们出去工作了,赚大钱养活咱们娘俩。” “我信了。” “三年级的时候,同学拿着他双双出去打工的爸妈寄回来的洋气文具盒,开心地炫耀。我又问姥姥,我的爸爸妈妈为什么不给我寄东西。” “姥姥叹了口气,骗我说,可能爸爸妈妈自己也没赚到钱,她说城里讨生活也不容易。” “我依旧相信,姥姥说的都是真的。我坚定地认定,我的爸爸妈妈终有一天会回来,看看我,抱抱我,让我撒个娇。” “再后来……”林屿把下巴抵在枕头上,声音开始变轻。 江宴不想他难过,“我们不说了好不好。” “不好。”林屿说:“从来不会有人愿意理解一个没有爸妈孩子的苦,他们还要骂我,笑话我没有爸妈。我想说,我知道你不会笑话我。” 江宴摸摸他的头,“好,我听着。” 林屿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再后来,我有一次跟大黄出去用石头砸鱼,听到有几个大人路过,好像聊到了我的爸爸。” “他们说,看那孩子瘦的,怪可怜。要不是他爸在他不到三岁就被电死了,也不用这么苦。” “我爸是在田里干活触电了,原来我爸不是去给我赚钱买文具盒去了,”林屿说,“我当时在水里哭了一场,跑回去质问姥姥。” “我对爸爸一点印象都没有,原来是因为爸爸去世以后,年纪还小的我连续几天找不到爸爸,急得发烧,醒来后就只认得姥姥了。” “我问完姥姥,姥姥也哭,哭完了她对我说了实话,她说……” 江宴握住了林屿轻轻颤抖的双肩。 “她说,爸爸本就是孤儿,双亲地震的时候被砸死了。他十二岁就一个人生活,四处打零工。来我们村跟着一个老板过来打水井的时候,跟我妈妈有了感情。因为姥爷也死得早,姥姥对女婿没什么要求,只要对我妈好就行。” “两人结婚了,两个月后,我妈怀上了我。” “十月怀胎都没到,我在我妈肚子里七个多月就被迫来到人间。” 江宴好像明白了林屿为什么会天生造血功能发育不完整了。 七月早产,在一个穷困的小村子里,没有vip病房给他住,能活下来都是奇迹了。 不知道他爸爸妈妈和姥姥到底受了多大苦才保住了这孩子的一条命。 “林屿……淋雨……” 林屿的声音空洞无比。 “那天妈妈赶集,给我买出生后要用的东西。去镇子太不方便了,爸爸借了一辆电三轮,欢欢喜喜拉着我们娘俩回姥姥家。” “可是,可是那晴朗的天空,突然一道炸雷,把我妈吓了一跳。那条路很狭窄,只能通过一辆车。我爸也吓了一跳,但他稳着车子没有滑落一侧的鱼坑。却没想到对面一辆受了惊的牛车飞冲过来,同时倾盆大雨泼下来,我妈她……” 江宴心里一紧。 “林屿,你还好吗?”他把团在一起的人抱在怀里。 怀里的人深呼吸了好几次,努力不哭,“我妈被那头受惊的牛撞到肚子,我妈为了不让我受伤,拿起来一袋厚厚的粮食去抵挡冲击力,并且弯着身子用头去抗击猛冲过来的牛。这些都是爸爸告诉姥姥的,他很自责,他当时拽牛角,手腕骨折,却没有阻挡住。” “我妈被牛狠狠撞下车,牛车主人,我爸,我爸借来的车,还有那一堆买给我的东西,全部滚落到鱼坑里。” 江宴不敢想这样惨烈的画面。 “我妈为了我求生欲应该全部被激发出来了吧,那时候的雨越下越大,我妈根本不会游泳,可是她却不知道怎么挣扎着,爬上岸边。可是她看着肚子被牛角划开的那一道血口,人差点就疯了。她不管自己血流如注,扒开自己的肚皮,疯狂大声呼救,检查我有没有事儿。” “我爸在大雨里,用骨折的手腕抱着我妈,拼命往最近的村子里跑……” “牛角只是把我的胎膜划破了,我安然无恙。那个村子的村医都不相信我妈伤得这么重还能保住我。” “江宴,要是村里的医生也懂剖腹产怎么护理,我妈一定不会死,是不是?” 江宴嗓子很哑,心里很压抑,他只能用“嗯”来回应。 “我妈因为失血过多,头骨碎裂,脑浆都流出来了,没挺多久,人就过去了。当时村医对我爸说,孩子也活不了。这么大的雨淋着,才七个月的孩子,就算吊着一口气也活不过几年,说我被寒气侵扰了。” “可我爸不信,他抱着我回了姥姥家,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把我养活的,反正我没死,就是身体不太好。” 所以,林屿的手指冰凉,是因为小时候就落了寒气。 江宴一直以为,是因为贫血造成的供血不足,所以会手脚冰凉。 “林屿的意思,就是淋雨,我不想忘记一个脑浆迸出,肚皮血口的妈妈为了我和死神抗争了那么久,等我成功被医生从她肚子刨出来后,她才放弃了生命,才舍得离去的好妈妈。” “我一定要叫林屿。”他抓着江宴的手臂,指甲无意识用力。说完这一切,他狠狠憋住气好久,才猛地都吐出来,然后痛快哭了一场。 江宴一直把人圈在怀里,任凭林屿发泄,自己被咬了多少下,他都不在意,手臂被抓出来多少血口也没关系。 林屿真的太苦了,太苦了。 江宴没有任何能力,可以抚平他爸妈死去的创伤。 都怪自己这该死的好奇心,问问问!什么都要问!了解一个人非要扒开人家的伤口吗? 江宴埋怨自己。 “对不起,林屿。” “我好想妈妈,想爸爸,我都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姥姥家太穷了,镇上唯一的照相馆有很多好看的照片,可是他们家没钱拍。 “我拼命偷偷自己学画画,就是想给我姥姥多画一些画像。拍不起照片,我可以用我自己的方式留着姥姥的每一个表情。” “家里,厢房的柜子上,二爷爷给的饼干盒子里,都是我画的姥姥。姥姥视若珍宝,每一张都仔仔细细地看好几次,然后藏起来,放到最高的地方。她说,不能让老鼠给咬坏了。” “不能下雨受潮了,不能用没洗过的手拿起来看,染上油就不好了。” “我什么也给不了她,只有那些破画。” “她等着我,报考美术学院,我考上了,可她却走了。” 林屿把江宴的衣服哭湿了,把自己哭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梦里,两个朦胧的身影,拉着小小的他,笑着,跑着,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 清风,油菜花,风筝和大黄狗。 姥姥,二爷爷,还有由由和小黄。 最远处的身影很清楚,是朝着林屿微笑招手的江宴。
第40章 爆发 这场梦很长很长, 他梦到自己通过画画,赚到很多很多钱。陪在他身边的两个人影,一个是爸爸一个妈妈。 他们虽然始终没有清楚的面容, 可却陪着他日出日落, 直到他和江宴白发满头, 牵着手走在浪漫的小雪中。跟着大黄和小黄, 怀里抱着由由, 坐上了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摩天轮。 他听到江宴在摩天轮里说:“林屿,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林屿笑了,摩天轮外,绽放着漂亮的烟花, 大大的心里写着,林屿,江宴。 现实中,江宴摸着他的头, 一遍一遍的轻声呢喃:“林屿,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林屿,接受我好不好?” “林屿,我好想替你承受所有的痛苦。” “林屿,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跑不掉。” 林屿在梦里一句一句地回应着。 “嗯, 我要永远待在你身边。” “我不是都接受你几十年了?” “遇到你,以前所有的痛苦都没什么的。” “我才不是你一个人的, 我还是大黄, 小黄, 由由的!” 可忽然笑得温暖的江宴变成了面目狰狞的蔡新宇,他猥琐走来, 不停问着:“小屿,你忘了那三年你在我床上是怎么放荡的吗?” “你不记得那些你欲罢不能的视频和照片了吗?” “宋时把你搞得爽不爽啊?” “呸!你以为自己有多清高,多干净吗?你!” “你闭嘴啊!”林屿所有的美好开裂,周围一切混沌起来。 江宴从老年逐渐变得年轻,他一脸厌恶,居高临下站在悬崖上,手里拿着一把剑,生出白色长发,随风飒飒。 他眉宇凌厉,怀里慢慢出现一个漂亮的黑发男生。 “看到了吗,这才是我的心上人,林屿,我从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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