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笑愣了愣,停了下来,道:“没……我只写了郑年的。” 被沈亭言这么一提醒,薛笑突然醒悟过来,对啊,他应该把另外三个人物的人物小传也给写了! 排练到现在,沈亭言没有指出他身上太多的问题,但是薛笑自己一直演得很艰涩。 他只单纯以为是郑年这个人物太难诠释,但仔细想想,问题的很大一部分症结不就在于这个故事里看不见的另外三人身上吗? 沈亭言会提起这件事,想必其实也是看出来了…… 薛笑认真道:“我今晚回去就写一下!” “嗯,把郑年和那三个人的故事线、时间线都理理顺,”沈亭言侧了侧脸,“你自己感觉还有其他问题吗?” 薛笑一边活动着,一边思索,迟疑道:“郑年这个角色的压抑感,我还有些不太好把握。” 和《春园》那个剧目当中顾领所饰演的重度抑郁症患者不一样,郑年身上的问题不仅仅在于抑郁。 他的内心世界是一团淤泥,是非常黑暗,泥泞不堪的,然而他对外表现出来的一面又十分纯良、天真,极致的反差将这个人物挤压到了最紧张的状态。 薛笑通过小心翼翼的把控,是能把这个人物控制好,可他想要更加自如地掌握,就有点不得其法了。 薛笑直起身来,喘了口气,犹豫道:“我在想……” 他下意识握住了自己的右手手腕。 郑年曾有过自残行为,他的手腕上至今留着那些年里陆陆续续割下的疤痕。 当他一次次对自己手腕割下去,他的精神世界也随之出现了畸形的变化,那些变化造就了这个剧目的戏剧冲突点。 从昨天到现在,薛笑好几次盯着自己的手腕,试图去想象郑年当初自残时的精神状态,却始终想象不出来,所以他在思考,是不是能试着更贴近角色…… 沈亭言注意到他这个动作,瞬间就意识到了他在想些什么,脸色一变,猛地冷了下来:“你想模仿郑年给自己手腕也来上几刀?” 薛笑也知道这有些过头,但是—— 犹豫了下,他道:“我想就轻轻试一下,我有分寸的,不可能真去自残。” 后半句话,他说得小心翼翼,觑着沈亭言。 沈亭言盯着他:“分寸?那如果轻轻来一下还是觉得不够,你打算怎么办?再来深一点,只要没真出问题就都叫有分寸?” “从你开始想要靠这种方式去理解人物的时候,你的分寸就已经在一步步瓦解了。” 薛笑抿唇,他紧皱着眉头,倒不是固执己见,而是突然有些迷惑。 他鼓起勇气,问:“……可是,有时候为了把戏演好,演员就是得做一些牺牲的不是吗?有些演员为了演好一个酒鬼,会在开拍前连着一个月每天酗酒,也有演员会为了贴近角色增肥或者减体重。准备《春园》那部戏的时候,我为了卢雨那个角色饿肚子,沈老师你也没说什么呀。” 沈亭言:“饿肚子和自残一样?” 薛笑:“……增减体重也伤身啊!” 这两人的争吵慢慢引起了其他四个学员的注意,大家停下来,看了过去。 沈亭言冷脸时很吓人,四个学员都有点胆战心惊的,偏偏薛笑就是有胆子继续吵下去,他好像自动戴上了“沈亭言冷脸过滤滤镜”一样。 他说:“……为了让戏真一点,不还有演员要求对方真打自己的吗!” 沈亭言:“那你见过有人要求对手戏演员真捅自己一刀的吗?” 薛笑:“……捅一刀和打人能一样吗!” 沈亭言:“你也知道不一样?那自残和减重能一样?” 薛笑:“……” 薛笑就是一下子钻进了牛角尖里,他觉得仅仅是对自己手腕划一下什么的,他完全能掌控住力道,可沈亭言说到这里,他好像突然间醒过来了。 沈亭言沉着脸道:“过去还有演员在准备一部戏的期间把自己一辈子都毁了,后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他的初衷也是和你一样,是为了理解人物、贴近人物,你觉得这种人当初就不觉得自己有分寸了吗?” 薛笑闭嘴。 “为了贴近角色做一些牺牲不是不可以,但这种‘分寸’不是在于某件事你做的程度深浅,而是在于你要清楚哪些尝试你能做,哪些不能。” 见薛笑渐渐露出懊恼的神色,沈亭言一顿,语气缓和下来。 “演员为了演戏拼命不是坏事,但不能没有底线。” “如果还是分辨不出两者的差别,那就去问导演,导演会告诉你,他需不需要你做到那种程度。” “所以,虽然你的念头很没分寸,但你今天能把这个问题问出来,很好,”沈亭言低声解释,“我刚才不是在骂你。” 薛笑连忙道:“……我知道的。” 两人默默看着彼此,而他们身后的四个学员一口大气都不敢出,提心吊胆的。 这是吵完了?没吵完? 沈亭言又启唇,道:“……至于你刚才说到的那个问题,你可以去网上找一些相关的图片资料。不要低估画面的冲击力,很多暴力事件、意外事故的旁观者都需要心理辅导才能缓过来,所以就算是搜索相关资料,你也要注意分寸。” 说到这里,沈亭言突然转头对一旁安静如鸡的常云说:“常云,这几天你跟薛笑排练完就跟我到旁边的空教室去谈话,每个人十分钟。” 演这类极具心理冲击的剧目,演员的个人心理状况很容易出问题。 他要确保这两人不至于演完戏后自己生病。 常云捣头如蒜:“哦……好!” 说完了,沈亭言又低头去看薛笑。 青年这会儿好像平静多了,正在剧本上认真记笔记,小脸非常严肃。 大概是彻底认识了自己刚才的念头有多蠢,那脸上犹带着一丝懊悔。 沈亭言的语气便更缓和了:“……还有问题没?” 薛笑停笔,沉默两秒,点点头道:“有。” 沈亭言耐心地问:“是什么?” 薛笑抬起眸,冷不丁来了句:“沈老师,你最近都不怎么笑了。” 他们身后的四个学员顿时倒吸一口气。 沈亭言滞了滞。 他没想到薛笑会突然冒出这句话。 薛笑其实已经在意好几天了。 诚然,过去沈亭言也不是什么爱笑的人,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时候,这个男人的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 说他是高岭之花,当然是因为他给人的感觉足够冷。 可之前在薛笑的面前,沈亭言就是经常笑的呀。 薛笑很不习惯这样的沈亭言,他感觉变化就是从第三轮比赛结束后发生的。 明明那会儿都把人哄开心了,可那之后沈亭言还是一直很古怪。 他放下笔,抿了抿唇,轻声问:“沈老师,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呢?”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这个男人重新开心起来? 沈亭言眸色复杂地望着他。 其他所有人都死寂地,战战兢兢地盯着他们俩。 沈老师心情不好吗?有吗?薛笑是怎么看出来的?他怎么还敢问?神人啊啊啊啊啊! 片刻之后,沈亭言闭了闭眼,笑了声。 他承认这几天自己被接二连三的事搞得心情糟糕透顶,不过他一直以为,过了第三轮比赛的那一晚,这小灯泡就不会再注意到了。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没想到,这家伙根本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才能让他开心起来? 沈亭言头一次听到有人问他这种问题。 他缓缓睁开眼,好笑地想,也只有这小灯泡才问得出这种问题。 很神奇。 就像是被人猝不及防解了绳,那堆蓄在气球中的沉重的沙子瞬间从充气口流泻了出去,泄得一干二净。 整个人竟然就这么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沈亭言忽然就决定学学这小家伙的作风,坦诚一点。 他抬起手,捂住领夹麦。 薛笑意识到沈亭言是想说“悄悄话”,连忙将自己的领夹麦也捂住,凑近过去。 然后,他听到面前这个男人用轻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薛笑,现在我就很开心。” 薛笑一愣。 现在? 沈亭言道:“我是说,你关心我的时候。” 薛笑呆了呆。 ……就这样?这样就行了吗? 沈亭言:“不过要是想让我更加高兴,还有一些事情是你能做到的。” 薛笑回过神,连忙道:“是什么?” 他竖起耳朵,万万没有想到,沈亭言轻轻说出口的话会是—— “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每天都活得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薛笑又一次呆住。 这一刻,沈亭言那双狭长眼眸的眸色深到让他心底微微一颤。 那总是充满着冷意的声色亦染上了旁人所无法窥见的低柔。 “有问题、有困难就跟身边的人说,随时都能来找我,不要把烦恼留在自己身上,薛笑,只要你活得开心快乐一点——” “我就高兴了,你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说: 沈老师:你若安好,我便晴天(bushi 大家放心,笑笑一出手,沈老师马上就能高兴起来~
第63章 当那轻轻的尾音落地的一瞬间, 薛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用力抓住,又骤然松开,刹那间的鼓胀强烈到了他的胸腔都在震颤的地步。 ……他不明白。 或者说……他不知道沈亭言这番话的意思, 是否是他心中想的那样…… 沈亭言看到他这幅呆愣的模样,早有所料般地笑了笑, 这副戏谑之色倒有点之前的样子了。 门外忽然有工作人员过来喊:“沈老师, 麻烦你出来一下。” 沈亭言站直身体, 揉了把薛笑的脑袋, 走了出去。 ……就这么走了?! 薛笑微张着嘴,呆愣地看着沈亭言的背影消失的方向——等等,是、是他想的那样吗? 可转瞬, 他又迟疑下来。 ……应该不太可能吧,是他想多了? 可是…… 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抓着裤腿, luo露出来的肤色已经全然变成了绯色, 他的呼吸,不知何时也乱了节奏。 ……会有人对普通朋友说这种话吗? …… 那之后的几天, 薛笑的心里飘忽极了。 排练间隙休息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偷看沈亭言,等到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来, 他又连忙挪开眼。 薛笑非常郁闷。 他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又不像演戏上的问题,能这么直截了当地拿出来向那个男人求解。 唉。 比赛进入到最后阶段, 除了排练剧目,学员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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