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洛之嘬了一小口纸杯里的水,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扫了一眼屏幕上自动滚动的页面。 他的动作忽而一顿,猛地抬手摁住了下滑的屏幕。 屏幕上是实验室大门,门口挂着“临时伴侣”的牌子。在整体都是一片素白的图片里,偏偏露出一截黑色的衣角,在照片里显得突兀又不自然。 而这一截衣角,让裴洛之有一种极其强烈的熟悉感。 手心出了汗,在屏幕上一个打滑,这张不协调的照片很快便划走了。 裴洛之皱了皱眉,搓了搓微凉的指尖,心头的怪异感挥之不去。 他好像在哪见过…… 在哪呢? 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裴洛之回神,看了一眼,尤任发了个门牌号,让他上楼。 裴洛之拿起桌上的快递,走上电梯,摁下楼层键。 明亮的电梯壁照出裴洛之的身影,他盯着自己的影子看,忽然面色一白。 修漠喜欢深色的衣服。 裴洛之眉头一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么莫名其妙的想法。照片里只是一截衣角,任何人都有可能穿黑色衣服,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联想。 人工标记……如果按照尤任的说法,修漠本身对于其他Omega的信息素抗拒,甚至到了不得不要来找他帮忙的程度,人工标记对他来说大概也是没用的。 电梯门缓缓打开。 裴洛之定了定心神,按照尤任发来的门牌寻找着房间。他的脚步停在挂着“临时伴侣”的牌子的门前,原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骤然一沉。 巧合到了一定的程度,能解释这一切的就只有有意而为。 从玻璃墙向内看,整个房间宽敞明亮,最里侧有三扇禁闭的门,只有其中一扇顶上的灯亮起,显示“请勿打扰”。 本能在抗拒继续走进去,裴洛之站在门口,给尤任打去电话。 提示音响了两下立刻被挂掉,尤任的消息紧跟着闯入视线。 “把东西留下,你可以离开了。” 裴洛之盯着短短一行字,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他能猜到尤任想做什么?但他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修漠真的在这里。 人工标记……和谁?为什么? 裴洛之甚至还能嗅到自己身上淡淡的葡萄香气,他想起修漠注视他的眼睛。 乌黑明亮,像是一颗剔透的宝石。 宝石也会说谎吗? “嘟”的一声提示音,让裴洛之猛地抖了一下,回过神来。 手里攥得紧紧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拨通了修漠的号码。 裴洛之心里一慌,刚想要挂断,电话另一头传来修漠的声音。 “洛之?” 声音有两道,一道在他耳边,一道从门后传来。 裴洛之猛地后退一步,冷眼盯着紧闭的门,僵硬片刻后,他转身,快步走出房间。 他急促的呼吸声让修漠不安,“怎么了?” 裴洛之狠狠咬着自己的指尖,嘴里很快尝到了血腥味。 牙齿无情地反复切割着苍白的指尖,腥甜的血汩汩流下,浸透白色的袖口。 裴洛之定定看着手腕上一圈圈蜿蜒的鲜血,声音诡异的平静。 “没什么,想你了。”裴洛之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走进电梯,猩红的数字不断地下降,裴洛之拽着袖子擦掉食指上的鲜血,用力不停地摁着下行键。 “研究所这边出了点问题,我走不开,这几天应该不回去,不用等我。” 修漠似乎是走到了门外,语气变得更加柔软。 “中午要来研究所吗,我想跟你一起吃饭。” “好。” 裴洛之走出电梯,修漠说了什么,他脑子乱糟糟的,一句没听见,却知道自己冷静地回应着他,像是早就习惯的本能一样。 修漠压低了声音说爱他,裴洛之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 两边陷入了沉默。 修漠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舒服吗?” 裴洛之刚要开口,大厅的Omega员工看见了他血淋淋的手,“您受伤了?” 裴洛之一下子挂断了电话,他胡乱摇了摇头,冲出大门,拦下出租车,报了研究所的地址。 修漠发现了。 手机疯了一般震动着,裴洛之坐上车,一个没拿稳就掉到了脚边。他看着屏幕上修漠的名字,拒绝了来电,把手机关机。 裴洛之回到实验室,阮勋果然不在。 裴洛之只扫了一眼旁边空了的位子,连坐下的功夫都没有,站在自己的电脑前,开始飞快地填写异地办公申请。 申请发送出去,裴洛之整理了自己终端上的资料,转移到手机上。 走廊里传来一阵骚乱。 “申请已经确认了,的确是裴洛之本人提交的。” “监控正在联系那边,可能要等一等……” 修漠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地烦躁,“我现在就要见他,楼下叫人去看着,他如果出现立刻联系我。” 裴洛之本能快过反应,从实验室的后门溜出去,跑进楼梯间,紧接着脚下一个不稳,最后十几阶台阶直接摔了下去,腕骨一阵剧痛。 他脸色苍白,耳边嗡嗡作响,隐约听见楼上的实验室传来重物倒地的巨响。 额角一片冷汗,裴洛之不敢停,踉踉跄跄爬起身,皱着眉咬牙继续向下跑。 跑。他心里好像只剩下了这一个念头,他不想再看到修漠,不想再继续留在这里,不想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再被谎言碾在脚下。 裴洛之打车到了港口,开机后的手机被修漠疯狂的消息和来电堵得卡了好半天,裴洛之看也不看,拉黑掉修漠所有的联系方式,买了一张十分钟后,前往原来实验室所在地的船票。 十分钟的时间,他躲进港口的卫生间,卷起裤脚检查了一下自己红肿的脚腕,给老赵打了个电话。 “你还记得我啊,没良心的小兔崽子!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裴洛之愣了一下,才想起他和修漠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通知老赵,从医院出来之后他换了号码,又忙着修漠和修影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联系老赵。 “我……” 裴洛之声音沙哑,愣愣地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短短一个小时里发生的一切,来不及消化的情绪,身体的疼痛,在此时的沉默里缓缓爆发。 如同逼近的海浪,冰冷的潮水,绝望令人窒息。 他低下头,大口大口颤抖着吐息,血淋淋的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不住地干呕。 “你……你怎么了?你哭什么啊我又没训你?” 老赵焦急的声音在耳边,生疏又心疼地一遍遍让他“别哭”,裴洛之捂着自己满是泪痕的脸,崩溃地大哭起来。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原点,谎言,骗局,逃亡,明明都是他经历过一次的事情,明明知道修漠已经劣迹斑斑,他竟然还是相信了,他竟然又一次把自己逼到了绝境。 裴洛之不知道自己胡言乱语了些什么,只听另一头的老赵语气越来越暴躁,怒吼道:“不许说你自己是废物!我不许你说自己……该死的是修漠!听见没!” 裴洛之似乎被他吓到了,抽泣着不说话。 老赵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你先来我这儿住几天,什么都别想,买票发过来,我去接你,听话,啊?” 裴洛之胡乱抹了一下眼睛,看了眼时间,早就过了十分钟。 他重新改签,乘了一个小时后的航船。 走进熟悉的港口大厅,裴洛之有些恍惚,下意识停下脚步,在人群里寻找熟悉的身影。 胳膊忽然被用力一扯,裴洛之惊叫一声,受伤的脚支撑不住,一下子跪倒在地,膝盖“咚”一声闷响。 “你……脚怎么了?” 修漠在一个小时前在这里等着裴洛之。他原以为裴洛之会乘最早的航船,却没在在船上找到裴洛之的身影。 这一个小时里,修漠的心已经被煎熬到麻木。从意识到裴洛之不对劲时的慌张不安,发现他又一次逃跑的愤怒难平,到看到他出现在视线里一瞬间的狂喜,好像他这辈子缺憾的感情,都倾注在眼前着一个人身上了。 他看到裴洛之眼底鲜明的恐惧,心头尖锐酸涩的痛苦让他一瞬间就放低了姿态,半跪在裴洛之面前,伸手去抱他。 “别碰我!” 裴洛之猛地推了一把,修漠早有准备,牢牢圈着他,不给裴洛之挣脱的机会。 浓烈的香气刺鼻,Alpha明显的紧张情绪让裴洛之身体紧绷。他将双臂抵在胸前,脸上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你放过我,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修漠的呼吸一瞬间停滞,恨声道:“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是你说会给我机会的,为什么你每次都只想着离开!” Alpha眼中满是痛楚,他紧紧抓着裴洛之的胳膊,像是只要他一松开,眼前的人就会立刻消失,再也找不到。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你还是要离开我……你早就这样想了,你根本不想留在我身边!”修漠的声音哽咽起来,“你还想瞒着我走,你甚至都不想告诉我……为什么这么狠心啊!” 裴洛之紧皱着眉,空洞的眼中,视线渐渐聚焦。 “……我为什么跑?”他扯了扯嘴角,喃喃道,“你骗了我,还要我装作不知道,看你标记别人吗?我做不到难道是我的错吗……” 裴洛之眼中落下一滴泪,“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怀里的Omega不住地颤抖着,精神显然也不稳定。 修漠深吸了一口气,脱下外套,将裴洛之裹在怀里。 “不管是什么我都可以和你解释。”他哑声道,“我先送你去医院。” 他不由分说地把Omega横打抱起,一转身,看见一个高壮的身影朝他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警察。 修漠眯了眯眼,轻“啧”了一声。 想避开已经晚了,老赵在人群里一眼便和修漠对上了视线,大喊了一声。 “在那儿!”
第62章 62 === 老赵冲过来,不由分说从修漠怀里抢走裴洛之,对旁边的警察喊,“Alpha就能无法无天吗?!我朋友根本不认识他!” 修漠一只手仍然牢牢抓着裴洛之的胳膊,面色骤然一冷,给了老赵一个警告的眼神。 警察头疼的看着面前三人,一个精神恍惚的Omega,一个情绪激动的Beta,还有一个最棘手的,气场强大的极优性Alpha。这个奇异的组合已经让港口的正常通行出现了拥堵,警察只好把三个人带到了临时岗亭。 被单独询问的Omega并不配合,垂着头一言不发。 两个Alpha对视了一眼,凑近了低声交谈。 “这Omega精神看着不太正常,是吃了药吗?”Alpha犹豫道,“要不要带他去抽个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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