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街》是我的最后一部作品,我由衷感谢大家的支持,真的,这些年来收获无数,发自肺腑欢喜着,我希望我的粉丝们不要难过,人生漫长,我们应该感谢拥有过彼此,未来的你们一定会遇到过更好更惊艳的人,向前走,向前看,诸位,同行至此,我要开启另一条路了,希望大家岁月坦荡,余生安康。” 姜庭序第一次在这种场合眼含热泪。 网上曾有人评价:姜庭序这么无敌,恐怕接近于“独孤求败”,觉得什么都很无趣。 不,他仍旧是那个奋不顾身来到这个圈子摸爬滚打的热血少年人,皮囊会老去,可心不会。 “不忘初心”四个字,已经被他撰写得淋漓尽致。 姜庭序最后抱着奖杯对着镜头深深一鞠躬,他的时代,结束了。 大家沉浸在某种伤感沉痛的氛围中无法自拔,直到主持人宣布“最佳男配角”的获奖名单,一共三位,位列榜首的就是司游。 这样就造成一种“司游”这个名字跟“姜庭序”挨得极近的错觉,或许也不是错觉……这俩人合作的戏全部大爆,获奖也是因为这两部戏。 而姜庭序带来的空旷跟落寞被上台的司游巧妙弥补,他有着精致张扬的面容,浅笑的时候又透着温柔,像是一种填补跟契合,众人的落空并未触底,就被他紧紧兜住。 司游从主持人手中接过奖杯,冲着镜头高高举起,笑道:“前辈离开还有后辈,我努力,不让你们失望。” “姜影帝的息影绝非损失,作品放在那里,会教导跟激励无数后来人,而千万人中,总会有重新点燃一个时代的人出现,正如姜影帝所说,我们拥有过,很值得。”司游不见胆怯,笑着安抚人心。 镜头给到姜庭序,他同样笑着,然后颔首鼓掌。 命运的一个回环在此刻轰然闭合。 姜庭序的目光是欣赏的,骄傲的,他的瞳孔中燃烧着火,司游的身影映刻其中,就像是传奇还在继续。 【行了,别看了影帝,知道你什么意思了,司游我们会照顾好的,OK?】 【哭的不能自已,听影帝跟司游的话,这也算一种传承吧?】 【算,怎么不算?】 司游所有残缺阴暗的部分,都是姜庭序缝补齐全,他把自己最坦荡从容的一面教给司游,让他成为如今这完整完美的样子。 台下掌声雷动,司游的视线越过人群,跟姜庭序的温柔相碰。 “收敛点儿!收敛点儿啊!呜呜呜……”晨姐在后台哭得妆都花了,她也是姜庭序的粉丝,怎么能不难过?可是这两个狗男人凑在一起,总能让她感动之余又咬牙切齿。 “最佳导演奖”给了另一个资深老人,而“最佳编剧”落在了郑再升头上,《旧街》他一人多用,实力有目共睹,担得起。 看着台上腼腆又难掩喜悦的郑导,司游给姜庭序发信息:【换从前我都担心郑导不敢上台。】 然后又追了一句:【你感觉如何?】 姜庭序:【我爱你。】 司游立刻将手机扣在膝盖上,脸色控制不住地涨红,正好镜头照过来,虽然姜庭序及时收回眼神,但含笑注视司游的那一幕还是被拍到了。 不用说,高清,精修,放广场! 【说来神奇,我纵横CP界这些年,哪个不是让我磕得死去活来?按理来说影帝跟司游颜值这么高,我都该磕晕了,但他们太老夫老妻了。】 【楼上的,磕不动了?】 【放屁!我只是单纯觉得不结婚不好收场。】 郑再升发表获奖感言的样子也被实况直播。 这家酒吧昏暗、陈旧,不知道几年前的舒缓音乐,墙面斑驳,眼瞅着就要开不下去了,老板浑不在意地双脚搭在凳子上,头靠在椅背上已经睡着了,电视上正好播放着郑再升被主持人调侃得脸红的画面。 酒吧除了老板只有两个人,一个在沙发上睡着了,浑身酒气,一个赤红着眼睛死盯着屏幕。 正是谢岩。 短短两个月,笙茂集团股票跳楼,谢岩散尽积蓄才补上这个窟窿,刚一结束,王崇天就联合董事会让他滚蛋,王崇天不会轻易放过谢岩,他第一时间强行送女儿出国,然后找人用地痞流氓的方式折磨谢岩。 谢岩住的地方从市中心的别墅到现在郊外两百一月的廉价出租房,四面八方都在漏风,但谢岩不怕,黑夜中他的眼神恍如恶狼,偏执地在等一个机会。 这个过程中谢岩浑身旧伤添新伤,腿刚好胳膊就让人打断,他没钱看病,全凭一口气撑着。 王崇天等人想让他永远消失,凭什么? 谢岩的一颗心哪怕烂了,也该是血肉消散,成了机械的,石头的,他一条命,有的是时间跟王崇天玩。 谢岩这阵子喝着廉价的酒,身上高热不退,他脑子里不断升腾起计划,自己尚有底牌,这些年栽他手里,然后被捏住命脉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不到最后一步谢岩不想再得罪人,但这些的确是顶好用的“武器”,包括王崇天,若非还惦记着自己的心血,谢岩完全可以一个举报让王崇天也体验一把“破产”的滋味,他今天刚联系上一个朋友,对方答应帮助他,要求事后公司股权的百分之三十。 谢岩一口就答应了。 他从来没细想过,这股执念来源何处。 谢岩好似迷失在一片血雾中,这种环境让他体内戾气沸腾,非要折磨王崇天父女才能罢休,当然,这些年他也是这么做的,王颖柔曾经在清醒的时候质问过谢岩,“我对你痴心一片,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谢岩紧盯着电视屏幕。郑再升抿唇轻笑,一身谦卑温柔。 彷佛人在立地成佛前听到的一声轻叹—— 长久积压的酸涩、愤恨,不甘跟自欺欺人,在此刻以一种十分温和又清晰的方式流淌在心间,容不得谢岩不看清。 他贪恋权贵,王颖柔嚣张跋扈,他们真是极为绝配,当年他同王颖柔说:“我跟郑再升已经结束了,你不用再管他。” 王颖柔红唇似火,挑起谢岩的下巴:“不行,我需要你们之间再无可能。” 谢岩:“比如?” 王颖柔笑得妖艳,“我要你亲自动手。” 那晚王颖柔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魔咒:“谢岩,只要你乖乖听话,我的一切,我爸爸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你想回到那个贫困荒芜的地方吗?你想吗?打他一耳光向我表示衷心,我就会信你。” 贪婪在某一刻决堤,更是一场埋没良知的痛快报复,他对郑再升做下了再也无法被宽恕的事情。 事后他如愿以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然后将“郑再升”三个字深埋心底,却又时时刻刻怨怼,否则不会跟王崇天父女不死不休。 原来我也是这么痛恨自己的,谢岩眨了眨眼,身侧有人来结账,看到他忍不住“卧槽”一声,“喝酒喝哭了?神经病吧!” 谢岩没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都被无限拉长,谢岩好像急匆匆,又贪又冲地行走了这些年,终于在这短短几分钟内找寻到了窥探己心的机会,少年清脆腼腆的声音隔着时间的洪流再一次响彻在谢岩心头,那是他们刚决定离开家乡的时候,郑再升晚上来找他,二人坐在花香荡漾的浩瀚草地上,头顶是星空明月,郑再升说:“谢哥,等我挣到大钱了,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少年谢岩难得轻笑:“我也是。” 这一下谢岩绷不住了,他瞬间溃不成军,低头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息。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 为什么再见郑再升时会那么那么激动,抱着“哪怕他恨我一辈子,也要将人留在身边”的坚定想法? 谢岩当时甚至洋洋得意地想:我现在什么都有了,不管你郑再升想做什么,我都能支持。 他没忘。 那句承诺他没忘。 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这副烂脏到不行的铁石心肠隐隐恢复跳动,冷血者寻回良知,亏欠数载的折磨跟疼痛百倍般山呼海啸而来。 谢岩瞪大眼睛轻咳,一口血就喷在了桌子上。 老板正好惊醒,见此情景先愣了愣,然后猛地跳起来,也不要谢岩的酒水费了,连拖带拽地让他离开酒吧。 开春的夜晚还是冷,谢岩仰面躺在地上,眼底的森寒冰冷被巨大的悲恸所取代。 他心想自己从前赢得多漂亮啊,可原来,全是一场空。 如果当时没被花花世界迷了眼睛,脚踏实地跟郑再升从零开始,虽然没有学历,但总能寻到出路的,郑再升没准还会成为著名编剧,而他一身力气,可以攒钱开个店,凭借八面玲珑的天性,过得哪怕不是人上人,也决计不会差。 怎么办?一开始就把最重要的东西丢了。 谢岩心中的执念无法遏制地消散,他一只手搭在眉眼上,感觉到温热漫出,什么我都不要了,他心想,只要再升回来。 面前忽然多了一双脚,谢岩心神一动,充满希冀地抬起头,可男人的面容在月色下显得尤为冷肃。 “找到你了。”赵林修偏头轻笑。 安静漆黑的巷子里,偶尔响起忍耐不住的闷哼。 谢岩断了三根肋骨,然后酒水混合着尿.液兜头浇下,他又疼又冷,却庆幸于动手的不是郑再升。 当年郑再升心中是何滋味,他终于从逃避到有了切身实际的感受。 昏昏沉沉中,谢岩听到赵林修问:“如何?” 谢岩想说“不错”,又担心赵林修误会,身体上肯定是疼的,可灵魂跟精神,却醒了。 四周的人散开,谢岩费劲抬起头,鲜血没过眼皮,他不由得闭上一只眼睛,说的话则超出赵林修的预料。 “他……今天获奖,你不去……陪他吗?” 赵林修皱眉,“颁奖典礼一个小时后结束,我赶得回去。” 谢岩点点头:“那就好。” 赵林修蹲下身,神色嘲弄,“谢岩,你别告诉我你又成好人了。” “我是个烂人。”谢岩低声。 他从小就会为达目的牺牲身边的东西,没什么好修饰辩解的。 赵林修逐渐收敛笑意。 “你要弄死我吗?”谢岩问。 “杀.人犯法。”赵林修说:“我又不是什么土皇帝,你欠再升的还不清,但似乎也只能这样了,谢岩,你要跟王崇天怎么斗我不会管,但再靠近再升,你的下场会比现在惨。” “嗯。”谢岩点头。 此人卑劣到完全可以“垃圾”来形容,但赵林修这一刻还是在他眼底看到了类似于“清醒”的东西。 赵林修离开了,他得赶去接郑再升回家。 他们会开开心心过好一辈子。 谢岩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出租房走,他已经一无所有了,行李也不多,一个袋子就收拾妥当,然后谢岩搭载最近的大巴,一路往南。
169 首页 上一页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下一页 尾页
|