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没闲着,去他旁边陪同,一边削水果,一边聊天。 从他堂妹沈弗月的婚礼,说到那天小鱼转述给她的话。 “小鱼问我是不是没想过以后。” 到这句,沈弗峥转头过来看她,手掌仍置于水流中。 “我说,没有人上了赌桌是不想赢的,但输赢,并不在我。” 小鱼当时便不再问了,大概觉得这个话题沉重。 而此时沈弗峥问她。 “那什么在你?” 钟弥放下切水果的小刀,从沈弗峥身后抱住他的腰。 “愿意输多少,这在我。” “别人权衡利弊,我偏不及时止损,满盘皆输又怎么样,输就输,我现在不在乎,我又不是输不起,我怕什么山穷水尽。” 她贴在他后背上,闻得到他衬衫上贴着皮肤的香气,却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他没有说话,钟弥只能感觉到他不快不慢的手臂动作,在哗哗淌着的水流里,把最后一个小碗冲干净了,搁置在一边,随后直起背,抽来旁边的纸巾,准备擦手。 话说完也没多久,可太安静了,好似将时间拉长,她也不知道沈弗峥此刻在想什么,是觉得她在说大话吗? 于是钟弥又嘀嘀咕咕补一句,“就算山穷水尽了又怎么样,我回州市,接我妈的戏馆。” 听见她窝着情绪的声音,沈弗峥弯起嘴角,把身后像考拉一样抱着他的钟弥拉到自己眼前来,替她轻轻接一句,“然后呢?找个人嫁了?” 钟弥气得两腮微鼓,瞪住他。 “我一定要嫁人么?我好好赚钱,以后四十岁照样包养小白脸。” 他望她时,面上总是这种纵容神情,仿佛随她捅破天,他也替她撑着。 “你这志向还挺大。” 他淡淡说,“也挺难。” 钟弥以为是说她不行,表情都要变了,又听见一句带着思考和商量意味的话。 “等你四十岁,我很难当小白脸,老一点的行不行?老一点的,其实也挺有味道。” 心境一落一起好似过山车,钟弥实在绷不住笑,把脸转到一边,昂着下巴,傲娇道:“我考虑考虑吧。” 他用手去扳钟弥的脸,俯身折颈,凑近看着:“笑就笑,躲什么躲?” 钟弥被困在他和水池之间,想躲也没处躲,抿嘴忍笑,攥着拳打在他肩上。 “你下次说话能不能说快点啊!烦死了,你下次再这样,就罚你再做一次炸鱼薯条!”
第61章 珍珠白 平岸也能变深池 那晚结束还没到平时的入睡时间, 钟弥洗完澡,穿上睡裙,系上睡袍, 去书房继续画画。 脚步声进来时,她正专心在纸上一点点晕色调色, 没回头,只轻声问一句:“你今晚要办公吗?” 沈弗峥没回答这个问题, 出声问:“怎么又光着脚?” 背对着, 光听声音,她能想象他出声时一定皱眉。 钟弥回头笑,脚心在地板上踩了踩。 现编一条歪理。 “好像……这样搞创作,比较接地气。” 沈弗峥失笑,摇了摇头。 他出去一趟, 再回来, 手里多一双厚袜子。 钟弥一手翘着尖端潮湿的毛笔,另一手捏一只调色的平碟,垂眼看着原本高大的男人单膝蹲在她身前, 一只一只帮她穿上袜子, 语重心长对她说:“都秋天了, 少接点儿地气,多了容易生病气。” 脚趾头在柔软的毛绒袜子里灵活动了动, 钟弥眼含笑意, 长长地“哦”一声。 沈弗峥问她画的什么。 虽然还没画完,但色调已经定好, 景物形态也能瞧出七八分, 只差一点添色晕染的细节。 钟弥说:“水塘边, 两只野鸭子。” 沈弗峥正在看她的画, 闻声眼波淡淡转去看她,平平问:“你画的鸳鸯知道你在背后这么骂人吗?” 四目相对,钟弥陷入沉默,一时不知他说的鸳鸯,到底是指画里的两只,还是此刻画外的两个。 片刻后,她努力忍住尴尬,强行扭转情势说:“这不重要!这不是爱情主题,野鸭子只是动静结合的一部分罢了,主要说的是春末夏初的好时光,万物怡然,要享受当下。” 沈弗峥将目光又从钟弥脸上移回画纸上,看了两眼,再收回,面上多了两分忍笑的假镇定,点一下头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小楼的书房原本是相连的两间,外间是办公,里间宽敞数倍,原本摆了茶台,也作陈列,邀客来品茶鉴字画。 现在她和沈弗峥都没有在二楼会客的需要,于是这里便做了画室。 空出许多地方,钟弥有一次在餐桌上随口问他:“你不是喜欢花瓶么?要不要摆一些花瓶过来?” 沈弗峥说不用,不想在这里摆那种易碎的东西。 钟弥没多想,他不想摆易碎的东西,之后她就自己去淘了两只铜制的仙鹤灯架回来摆着。 两只长腿修颈的鹤形灯架,本来一模一样,她折一条小香的丝巾,露出山茶花的图案,绑在其中一只鹤的脑袋上,立时优雅淑女起来,作了雌雄分别。 沈弗峥往外走时,顺手在鹤首的丝巾上摸了一下,想起什么转头问钟弥:“你衣帽间挂的那件白色旗袍好像还没见你穿过。” 钟弥思想偏斜,警铃大作,露出有点怪怪的疑惧表情。 “现在啊?” 意识到她在担忧什么,沈弗峥沉默良久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人面兽心的形象。” 钟弥反应过来是自己多想,一时窘然,声音越说越低:“不好意思……其实你不是,我只是自己觉得……你可能会喜欢那种……” 最后一句沈弗峥完全没听到。 他皱眉看向钟弥。 钟弥又把话题转到衣服上,“那个旗袍有点太正式了,感觉不适合日常穿,所以还没穿过。” 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很快就有了一个需要打扮妆点的正式场合。 在穿衣镜前换上本该寸寸合体的旗袍,钟弥捏腰身的一点空余,才真实感受到这两个月自己真瘦了一些。 去的地方是乾华馆,沈弗峥经常去那儿应酬,钟弥对名字不陌生,倒是第一次去。 对于这种社交宴会,钟弥完全不紧张,不问也清楚那种随便说错一句话都要命的场合,沈弗峥不会带她去受罪。 因他每次要带她外出,问的都是“要不要去玩?” 好似纸醉金迷的名利场,不过她是肯赏脸体验一下的游乐园。 车子路过裕和里时,钟弥看着窗外,忽然想到之前见那位谢律师,从她嘴里听来的一句话。 ——他那样的家世,以后要站在他身边的必然是能独当一面的女人。 真的吗? 怎样才算独当一面呢? 那晚刚入场,钟弥就在宴会上瞧见一个熟面孔,单纯眼熟,彼此没有交集,但要说一点交集也无,也不尽然,她跟对方也说过一两句话。 在州市她问,这位姐姐,都会玩什么啊? 她与那位女明星隔着人群对视,第一眼就认出对方,彼此面上也都露出一丝滞然后的惊讶,但很快便各自汇进不同的社交聊天中。 钟弥好几次分心观察,能看出来那位女明星和今天宴会主人的关系不一般,有影视圈客人过去道贺,他便举着酒杯替女明星做一番引荐。 沈弗峥问钟弥分神在瞧什么,钟弥摇摇头。 直到她陪在沈弗峥身边,站在宴会主人面前,与对方还有那位女明星碰杯。 抿酒时,钟弥视线偷偷瞧了下沈弗峥。 他好像是真的不记得,刚刚喊他沈总的女明星,一年多前,在州市那次晚宴结束,盛装打扮敲过他的车窗。 钟弥不禁多想。 会不会这样的事,他在外没少遇到过,频繁到已经不记脸了? 即使强装镇定,那位女明星今晚也表现得不自然。 她刚刚得知沈弗峥的身份,她身边的男人一身年岁泡出来的老资历,大腹便便,能言善道,非常会恭维人,讲三分点七分,把沈四公子说得高不可攀。 那位女明星便微愕住,随后打量钟弥的眼光非常复杂。 钟弥觉得自己是练出来了。 放半年前,非善意的揣测目光,还会让她很不舒服,她会不自禁带入去猜,对方怎么在想她。 那种感觉,像烂柿子长毛一样让人难受。 她现在也会猜。 但只是往好笑的地方想,对方一定觉得她很厉害吧?这么长时间了,还能陪在沈先生身边,身傍奇术?功夫了得? 宴会尾声,有人送来一只会说话的鹦鹉。 张口就是一句“弥弥发财”。 旁边立马有人捧场:“沈先生,您看这鹦鹉跟弥弥小姐真是有缘。” 送鹦鹉的人先是尴尬了一瞬,随即应和。 钟弥一时没搞清楚状况。 但她也晓得,自己只是客,而且还是临时决定跟沈弗峥一块过来,不可能有人费心为她准备一只会说“弥弥发财”的鹦鹉。 忽然被捧作主角,她面上不显,目光却悄悄去打量周遭。 最后在那位冷眼瞧她的女明星脸上发现端倪,转瞬想到,对方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是“茗”,鹦鹉没有后鼻音,或许也没教好,“茗茗”读出来与“弥弥”类似。 这鹦鹉本来应该是投他人所好。 可此时,已经有人借着缘分一说叫她收下,细想想,也真是好长一段缘分。 大概还记着前段时间钟弥失去心爱的小雀,沈弗峥问她:“喜欢吗?” 瞥开周围的声音,钟弥弯下身去看那只在横架上被栓住腿爪的鹦鹉,小家伙很卖力地冲她喊着“弥弥发财”,一声比一声高。 钟弥歪一下头,它居然也跟着动视线。 她这才笑了。 她目前还是很难做到像沈弗峥说的那样,只要喜欢,我们就大大方方带回家。 好在沈老板面子比天大,能得沈弗峥人情的机会,谁肯放过?盛情难却,连宴会主人都不顾女伴难看的脸色叫钟弥一定收下。 从乾华馆出来,那只鹦鹉已经装进精致的笼子里,盖上布套,放在车上。 上车后,钟弥弯身,用手指挑开一截布,不知是不是训练所致,一见光,那小鹦鹉就着急出声讨好。 “弥弥发财,弥弥发财——” 钟弥弯起唇角,也不由感慨:“沈先生真有本事,能叫人割爱。” 一旁微微扯松领带的男人,动作一顿,借车内一片昏光,垂睫看她清冷侧颜。 “能叫你开心,才算我的本事。” 钟弥扭头看他,原本那点浅浅淡淡的笑,终是情真意切染至眼角眉梢。 珍珠白的旗袍外,钟弥搭了一件鼠灰色的披肩,进卧室后,披肩落在床尾,流苏半拖在地上。 复古的刻花玻璃,即使白天也没有能见度,遑论靡靡之夜,没有开主灯的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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